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禮有節,舉止得體,一切都很正常,眼中也毫無殺意,這讓書生有些懷疑,昨晚莫非自己聽錯了,或者說慕青在和他開玩笑,但不管如何,他都多留了一個心眼。
烏柳似乎酒量不是很好,基本是一碗酒下肚,口齒就有些不清,他看着慕青說道:“既然是私下,老夫便私下稱呼一聲慕姑娘了,慕姑娘來的正是時候,要不要嘗一嘗這地道的小燒,可是内人親手燒制的,喝多也不會上頭。”
慕青看了書生一眼,恰好書生剛剛備了一隻碗,慕青嬌笑道:“那便嘗一嘗,希望沒打擾到兩位的雅興。”
書生一邊給慕青滿酒,一邊說道:“隻要是喝酒或者正常往來,随時歡迎。”
書生話一出口,馬上就後悔了。
他擔心這瘋女人真的将一句客套話當真,順杆子往上爬。
慕青朝着書生眨了眨眼,輕笑道:“這可是你親口說的,當着烏院長的面不許耍賴。”
書生深深的皺了下眉頭,然後将喝酒的戰場由炕上挪到了地下的木桌上,木桌是他剛剛購來,這是第一次派上用場,這也是他考慮到慕青穿着長裙無法盤腿上炕,才考慮的這般細心。
慕青輕笑一聲,端端正正的在一張椅子上坐好,白皙手指端起碗中酒,對着書生和烏柳做了個請的動作,便以袖遮擋,直接将一碗酒喝的精光。
看到這一幕,書生和烏柳都被這股豪氣驚到了。
慕青放下碗,看着書生噴着酒氣說道:“好久沒有喝過這般細膩的小燒了,烏院長怕是也沒少磨嘴皮才讨來一壇吧?”
烏柳笑道:“還真被你猜着了,讨了一半,另一半是這些日子積攢下來,人老了内人怕我喝多回不來家。”
慕青輕輕的笑了一聲。
書生開玩笑說道:“有此婦人,烏院長算是享在福中了。”
烏柳幹笑兩聲,細細抿酒。
接下來,三人樂在小燒之中,大口喝酒,小口夾菜,時間也過的飛快。
很快,一大壇小燒就見底了,三人都帶出了微醉之色,說話再不像剛才那般清爽。
就在這時,慕青目色迷迷瞪瞪的瞅着書生,沒來由的突然來了一句:“我知道你叫箫劍生,别以爲來了聖人域便沒人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你不用裝的斯斯文文的,再斯文都無法掩蓋你那雙沾滿鮮血的手。”
烏柳詫異的張了張嘴,他不止一次聽過箫劍生的名字,随之盯着箫劍生好奇的打量起來。
被識破身份,箫劍生沒有尴尬,隻是覺得早了一點,按照他的想法,應該隐藏了半年一年不成問題,箫劍生和慕青對視一眼,無奈笑道:“并非想隐瞞,隻是想一個人過幾天清閑日子。”
慕青讪笑道:“聽說你還拐了人家公主,爲何沒有帶在身邊?”
箫劍生長長的呼出一口酒氣,心道趙淩雪突兀消失的消息還沒有傳到聖人域,應該算是個好事,頓了幾息,箫劍生笑道:“要不你猜猜看?”
慕青噘嘴道:“懶的猜來猜去,不說拉倒。”
烏柳呵呵笑了幾聲,說道:“幸虧那天老夫有所阻攔,不然陳教習恐怕不好過喽。”
箫劍生淡淡說道:“如果他能逼我出手,也算是一種能耐,但後果也很會嚴重。”
陳教習自然就是慕青的那位表哥,那日壯着自己是修行者的身份,結結實實給了箫劍生一拳,但箫劍生并沒有還手,似乎慕青并不知情,奇怪的看着箫劍生,歎了口氣說道:“我那表哥專橫跋扈慣了,壯着年輕早早破了五境,便目空一切,這種性子最終要吃大虧的。”
箫劍生樂道:“其實他是擔心我搶了你的飯碗,也算是對你好的一種表示。”
慕青趕忙搖頭道:“實在對不上眼,我若要許人,至少也的如你這般名聲響當當的才行。”
箫劍生笑道:“不管好名聲還是臭名氣?”
慕青羞答答的點了點頭。
酒已喝幹,隻剩下一個釉質還不錯的酒壇,烏柳用手指彈了幾下,發出清脆之聲,站起升了個懶腰,說了聲要走。
烏柳臨走時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後語重心長的拍着箫劍生說道:“如果有機會便離開盤龍鎮吧,這裏不适合你呆。”
箫劍生将烏柳送出門外,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了下來,見慕青沒有跟來,極其小聲的說道:“烏院長,小心身邊之人。”
烏柳冷笑一聲,慢行而去。
箫劍生回到屋,慕青正在收拾碗筷。
箫劍生突然問道:“不殺烏柳行不行?”
