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劍生起身,決然的點了點頭。
這一刻,箫劍生站姿挺拔,丹鳳眸子幽深似湖,裏面盛滿了辛酸、無奈、決心和殺意。
孟淩霄要的就是他現在的這幅表情,殺一人很容易,但救一人很難,尤其是這種心病之人,需從本心醫治。
孟淩霄上前,打量了一眼不修邊幅的箫劍生,像個長者一樣,從容的替他整理了一番亂糟糟的白發,說道:“拿上九轉天玥,随我來。”
箫劍生沒問要幹啥,直接提起九天轉玥,以及那些連接的槍杆,跟着孟淩霄出了客棧的門。
雖然天府城并非天下最雄壯的城池,但絕對是天下最昭著的存在,原因衆多,但每個原因都足以冠絕天下,坐落在天下武學聖地聖人域隻是其一,另一原因,便是天府城内的四象堡。
四象堡顧名思義,由四座拔地而起的高樓組建而成,分别爲破風樓、裂地樓、撕風樓和玄武樓組成,至今已經傳承了萬年,玄武樓當年被靈主毀去,現在所見乃後世依照當年的樣貌重新修建,四象堡乃是天下武學的藏經樓,據說地上九層,地下九層,每一層都藏納絕世武學典密無數。
而四象堡上的九尊雕像,更是令得天下修行者神往,每一尊都代表一方強者,不分所修的何道,隻論實力,傳說第一的那人早已到了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地步,但名字很普通,叫馬豐川。
第二名爲道,第三名爲僧。
至于裏面有沒有水分,有多大的水分,有人質疑,所以才有人挑戰,但幾百年過去了,其他八尊雕像風水輪流轉,唯獨第一尊爲人撼動。
此刻,離四象堡不遠的一個街角,一個叮叮當當的鐵匠鋪外,早早的就有人排起了長龍,爲的就是找裏面那位主改良一下武器,詢問一些兵器之道。
箫劍生和孟淩霄雖然起的早,但依然沒能排到前面,落在了尾巴之上,他們前面足足排了幾十号人,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甚至有人手裏拎着黑沉沉的金屬塊,顯然是要鍛造什麽武器。
人群中間,一個光頭特别引人注意,應該是位出家人,灰色的僧袍,脖子上挂着一串黑漆漆的佛珠,但卻不和諧的腰間挂着一個大号的酒壺,遠遠的就能聞到酒花香。
足足一個時辰過去了,人流不見少,後面還有人繼續加入,箫劍生實在感覺等的無聊,便準備掏出腰間的那本書讀一讀,就在這時,他身後的孟淩霄小聲道:“小子,可知那和尚是什麽人?”
箫劍生回頭說道:“很有來頭?”
孟淩霄淡淡道:“自然,打架的本事不咋地,但玩弄女人的本事可是一流,人稱花酒和尚,有幾十年沒出世了,出世肯定沒什麽好事。”
箫劍生似乎對這些沒什麽興趣,換了個話題問道:“師公,不是說好了先去四象堡轉悠一圈,爲何突然變道來這裏?”
孟淩霄瞟了一眼箫劍生身後那支長槍,白眼道:“你不覺得它太礙眼了嗎?”
箫劍生回頭瞅了一眼九轉天玥,變色道:“師公,這可是神兵利器,萬一……”
孟淩霄白眼道:“在你眼裏是神兵利器又如何,但或許在他眼裏就是一根廢鐵。”
孟淩霄指了指鐵匠鋪裏面。
箫劍生驚訝道:“不就是一個鐵匠?”
孟淩霄沒好氣的指了指鐵匠鋪前的那個很小的幌子,笑了笑沒有說話。
箫劍生下意識的瞅了眼幌子上的“董記”二字,似乎突然想起什麽事,低聲問道:“董海川?”
孟淩霄點了點頭,說道:“算你還有點見識,不然容易讓人恥笑你沒有見識。”
箫劍生看着“董記”二字,想起了龍炎城之行,當時陳申平讓他去找董海川,結果撲了個空,原本以爲那董海川被抓去做了苦役,原來搖身一變跑到了聖人域繼續開啓了鐵匠鋪。
箫劍生笑了笑,說道:“聽說董海川與無極宮的交情不錯,以師公的資曆還需要在這裏排隊,是不是有些太委屈了。”
孟淩霄笑道:“交情是交情,規矩是規矩,兩者不能混爲一談,正因爲交情,所以才更不能壞了董海川門前的規矩。”
箫劍生輕輕笑了幾聲,感覺師公總算是說了點人話。
日頭越升越高,快八竿的時候,鐵匠鋪門前的長龍依然不見短,還有箫劍生和孟淩霄僅僅是挪動了幾個人的位置,而孟淩霄則是早已站着打起了呼噜。
就在箫劍生感覺百感無聊之時,剛要掏出腰間的書打發時間,就在這時,人群之中爆發了口水戰。
“貧僧乃熟讀清規戒律的出家人,如何會摸你的屁股,你這姑娘切莫大白天的冤枉好人。”
“你是什麽好人,以本姑娘看就一花天酒地的秃驢,做了還不敢承認,還有臉混在人群中。”
“大爺要摸,也是喝花酒的地方摸那大号的,你的太小。”
“秃驢……”
伴随着一陣陣叫好聲,很快口水戰變成了拳腳之争,就聽啪的一聲,一隻白淨的手猛然在花酒和尚光秃秃的腦袋上來了一巴掌,随之和尚怒極,甩動脖子上的念珠擊打女子的腦袋,登時間,排的好好的長龍一下子亂套了,将鐵匠鋪門前的地方騰了出來,專供兩人打架之用。
就在這個空檔,孟淩霄忽然拉起箫劍生直奔鐵匠鋪而去。
快到門口的時候,箫劍生低聲笑道:“師公,那屁股摸着舒服不?”
