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她,沾染鮮血的嘴角微微一笑。
這一刻,她知足了。
他開始不計後果的沖向巫山。
巫山除了冷笑再沒有表情能代替現在的心情。
他本來不想和一位念師起過大的沖突,如果能以最簡單的手段将他控制住,最是理想,這段時間他可以辦很多的事了。
比如把那位來自奉天王朝的公主辣手摧花一番,他的人生又将迎來新高潮,如此這般,他的實力自然再登高一步,離他徹底控制這片雪域越來越近了,離他藐視天下也不算遠了。
但是,他既然自尋死路,自己闖入他精心布置的領地,他找不出不成全的道理。
那便殺之而後快吧,這本來是他日後的計劃。
殺掉雖有些困難,但殺掉的好處自然也多多,比如那份紫運對他來說更能派上用場。
巫山利用極短的時間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然後冷笑一聲,開始以腳尖搓動地面,随着那腳尖不斷用力,一股奇異的力量穿透渾厚的冰雪,大地開始裂縫,頃刻間裂縫之内黑水湧動,仿若燒開一般,開始有黑色的氣泡至黑水中飄逸而出。
黑色氣泡有大有小,大若拳頭,小若蛋卵,随着巫山笑的越來越盛,裂縫中的氣泡開始源源不斷的生出,伴随一陣陣令人心塞的轱辘音。
這一幕,很怪異,也很毒辣。
這是巫的強大世界,闖入者必然遭遇厄運,甚至死亡。
從箫劍生的眼睛中看去,前面仿佛真正的是一片血海,受到攪擾後,海水生出了大量的氣泡直線而上,他看到了,也看的很清楚,但他沒做多餘的考慮。
此刻,他的内心已經堅強到了極點,也自信到了極緻,他不是來送死的,而是來埋葬巫山的,如果他死了,她将受盡千般侮辱,所以他自信能掃清一切的邪惡,巫的世界也一樣。
當箫劍生瘋狂的撞破第一個氣泡的時候,氣泡在他身體上留下了一個等大的黑色斑塊,眨眼間,黑色斑塊滲透入體,化爲一絲渺渺之氣進入了他的氣海之中,但感覺還不是很明顯,身體略微的重了一點,速度也就慢了一點而已。
當他撞破第二個氣泡的時候,他的眼睛出現了重影,巫山冷笑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動,頻頻變化方位,他忽然失去了目标。
當他一連撞破五六個氣泡的時候,他仿佛身背一座大山,腳陷一片泥潭,疾馳的速度終于銳減。
減速再提速,他壓迫着自己,不計後果的榨取自己的體能。
突然,他眼前出現了幾十個巫山,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冷笑,有的在思考,有的在咆哮……
幾十種不同的表情的臉,時刻幹擾着他的視線,幹擾着他的判斷,影響着他的喜怒哀樂,他離最近的巫山隻有幾步之遙。
刹那間,他與最近的巫山虛影重疊,再穿出,他大口的噴出一口黑血,氣色瞬間蕭條。
當他與第二個巫山身影重合過之後,他腦海裏嗡嗡嗡響成一片最可怕的是,他賴以保持清醒的觀心湖突然蕩起了丈許高浪,潮水随着那嗡嗡聲,嘩嘩作響,似要泛濫。
箫劍生眼前模糊不堪,虛影不斷,他失去了目标,一向自信的感覺開始遲鈍起來。
緊接着,他撞破了一個很大黑色氣泡。
突然間,他闖入了一片墨綠色的荊棘地帶,那些尖刺橫七豎八,呈不同方向在他眼睛裏急速的放大,有尺許長度,刺尖發着黝黑的亮光,他一頭沖了過去,幾根尖刺刺入了他的眼睛,十幾根尖刺刺入了他的胸膛,難以計數的尖刺刺入了他的雙腿。
頃刻間,他眼前漆黑一片,不知是真瞎還是假瞎,他終于心生一絲恐懼,無數的黑刺在他體内肆意橫行而動,随着他狂暴的血流開始吞噬着他的血肉,這種吞噬是無形的,但在他的感覺世界裏卻是真實無比的。
很快,他發現一隻手臂變成了一根白骨,接着他的另一條手臂也變成了白生生的骨架,他揮舞着兩根白骨手臂,奔跑的速度越來越慢,他的臉色越來越蕭條,他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開始往外滲血,這種痛楚也真實的,他很痛,痛的顫栗不休,痛不欲生,痛的眼球即将爆裂。
但這種痛他能忍,隻要她平安無事。
