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小胖來勢洶洶,但最後被阿郎像騎馬一樣騎在了身下,阿郎僅僅出了一拳,還沒出第二拳,小胖已經哭喪着臉着急認輸。
阿郎冷笑一聲,松開小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小胖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臉上顯得很不甘心,對他來說,那一拳之力仿佛要貫穿了他整個身體,在性命受到威脅之時,至于那頓美食早已是小事一樁。
那名老教習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剛才有些莽撞,此時似乎猜到了幾分書生的想法,臉色緩和了很多,重新将毛筆在硯台中噙滿了墨,但沒有落筆,而是看了看旁邊那位耳垂很大的老人,小聲問道:“烏柳老鬼,妙在何處?”
老人接過那支筆,在宣紙之上寫了四個字,性之人者。
那位老人細細琢磨一番,輕輕的點了點頭,終于在四字下首落筆,同樣四字,武之基石。
随後,兩人竊竊私語幾句,起身向門外走去,路過書生的時候,大耳垂老人說道:“明日之後,你便負責文課,哪日慕青歸來再做商議,孩子們很難纏,但卻是未來盤龍鎮的基石,讓小先生費心了,至于酬金,每月月底結算清楚。”
書生點了點頭,說道:“無妨,自當盡職盡責。”
其實他并不在乎這二兩銀子的酬金,他隻是看中了學堂的氣氛,和孩子們呆在一起總能收獲到一些童心,将人的本性看的更真實一點,如此才是他的真實想法。
書生目送兩老人走遠,然後看着滿眼期待的阿郎,微微點頭說道:“君子不食言爲美德。”
阿郎呵呵而笑,說道:“小先生,來而不往非禮也,是不是也是一種美德?”
書生點點頭,開始了今天了課。
他沒有背誦似的講那些繁瑣的禮規,而是從一個故事講起。
這個國家叫秦,書生講了秦國如何在亂世之中壯大,如何滅六國而崛起,在崛起之後如何推行自己的文化與禮儀,然後奠定了稱霸世界的強國地位,其中有幾位了不起的人物被書生鮮活的呈現了出來。
這幾位都是秦國護國的大修士,基本已經走到了大道的巅峰,但最終也沉沒在了曆史的驚濤駭浪之中。
然後,書生又講了如此大的一方霸主,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衰亡。
書生講的言簡意赅,人性始終貫穿其中,讓這幫整天沉寂在修行和習武氣氛中的孩子們聽的如癡如醉,他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人生,開始有不少孩子在稚嫩的心靈内埋下了堅實的道心。
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後,書生結束了這堂課,一顆心總算落了肚,孩子們陸陸續續走出學堂,但阿郎還留在那裏,顯得愁眉不展,書生知道他有事要說,便走過去問道:“應該高興才對。”
阿郎小聲說道:“娘親說要請小先生晚上去家裏做客,小先生可否願意?”
書生本想拒絕,但看着阿郎真誠的臉色,便說道:“晚間時分,學堂門前不見不散。”
書生走出幾步,阿郎依然呆立原地,顯得欲言又止。
書生回頭,阿郎猶猶豫豫說道:“小先生,阿郎可否能将那綢布換成顔色鮮豔的?”
書生疑惑了一下說道:“你想給你娘親裁衣?”
阿郎重重的點了點,笑道:“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娘親穿過新衣服,她都是看着阿郎穿新衣笑的合不攏嘴,這才阿郎要看着娘親穿新衣才行。”
書生雖然沒有見過阿郎的娘親,究竟多麽的省吃儉用,但他能想到窮困人的日子就是這般,曾經他穿小的衣服也會穿到妹妹身上,妹妹說過,哥哥經常在外面跑,應該穿的體面一些……
書生沒有想下去,匆匆走了出去。
書生沒有回到自己的小屋,而是去了昨天呆立的河邊,在河邊他繼續看着河岸發呆,昨夜繞着盤龍鎮走了幾遭,他已經将注意力放在了這個有趣的鎮上,鮮少再想起那些煩心事,老者的話對他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想徹底讓心情平靜,似乎還的一番沉澱。
曾經,他以爲遠離了故土,來到聖人域便能安心的修行悟道,過上那種夫唱婦随的小日子,安安靜靜的一心悟道,至于天下第一還是末流都無所謂,他隻想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哪日破了七境,回去将那些曾經對他存有殺心的人誅殺一空,他本就是小人物,并無遠大的目标,也做不到懷着一顆佛心可以放下仇恨。
但經過那件事之後,他再無法安下心來修行,甚至正在漸漸的遠離那條爲之浴血的大道,背道而去,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徹底讓自己心靜,再圖謀破天之舉。
然而,何止是任重道遠。
書生望着那清澈的河水深深的皺了下眉頭。
就在這時,身後有人而來,說道:“小菜幾顆,花生一碟,濁酒幾杯,年輕人要不要賞個臉?”