孟淩霄沉重臉道:“舒服不舒服也是鞋的事,老夫隻是輕輕的踢了一腳。”
此刻,鐵匠爐旁,一個面紅耳赤的老者正光着膀子端詳着手裏的一塊黑色精鐵,嘴裏時不時的發出一身贊歎之聲,忽然,老者轉身看向身後,随之起身将精鐵放下,朝着箫劍生和孟淩霄走了過來。
董海川先看了眼箫劍生,又看了孟淩霄,說道:“兩位稍等片刻。”
随之,董海川走出外面直接将鐵匠鋪打樣,然後返回鋪内,走小門将箫劍生和孟淩霄帶至一處院落,這才沖着孟淩霄笑道:“老宮主,此行有事?”
孟淩霄指了指箫劍生,笑道:“有兩件事,需要你幫忙。”
董海川點頭道:“老宮主請說,沒有老宮主便沒有我董海川,别說見外話。”
孟淩霄也沒有客氣,直接說道:“第一件,将你董家槍法盡數傳授于他,有困難沒有?”
董海川沒有猶豫,說道:“這個前輩放心,海川将毫無保留。”
孟淩霄滿意的點了點頭,接着說道:“第二件,這支槍需要改良一下,盡你所能,老夫相信你。”
董海川沒有猶豫,看了眼箫劍生,笑道:“這位肯定是箫老弟了,當初你去龍炎城之事,陳申平已經和董某說過,隻是迫于無奈,還望見諒。”
箫劍生連忙擺手笑道:“不敢,當時還以爲前輩被抓了苦役,不料能在此遇到,有勞了。”
董海川苦笑道:“哪裏是苦役,分明就是抓去填萬人坑,辛虧胧月宮主提前告知了此事,不然難有今日。”
箫劍生吃驚的點了點,不知說什麽好,便取下九轉天玥交到董海川手裏。
董海川緊緊的抓着長槍,眯着眼睛仔細的瞧了起來,他先是用手指敲擊了幾下槍杆,槍杆發出似金非金的聲音,随之又看向槍頭上那肯珠子,感歎道:“若想将九轉天玥熔了再鑄,沒有三五天時間下不來,不知箫兄弟可等的急?”
箫劍生點點頭,說道:“無妨,這幾日我和師公便住在天府城内……”
箫劍生談及工錢的時候,直接被董海川打斷了。
董海川笑道:“都是自家人,談錢傷感情啊。”
箫劍生隻好收回了誠意。
約莫中午時分,箫劍生和孟淩霄謝絕了董海川的宴請,兩人從側門走出,臨出門時,孟淩霄說道:“你才老夫剛才在鐵匠鋪門前看到了誰?”
董海川詫異問道:“誰,老宮主請說。”
孟淩霄笑道:“來自三生門的女探子,可能是試一試你。”
聽到“三生門”三字,董海川臉色突變,聲音低沉着感歎道:“董家便是沒落在三生門手裏,看來他們還不準備放過董某,如此也好,帶完事之後,董某便去一趟三生門,将這樁恩怨解決了。”
孟淩霄輕笑道:“你現在可是董家的獨苗了,切不可莽撞行事,到時候要不便讓這小子陪你一起。”
董海川再次朝着孟淩霄拜謝,感歎了一聲。
幾息之後,箫劍生随着孟淩霄已經離開了側門,直奔四象堡方向而去。
離四象堡很遠的時候,人已經多了起來,烏央烏央的人群,如海水一般湧了過去,期間不乏一些虔誠之徒,一邊走一邊行跪拜之禮,仿佛朝聖一般,神情極其認真。
箫劍生和孟淩霄自然不會做這種事情,他們走在人流之中,随着人流一級一級的攀登那仿佛登天一般石階,不經意間,箫劍生忽然感覺遠處有人盯着他細看,箫劍生回頭看去,忽然發現人群中站着一個冷冰冰的面孔,正極其不友好的沖着他冷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