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劍生意識到不對勁,第一時間抓住趙淩雪的手,準備離開這裏,但被趙淩雪掙開了。
趙淩雪拒絕了,她的手寒的如一塊冰,同時,箫劍生還聽到趙淩雪在和他說話:“你不配。”
三個字,在箫劍生心裏激起了千重巨浪。
這不是趙淩雪的聲音,箫劍生驚顫之餘問道:“你不是趙淩雪,到底是誰?”
趙淩雪冷笑一聲,沒做回答,或者是不屑于回答。
更讓箫劍生震驚的,是此時趙淩雪身上的變化,她身上煥發出一種陌生又決然的氣息,代替了之前溫婉如水的氣質,這股氣息曾在趙淩雪身上出現過。
就在幾天前的晚上,她趁他睡覺之時,偷偷的翻越那本靈根教義,她的氣息一點點的改變,很接近現在,但這一次的變化比之那天夜裏的一幕,更令他心悸,有種脫胎換骨的改變。
箫劍生故技重施,想以同樣的手段鎮住趙淩雪,但還沒等他的手觸摸到趙淩雪的身體,忽然,趙淩雪的長發像被夜風蕩起,如鞭一樣抽打在他臉上,抽在他的手上,火辣辣的疼。
就在箫劍生震驚之餘,趙淩雪猛然一掌,将毫無防備的箫劍生擊出十幾丈,跌落在奔騰刺骨的河水之中。
忽然之間,箫劍生隻感覺身體之内翻江倒海似的翻騰,随之冰冷的河水蓋過了他的頭頂。
箫劍生恍恍惚惚的被河水沖出了幾十丈,随之清醒過來,騰空而起躍出水面,摸着黑尋到剛才兩人的位置,那裏空無一人,也無熟悉的氣息。
箫劍生腦海之中一片空白,他想不出趙淩雪爲什麽忽然會變成另外一人,他想不到她會去哪裏。
擡頭望天,夜空漆黑如潑墨,就在那最濃墨的地方,那條裂縫還在,似乎很深遠,不知通往哪裏,似乎隻可感覺,不可觸摸和瞭望,看久了會有一陣墜落的錯覺。
就在這時,箫劍生吃驚發現裂縫正在快速的閉合,但那隻眼睛卻還在泛着黑紅色的光暈,光暈一圈圈擴散開,仿佛那隻眼睛正在鳥瞰天下衆人。
曾經這一幕,他在去往借兵山的時候看到過,那次他看到了趙淩雪的第一世,白發如雪。
箫劍生忽然意識到,天開裂縫,巨目開啓,這一切可能與趙淩雪有關,想到這種可能,箫劍生發瘋一般拔地而起,爆烈的身形很快越過了昊然之境。
昊然之境之上爲實際意義的天空,箫劍生第一次進入深空,他很緊張,能清楚的感覺到離那道裂縫近了很多,裂縫放大了很多倍,他已經感覺到了那隻眼睛裏的情緒,是憤怒還是不屑,他也一時無法說得清。
少傾,箫劍生忽然感覺到了一抹熟悉的氣息,但那抹氣息正在離他遠去,猶如風兒攜帶着一抹清香從鼻尖劃過,這讓他欣喜的同時又有些抓狂。
箫劍生沒有停歇,飄搖的身影依然在逼近那隻眼睛,同時那種孤獨和不安的情緒也在腦海裏瘋狂的滋生,隐隐要占據他的全部身體,不知飛出多遠之後,他的氣海開始出現枯竭的迹象,再無法支撐他扶搖直上,他開始嘗試凝聚念力之劍,供他繼續向上攀升,然而,他剛剛凝聚成型的念力之劍,僅僅堅持了幾息時間,便猛然破碎。
他再凝,再破碎,如此反複幾次,他終于放棄。
他能清楚感知到觀心湖的湖水像受到了某種牽引,正在向着一個方向奔流而去,這一變化令得箫劍生心神駭然,他的身體開始急速下墜,一直跌落在昊然之境的位置才止住身形。
箫劍生瞪着血紅的眼睛,遙遙的望着那道如天開一線的裂縫,忽然感受到那隻巨眼看了他最後一眼,随之光芒快速斂去。
在天地這個龐然大物之前,箫劍生感覺自己太渺小了,無力與挫敗讓他面色陰沉,趙淩雪留在他體内的一掌之力開始撕扯着他的身體,萬丈高空之上,他連噴幾口血,那血沒有飛濺出去,就停留在他身前不遠處,最後凝聚成一團紅色血霧。
處于那種心靈上的感應,他依稀能感覺到她正在飛速的接近裂縫,但他隻能止步這裏,再無法攀升。
強迫自己鎮靜下來,箫劍生除了無邊無際的恐懼,腦海之中清醒的意識到,趙淩雪的第三世正在蘇醒,至她接觸到了那本靈根教義開始,她的身體裏面已經被種下了靈根,或許她的第一世便是靈主,第二是他不知道,但第三世還可能是靈主。
想到這種可能,箫劍生繼續試着禦行,然而,他始終無法超過那個高度。
