在這一瞬間,蘇遮慕連續感慨三問。
然而,回複他的卻是銀河之上傾瀉下來的點點銀光,如雪花一般落在蘇遮慕的頭頂之上,再如流動的水一樣蔓延,源源不斷,仿佛無根之上天上而來,眨眼之間,銀光覆蓋了蘇遮慕全身。
銀光覆蓋之下,蘇遮慕已經到了暴怒的邊緣,這幾年依着馬家做靠山,從來沒有人敢對他這般,尤其還是一個年齡懸殊的晚輩,簡直太放肆,太狂妄,莫非就沒有想過後果?
其實,箫劍生還真就沒有想過後果,在他看來,打架這種事随機一點最好,而後果也隻有兩種,一種是輸赢,另一種是生死。
很快,蘇遮慕身上的金色甲衣變的暗淡起來,仿佛落滿了灰塵,陳舊了許多。
似乎已經到了不可喝止的邊緣,蘇遮慕怒喝道:“無極宮一棄徒,今日之後,天下恐再無容你之地。”
話音甫落,蘇遮慕對準身前的銀色光幕豎起一掌劈下,銀色光幕僅僅是乍亮了一下,沒能撕裂開。
箫劍生淡淡笑道:“蘇長老錯矣,也老矣,恐怕這事,你說了不算,馬家說了也不算。”
蘇遮慕望向箫劍生,冷笑道:“誰說了算?”
箫劍生平靜道:“至少你沒權利知道。”
接下來,箫劍生目光仿佛穿透了蘇遮慕的身體,落在四象堡之上馬豐川的石像之上,他邊走邊思索,腳步堅定仿佛無人可擋。
今日一戰,貌似沒有輸家,也沒有赢家,各有千秋。
所以,不少人見熱鬧到此應該沒什麽好戲看了,蘇遮慕殺不了那箫劍生,最終的結果隻是讓行,再加一番警告,也算是不失面子,箫劍生自然也無法殺掉蘇遮慕,即便能,在天府城馬家的範圍他也不敢,這是人之常情,凡事都要爲自己留後路。
隻是,衆人沒有想到,箫劍生離着蘇遮慕還有十幾個石階的時候,他手中的長槍突然對準了蘇遮慕,猛然一槍刺出。
蘇遮慕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這個年輕人可以放肆到這個地步,一槍而來,華光綻放,完全無視了他幾十年心血鑄就的龍族秘術,長槍破開金光的同時,也破開了蘇遮慕的勢,筆直而來,勢不可擋,直入心窩。
若非在最後關頭,蘇遮慕拼命護身,這一槍恐怕就會穿透他的身體。
蘇遮慕使勁的握着插在胸前的長槍,沙啞道:“與馬家作對,想過後果嗎?”
箫劍生與蘇遮慕側身而過,笑道:“姑且不論你能不能代表馬家,即便能,我想馬家也應該先解決好内部紛争,再插手江湖之事,其次……”
箫劍生頓了一下,冷笑道:“蘇長老,被自己槍所傷,換做任何一個要臉的人,恐怕都沒臉留在這裏指手畫腳,除非你是個例外。”
蘇遮慕強行鎮定的看着箫劍生,但此刻心中那股怨氣再無法凝聚,無他,他今天輸了,換一句話說,恰恰是這看似目中無人的年輕人,實則在最後時刻還是有所顧忌的,沒有對他動殺心。
至于蘇遮慕如何想,箫劍生沒有去理會,速度不快不慢的向九層攀去,留下身後議論紛紛的人群。
蘇遮慕臉色很難看,傷口疼痛是一說,主要是面子問題。
蘇遮慕咬牙切齒向下方走去,經過馬芙身邊之時,臉色猙獰的冷笑幾聲,似語重心長的說道:“馬家有你,自不會長久。”
馬芙淡淡回應道:“馬家之事,還不用蘇長老愁心。”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蘇遮慕應該能理解,他雖爲長老,但畢竟是外姓,姓蘇而非馬。
四象堡九層,馬芙追上了箫劍生,兩人相伴而行,一直到九層之上的那處浮橋處,馬芙才猶豫說道:“今日之事,實屬意外,我也沒想到事情忽然會變的如此複雜……”
箫劍生打斷了馬芙的話,仿佛根本就沒有受蘇遮慕的影響,心境依然很平靜的說道:“其實,我更關心明日馬家武庫開放一事。”
馬芙抱歉的笑了笑,說道:“我會想辦法的,你要相信我。”
箫劍生搖了搖頭,向長廊走去,然後随意選了一處位置,懶洋洋的靠在長廊的護欄上,緊緊的閉起眼睛,笑道:“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不要說的信誓旦旦,換句話說,你現在都自身難保,如何兌現?”