慕青下意識停下手裏的動作,捋了捋垂下來的秀發,想了幾息才說道:“如果能平安度日,誰樂意打打殺殺,恐怕你也不會舍棄故土,千萬裏而來吧。”
這話說的在理,箫劍生無力反駁。
如果不是那場突變,他現在恐怕都不知道修行爲何物,又何苦整天生活在提心吊膽之中,更不會認識趙淩雪,但一切都沒有回頭路可走。
箫劍生苦笑道:“江小白如此恐怖?”
慕青已經有了走的意思,淡淡說道:“能把自己的兒子都殺掉,你猜他是什麽人?他不光殺掉了自己的兒子,這些年來,盤龍鎮包括周邊有無數的人死在了他手中,恐怕接下來還會更多。”
箫劍生着實吃了一驚,那日江小白隻說他兒子死了,并未說是如何死的,看來這裏面隐藏着不少東西的,慕青已經走出門口,箫劍生問道:“莫非連我也算計在内了?”
慕青冷笑一聲,沒有回答。
慕青已經走出了很遠,箫劍生追問道:“如何才能殺死江小白?”
慕青搖了搖頭而去。
這一夜,箫劍生早早的鎖好門走了出去,他先去了河邊,随意找了處地方,靠着樹幹坐下,開始認真思考起來,思考的結果就是應該快速離開盤龍鎮,聖人域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犯不着留在這個怪異的地方。
然後,他的腦海之中馬上出現了一群嬉笑打鬧的孩子,尤其是想到那個一瘸一拐的阿郎,忽然有些心疼,如果他走了,烏柳死了,這群孩子怎麽辦,不久的将來也會進入到那個死循環。
箫劍生歎了口氣,一時拿不定注意。
星月爬上來之後,箫劍生起身越過了河,上到了對面的山頂之上,在哪裏也可以看到盤龍鎮全貌,星星點點的燈光猶如夜空的星辰一樣,感覺既遠又近,一盞一盞的燈光似乎很祥和,但他也突然注意到,從這個角度看盤龍鎮像一枚銅錢,外圓内方,圓的位置燈光閃閃,方的位置暗淡如夜,仿佛月色都照不過去,仿佛有什麽東西能遮擋住一般,而這個地方,正是他現在居住的位置。
想到這裏,箫劍生疾步而行,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站在院中擡頭仰望,天還是那方天,月色清影皺褶,夜風涼爽宜人,并沒有什麽不同。
莫非這方天是假的,隻是一個幻覺而已?
但如果将燈點燃,後果會如何?
箫劍生懷着一種質疑的心情回到了房裏,從角落找出那盞已經蒙塵的油燈,小心翼翼的挪開油紙做的的燈罩,然後用手指指向燈芯,随着一股炙熱氣流注入燈芯,燈芯很快冒出了縷縷青煙,随後噗的一聲,火光四射,将漆黑的屋子登時照亮。
箫劍生靜靜的等着那盞油燈,足足半柱香時間,也沒見有什麽不同,他将油燈在桌子上擺放好,然後又來到了院子,屋内的燈光與屋外的月光相互交織成一片,仿佛月光暗淡了一些,也就僅此而已。
然而正當他以爲這些都是江小白特意用來幹擾他視線和判斷的一些拙劣手段之時,忽然間,夜空中的月色開始朦胧起來,似乎有股彌漫的黑霧正在萦繞在月色周圍,很快,一塊碩大的黑雲不知至哪裏飄移過來,一點點靠近般幾乎圓形的月亮。
幾息之後,圓月卻了一角,如傳說中的天狗食月一般。
又是幾息後,圓月變成了半月。
很快,半月變成了一條亮度,看着好似那月亮隻有一根手指那麽纖細。
随着那道亮線突然的消失,夜空一下子陷入一種黑暗之中,再無一絲亮色。
而更爲怪異的是那塊黑雲似乎還在一點點垂落,給人一種天将塌陷的錯覺。
箫劍生隐隐的感覺有些透不過起來,感覺周圍很黏稠,說不出來的難受,他猛然看向屋中,發現那盞油燈的火苗正在一點點變小,變綠,火苗還是扭曲,開始撲閃,随時都可能撲滅。
現在這方天空才是假的,不管站在那處山頂,看到的那片漆黑之地都是假的,他之所以看到這裏一片漆黑,隻不過是有人在這裏動了手腳,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江小白,這是箫劍生的本能判斷。
當那塊黑雲降到足夠的低,連四周的樹木都不堪重負,斷斷續續發出開裂的動靜,箫劍生忽然感覺四周有很多東西向他湧了過來,仿佛這一刻的天與地已經融爲了一體,但他依然沒有挪動地方。
此時,箫劍生正在借着屋中丁點的亮光細細的看着四周,靜靜的感受着周圍的變化,不知何時,他忽然聽到了很多人在他耳邊竊竊私語,聽到輕微的腳步聲走來,他的頭上開始冒出了冰冷的汗水。
他并不信鬼神,奈何這一切都給他一種邪惡的錯覺,那些走過來的動靜,仿佛就是一些死去多年的一些人,他們不僅有說有笑,有的抱怨,有的叫屈,甚至還散發着一股股迂腐的腥臭。
突然之間,屋内燈滅。
四周陷入絕對的黑暗和吵鬧之中。
與此同時,一般木劍突然至那些吵鬧聲中飛來,無聲無息的刺向箫劍生的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