幾息之後,那道裂縫抹平,巨眼消失,仿佛帶走了他的一切,他身體裏面空蕩蕩,心也被掏空。
月色重新照耀大地,天穹之上星辰繼續璀璨奪目。
箫劍生回到了地面,疲憊的向那處涼亭走去,他很希望趙淩雪就在那裏等他。
他神色癡呆,雙目無焦點,櫻花的清香萦繞在四周,這是她喜歡的味道。
涼亭之中,空無一人。
箫劍生又回到了竹樓,竹樓之内空空蕩蕩,趙淩雪用過的洗澡水早已冰冷,鑽過的被窩也已經沒有熱乎氣,那本陣法書依然倒扣在桌案上,他已無心再去翻越,甚至有些厭惡。
箫劍生走出了竹樓,一束月光垂落下來。
莊園之内很安靜,箫劍生很想找個訴說這一切痛苦的人,但唯有茫茫夜色離他最近。
小溪邊,他也說不清在等啥。
這期間有人來過一次,給他填了一件厚衣,似乎問過他幾個很乏味的問題,然後識趣的離開了。
天色亮起,箫劍生找到了正在清掃的鬼婆。
但他不知該如何問起,他無法形容昨天夜裏發生的一幕,盡管是那麽的刻骨銘心。
鬼婆停下了清掃動作,将掃把立在腳邊,瞅了眼箫劍生說道:“你很想知道那裏是什麽地方?”
箫劍生使勁的點了點頭。
鬼婆平靜說道:“據說,當年靈主被打散身心,身心化作了意志,重新開辟了一方領地,但遙不可及,即便是老身,也無法起及到那個高度。”
鬼婆指了指天,說道:“那裏實在太遠了,别說你才六境,即便八境也的望而止步,不要想了,想多了無益,老身說過,她後生有劫,她是承天之命,你是天佑之人,兩個都是命中注定之人,自然無法長久相持。”
箫劍生面紅耳赤,忽然問道:“婆婆誰能起及那個高度?”
鬼婆笑了聲,搖了搖頭,但看着箫劍生凄楚的眼神,勉強說道:“傳說中的守天奴能,或許還有人能。”
箫劍生忽然來了興趣,問道:“守天奴是誰?”
鬼婆像看白癡一般看着箫劍生,淡淡道:“自然是守護這方天地的人。”
箫劍生心生怨氣,說道:“既是守護這方天地,竟然還容得下靈主意志存在,豈不失職?”
鬼婆冷笑一聲,再沒理會箫劍生,慢慢在腳下掃出一條幹淨小路。
箫劍生呆立在那裏。
不知何時,未央貞子來了,她沒有問關于趙淩雪的事,關于昨晚發生的事,她已經在鬼婆口中得知,所以,未央貞子說道:“船隻就在碼頭,有經驗的水手和領航人已經覓着,你還要不要出發前往聖人域?”
箫劍生搖了搖頭,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說道:“要,什麽時候出發?”
未央貞子說道:“看你心情,随時可以啓程。”
未央貞子走後,箫劍生去了大瓷碗的住處。
大瓷碗正在收拾準備出發的東西,難得的勤快一次,哼着趙淩雪曾經彈奏過的曲調,一樣一樣的細心打包好,然後突然被蓬頭垢面的箫劍生吓了一跳。
箫劍生歎了口氣,開始一一訴說。
未央貞子沒有走遠,又被大瓷碗的哭聲吸引了回來。
她很想幫助那個小男人,但無能爲力。
大瓷碗哭夠了之後,沒有斥責箫劍生失職,因爲她也很失職,這幾日完全放松了警惕,所以她決定返回奉天王朝,在人海茫茫之中尋着公主的影子。
未央貞子将大瓷碗安頓走後,這才回到了自己的竹樓,昨夜她一夜未眠,倒在床上,腦海之中箫劍生的影子閃爍了幾個來回,便沉沉睡去。
清晨時分,一首大船離開碼頭,乘風破浪而去。
船頭站在一人,身後背着一支長槍,沒有束發,頭發随風而舞,一如他的心情一樣糟糕,但他的心很堅定。
……
關于發生在那天夜裏的一幕,已經轟動了整個人世間,令得人心惶惶,仿佛天要塌陷一般,尤其是那些芸芸衆生,驚恐的心無處安放。
據說那巨眼正對的下方是奉天王朝的中京城,這天夜裏,皇城湧出了數萬兵力,八處天機大陣如開花一般在這座森嚴都城籠罩,很多境界頗高的人都追逐那隻巨眼而去,其中便有魚窺河的身影。
這天夜裏,趙明英去了國師的深宮,國師用盡最後一口心血,道破了一絲天機,然後倒在了趙明英的懷裏,與世長辭。
趙明英一直抱着國師到天明。
幾日之後,從宮中擴散出消息,說趙明英鬓角的頭發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