書生知道是那個老人,便笑着轉身,點了點頭,說道:“還不知老丈姓甚名誰,如何敢呢?”
老人爽朗笑道:“他們愛叫老夫江小白,以老夫的意思,應該叫老白才順口。”
書生輕笑幾聲,江小白沒問,他也不會主動提及自己的名字。
盤龍鎮有條街,街道不寬,兩旁都是些上了歲數的老房子,盤龍鎮全在幾千口之衆的衣食娛行都仰仗這條街,所以,街道雖然老舊,但論熱鬧程度一點也低于那些繁華大街。
很快,書生随着江小白進了一間很不起眼的小酒樓,名字更是難以叫得響,春潤。酒樓隻有兩層,正是吃午飯時間,酒樓一樓座無虛席,二人直接上了二樓,登上樓梯的時候,不少人頻頻向老者施禮。
書生能看得出來,老者在盤龍鎮有些身份,或許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他更覺得這頓飯吃的應該。
二人剛在二樓一間雅靜小間坐定,跑堂的夥計馬上跟了進來,沖着江小白哈腰,很熟絡的笑道:“江鎮長,看樣子像今日請客,是不是該換一換口味了?”
江小白白眼道:“換個屁,老夫即便有銀子,也不能讓你們這些吸血鬼掙的盆滿缽滿的,何況還沒銀子,照舊吧,花生一碟,新鮮蔬菜幾顆,老黃醬一桶,濁酒一壇就行。”
跑堂夥計不悅道:“江鎮長,你這話就說的不厚道了,酒樓至開張以來,你什麽時候吃飯花過一顆銀子了,現在賬本估計都有尺許高了。”
江小白樂道:“放心,老夫人品保證,以後定會如數還上,一錢也不差的。”
跑堂夥計走後,書生起身深深一拜,剛要說話,江小白擺了擺手說道:“膝下曾有一子,是盤龍鎮的鎮長,他死後這鎮長擔子便落在老夫身上了,其實也就是想爲他做點事罷了,不然真不如喝酒逍遙山中窮遊。”
似乎是兩個傷心的人,所以書生沒再說那傷心事,主動拍開酒壇滿了兩大碗渾濁老酒,這才說道:“江前輩似乎注意晚輩很長時間了。”
江小白抿了口酒,說道:“至你被一幫人追趕進入盤龍鎮之後,老夫便留意到了,想不想知道那些人爲何不敢追你過河?”
書生說道:“前輩請說。”
江小白說道:“因爲那條河中有他們不敢觸碰的東西,但昨日老夫将那些東西親手毀了,該來的總會來的,盤龍鎮這條沉睡的龍也該是醒醒的時候了。”
事不關己,書生輕笑一聲,小心低頭喝酒,并未問東問西。
江小白抓起碗抿了口酒,說道:“那幫小鬼很難纏吧,盤龍鎮的風俗曆來是重武輕文,如果你能留下來,或許可以從根基上改變一下,倒也是件趣事。”
“那兩個老東西沒有刁難你吧?”
書生搖頭道:“還好,他們已經答應晚輩暫時留下來。”
江小白笑道:“那就好,不然我真的找他們說道說道了。”
書生夾了扯下一塊蔬菜葉,沾了點老黃醬嚼了幾下咽入肚中,然後說道:“江前輩請晚輩吃飯,應該是有什麽話要說吧。”
江小白呵呵笑道:“真被你猜對了,明日老夫要出趟遠門,遲則半年,早則幾月,這段時間盤龍鎮的安危就落在你身上了。”
書生着急搖頭道:“晚輩隻是做個舞文弄墨的文課教習……”
江小白突然打斷書生的話說道:“老夫看人還是很準的,雖說你有跌境的迹象,但應付一些瑣事還是可以的,何況,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我想你不是那種喜歡耍無賴的人吧。”
書生微微有些不悅道:“前輩再強人所難的話,這頓飯晚輩請客便是。”
江小白無所謂的輕笑一聲。
書生準備起身結賬離開,但就在這時,江小白突然怔怔的看着他,那雙皺皺巴巴的眼睛仿佛一汪黑水一般,洶湧般流向書生眼中,竟然讓書生無法保持鎮定,身體更無法挪動分毫。
書生剛有一念之意,瞬間一陣眩暈襲來。
幾息之間,書生已經是滿頭大汗。
不知過了多久,江小白的眼睛才挪開了書生,笑道:“就在昨夜,你的房主已死,按照盤龍鎮的風俗,你便是那處房子的繼承者,這算不算拿人的手短?”
書生強行鎮定了一些,說道:“晚輩本是外鄉人,完全可以不要那些東西。”
江小白搖頭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便由不得你,你應該知道你現在暫居的位置對盤龍鎮何其重要,恐怕就沒有推脫的道理了。”
書生想了起來,他暫居的那處小屋恰好就是盤龍鎮的中心,沉思一會,書生忽然問道:“房主可是前輩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