沉默幾許,馬芙忽然急道:“有什麽了不起的,大不了本姑娘将九層的所有書目都抄錄一遍,任你選擇。”
箫劍生本來雙眸緊閉,臉上顯出一抹惋惜之色,在聽到馬芙的話後,他先是吞咽了一口口水,随之,忽然睜開眼睛,吃驚的望着依柱而立的馬芙,笑道:“看來是我多心了。”
馬芙噘嘴道:“本姑娘早就說過,說到便會做到。”
……
夜色襲來,四象堡矗立在一片燈火之中。
四象堡屬于天府城最高的建築,站在九層之上,完全可以鳥瞰天府城全貌,看遍萬家燈火,正值年關之時,天府城的燈火分外的明亮,大街小巷處處裝點着紅彤彤的紅燈籠,年味濃郁。
四象堡九層某處,馬芙雙目緊閉,很難得的臉色很是放松,夜風吹拂而過,将她的長發吹亂,不知過了多久,馬芙悠悠的睜開了眼睛,其實她早就無法在凝神靜氣,隻不過還不想放棄而已。
蘇遮慕的出現,讓她徹底亂了方寸,她忽然很迷茫,仿佛在看不到大道的彼岸。
曾經,她是馬家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她本應該可以順順利利的破境,成爲天下年輕一輩第一個踏入祖境的修行者,然而,至她出關之後,破境的希望徹底的破滅。
至于原因,隻有一個,她急功近利了。
今時,她爲了能破境,甘願放下身份,去靠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還爲此得罪了窦修齊和蘇遮慕,她很想問問自己,這樣做值得嗎?
馬芙慢慢的整理了一下白色長裙,悠然的歎了口氣,她偷偷的問了自己一句,他值得自己敞開心扉暢談嗎?
或許,從明日起,馬家再不是她心目中的那個馬家,馬家的天要變了。
她的道也開始變的迷茫起來。
馬芙緩緩起身,走向馬豐川的石像,他是馬家的驕傲,也是她的驕傲和目标,隻是她看着馬豐川的石像,絲毫感受不到一點的慈悲,相反,她感受到了他濃濃的嘲笑。
不知過了多久,馬芙的頭發徹底了沒了形狀,她呆癡的站在馬豐川的石像之下,無法思考,無法呼吸,她的心漸漸的向谷底墜落。
就在這時,一陣輕緩的腳步聲仿佛在她心坎上響起。
箫劍生走了過來,用一種很老練的語氣說道:“其實,當初選擇永恒作爲大道并沒有深思過,那時候還不知道道是何物,隻是懵懵懂懂之間,看到了這個字眼,至于後來,也未曾深思過,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的修行之路根本也是一塌糊塗,迷迷糊糊的走到了現在,直到遇到了她,方才正視了起來。”
夜風之下,馬芙撩了撩長發,淡淡問道:“世人都說她很美,美的不可方物,你可以描述一下嗎?”
箫劍生望着深遠的夜空歎息了一聲,不知如何說起,随苦笑着說道:“她如夜空之中的星辰一樣,仿佛觸手可及,仿佛又遙不可及。”
馬芙下意識的問道:“那我呢?”
話剛出口,馬芙快速的低下了頭,心跳突兀加速。
箫劍生怔怔的看着那個白色模糊的人影,淡淡笑道:“你很好,隻是有些時候不夠果斷。”
馬芙有些說不出來的失望,眉頭輕輕皺起,似乎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但也沒有追問下去,在她看來,這個話題實在是無趣,所以,馬芙略作沉思,問道:“今日約你來,便是想你替我解惑,那日你悟道,我捕捉到了一些難以言明的熟悉,然而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箫劍生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想了想笑道:“都說道乃自然之事,既是自然,便應該平常心去對待,不妨試一試放下雜念,或許會好一點。”
馬芙楚楚的看着箫劍生搖了搖頭,說道:“談何容易,爲了那一天,我嘗試了無數種可能的情況,甚至請教過所有自認爲可以解惑的人,他們說的話基本和你一樣,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還是你不願意說起。”
箫劍生笑着在馬芙面前坐下,不知在哪裏找了一壺酒,啓了封推到馬芙面前,說道:“嘗一嘗。”
馬芙搖頭道:“不勝酒力,恐一滴就醉。”
箫劍生笑了笑,說道:“不嘗如何知道會醉?”
馬芙猶豫了一下,很生疏的托起酒壺,半仰着頭,細細的抿了一口,登時雙頰滾燙,嗓子生煙難以自制,有些嗓子有些沙啞道:“酒乃穿腸物,越喝越糊塗。”
箫劍生淡淡道:“再喝一口試試。”
馬芙幽怨的瞪了箫劍生一眼,但在那雙眼睛的逼視之下,還是托起酒壺細細的喝了一口,接下來便是猛烈的咳嗽。
箫劍生問道:“現在感覺如何?”
馬芙痛苦的搖了搖頭,瞪了箫劍生一眼道:“你的确很無恥。”
箫劍生輕笑一聲,說道:“無恥是每個人的本性,隻是别人會裝,但我不會。”
馬芙很認真的聽着,似乎有那麽一絲的道理。
不知何時,馬芙竟然情不自禁的又喝下了幾大口酒,夜風吹來,她的臉已經完全融化在了微醉的酒色之中,清澈的眸子很憤怒的看着箫劍生,微微帶着一份醉意責怪道:“本姑娘決定以後離你遠一點。”
箫劍生忽然一本正經說道:“将手攤開,送你良方一副。”
就在馬芙不知箫劍生何意,躊躇之間,箫劍生起身走過去抓住馬芙的手腕,馬芙心跳再次加速,本能的掙紮了幾下,但最後還是依着箫劍生,将手心攤開,與此同時,箫劍生用食指沾了酒水,在馬芙攤開的手心上寫下了幾個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