他的痛還在加劇,一直痛到觀心湖的潮水終于全面爆發。
潮水激蕩翻滾,浪起浪湧,浪高幾十丈。
湖水開始變渾濁,變黑,他腦海裏最後一絲清明之地即将和他的眼睛一模一樣的變黑。
更爲可怕的是,他的自信也被一點點吞噬着。
此刻唯一支持他的便是信念,對她的那份牽絆。
隻要沒有将她摟在懷裏,她還沒有徹底的安全,這些他都可以忍,他可以爲她忍受任何,忍受人間所不能忍受之事。
然而,他不知道又撞破了什麽可怕的東西,身體猛然一頓,再無法前進一步,他好似沖進了由無數巨石砌成的兩堵牆構成的死胡同,胡同越來越窄,胡同的盡頭有她。
她的身體正在被那堵牆快速的吞噬着,快速的深陷石縫裏。
她黝黑長發停止了飛揚,她傾國傾城的臉隻剩下了半側,她的身體隻有一臂在外,幾息後,她隻剩下一隻眼睛露在外面,一隻手臂還在不甘的想要抓住什麽,她利用最後一隻眼睛向他哭訴,利用最後一絲力氣向他艱難抓來。
他怒吼一聲,那沙啞的聲音伴着血向外擴散而去,他繼續奔跑起來,當快要抓住她的指尖的時候,她突然消失在了石牆内。
看到這一幕,他終于發出了撕裂喉嚨的長嘯,他唯一清明的觀心湖徹底決堤,全部的湖水凝聚成一個高大萬丈巨浪橫空劈下,觀心湖水四溢而去,觀心湖幹枯見底,底部是不知深及幾許的一個黑洞。
據傳,這個世界在無數年前是漆黑一片的,之所以如此,是因爲這個世界是完全封閉起來的,無日無月,也無星辰閃耀,嚴寒伴随着酷熱交替出現,這種環境下無一草一木,一石一山,更無人與獸可言。
然而不知何時,一個奇妙的東西撞破這方世界的壁堡,落地生根,帶來了繁衍,帶來了光明,有人把這個奇妙的東西稱作靈域。
後來,之所以有了光明和飛禽走獸人類,是靈域在這個漆黑的世界播撒下了萬千靈根,同時爲了讓這個世界有條不紊的維持下去,靈域又誕生出了一位無所不能的靈主,靈主化身一位容顔絕色的女子,與世人吃住在一起,她善良勤快,手把手教會了世人如何穿衣打扮,如何區分正邪,還教會了世人如何能活的更久,如何能長生不老,所以也便有了後來的三種長生之道,道生法,釋生性,修生理,道道皆可通向長生。
道追求人與自然和諧共存,讓人融入自然,從而道法自然。
釋宣揚人之本性,指引人心向善,友愛相處。
修明白自然的道理,學會利用自然,遵循自然,成就己身。
然而,随着這三種長生之道的不斷衍化,漸漸開始脫離的靈主的掌控,超出了靈主當初的想法,在這片肥沃的土壤上開始瘋狂的滋生。直到某一天,三道合力與靈主進行了一場空前絕後的搏殺,對抗的結果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靈主身亡,三道覆滅,這方天地的生靈爲之陪葬,大地從此化爲一片廢土,鮮有生還者,這一災難被稱之爲末法時代。
此刻,箫劍生的世界仿佛就如同這方天地最初的世界,漆黑一片,沒有任何生息,萬物歸零,他終于停止了奔跑,他的身體正在一點點變成一具枯骨架。
不知過了多久,他隻剩下一個完整的頭顱,和一雙漆黑的眼睛,觀心湖隻剩下縷縷濕氣,他白骨的雙臂保持着前伸,那即将僵化的手指微微的顫抖着。
行宮之内的她,無聲無淚的哭泣着。
她看到他正在一點點死去,他的生機正在被一點點抽取,他的頭頂萦繞着一股飄忽不定的紫色氣雲,正在一點點向巫山飄蕩而去,他仿佛死人一般立着不倒,唯有幾根伸出去的手指在輕輕顫抖。
她還看到了大瓷碗,大瓷碗身上蔓延着一股黑煙,身體被五花大綁倒在雪地之中,向她投來了悲涼的注目,她還看到了源源不斷湧過來的一群丢盔棄甲但士氣依然高昂的重騎軍,開始圍堵這裏。
今夜最大的獲益着便是巫山,盡管須發所剩無幾,依然感覺容光煥發,難掩的興奮都刻在了臉上,好似年輕了幾十歲不止,而此刻的巫山又是最謹慎的時候,關鍵時刻,他不允許出一絲纰漏。
當第一縷至箫劍生頭頂上溢出的紫色氣雲快接近巫山的時候,巫山終于不可控制的笑了出來,他伸出手掌對準那縷氣雲,緩緩的牽引着氣雲開始流入他的身體之内。
這時候的天色已經變灰,似乎要開始透亮。
冬季的極北之地,遙遠的天空之上,開始有悶雷滾滾,一道道紫色的電弧在幾塊雲朵之間綻放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