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不養,心中有恨,但血濃于水又割舍不斷,尤其是看到别人家孩子寵溺在娘親身邊之時。
她發誓将她忘記,但還不是每遇父皇總有打探的沖動。
今日聽聞噩耗,簡直就是霹靂一擊。
一瞬間,她渾身戰栗,握劍無力,未愈的傷口開始傳來劇痛,體内凝聚的元陽之氣一瀉千裏。
鐵塔男子看在眼裏,沒想到此女子心底如此純善,顯微的幾句謊話便信以爲真。
鐵塔男子感覺機會成熟,居高臨下斬出勢大力沉的一刀,這一刀不足以要人命,但可以讓她徹底卧床半個月,這就夠了。
刀芒詭異閃過,看似直奔雙腿的一刀,其實是聲東擊西,刀鋒立轉直奔趙淩雪的蠻腰而去,彎刀裹白芒,刀風呲呲作響,趙淩雪花容失色以劍格擋,但她倉皇之時不僅錯判了鐵塔男子的出刀軌迹,更是來不及凝聚氣力,手中的劍剛一觸碰雪亮的刀芒,便被輕飄飄蕩開。
幾乎油盡燈枯手無縛雞之力的大瓷碗怒目而睜,卻無力再阻止事情的發生。
璀璨的刀芒刹那而下,趙淩雪連避閃的時間都沒有,隻感覺眼前一道雪白匹練閃過,腹部有刀鋒切割而入,但最終沒有破開她的衣襟,彎刀挨着她的衣襟急停下來。
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能看到她與馬背上男子之間多了一道虛無的人影,似他又不是他,因爲真的是一道虛影,而且背對着她。
隻是在趙淩雪看不到身後,此刻正站着一人,和那道虛影的站姿一模一樣,甚至都沒有呼吸聲。
鐵塔男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是感覺一陣涼風吹來,甚至将他很整齊的發髻吹散了,将他的刀光都沖的暗淡了,他的手再也無法動分毫。
幾息之後,虛影也消失了,隻剩下趙淩雪背後的人,那人隻露出半張臉給鐵塔男子,那張臉白的似雪,還似笑非笑,用一隻眼睛凝視着他,他第一次感覺到後背涼飕飕的原來就是這種感覺。
忽然趙淩雪笑了笑,她很想後仰着倒入他懷中,但她知道他很累,可能已經累到了極緻。
他确實很累,累的連呼吸都無法做到。
自近千裏之外急轉趕來,他的氣海幾乎接近塌癟狀态,神情也是恍恍惚惚的,隻因爲他好像聽到了她的召喚,腦海之中泛起一個急于見到她的念頭,身體便轉瞬而來,他也說不清是如何做到了,至今他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仿佛做夢一般,唯有那雪亮的刀刃和馬背上的人影最爲真實。。
鐵塔男子臉色急變,吃驚的看着至女子身後探出的半張人臉,都說不出話來。
幾息之後,鐵塔男子回過神來,揮手之際,周圍數百張弓同時搭箭指向白臉男子,鐵塔男子這才放心問道:“大膽之人,你到底是誰?”
箫劍生沒有說話,掃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徐天貴老人,緩慢的從趙淩雪和大瓷碗兩人中間走出,将趙淩雪擋在了身後。
鐵塔男子緩緩擡手,黑騎軍緩慢拉弓,能聽到周圍一片拉動弓弦的聲音。
箫劍生隻是不屑的笑了一聲,再沒了動靜。
這令得鐵塔男子既憤怒又怒不起來,他強作鎮定的說道:“從來沒有修行者敢阻唐毂行事,你也不行。”
自報家門,意在用自己的名号吓退來人,但箫劍生隻是搖了搖頭低沉說道:“這句話應該巫山來說,你不行。”
鐵塔男子再次擡手,黑騎軍手中的弓箭已經拉到了極限狀态,現在隻有放箭與收箭兩種選擇,放箭射殺場間三人,收箭承認自己,哪來哪去,說的難聽點就是滾蛋。
所以唐毂在猶豫,在權衡利弊,他還想搏一搏,不然今日損失就太慘重了,羊肉沒吃到,倒惹一身騷。
就在這時,箫劍生笑道:“退而不死。”
唐毂的那隻手在顫抖,黑騎軍數百雙眼睛緊緊的盯着他那隻手,隻要那隻手一落,他們的手指便會松開,數百支箭也将呼嘯而去。
唐毂略微往前探了探身體,面無表情的盯着白臉男子,那雙銅鈴大小的眼睛極慢的在那張臉上移動,仿佛就是在雪域中搜尋一隻獵物,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角落落,他想在那張臉上尋着答案,尋着一個讓他全身而退的滿意答案。
就在唐毂猶豫不決間,至箫劍生腳下蔓延出一道冰縫,猶如蛇形一般朝着唐毂傳了過去,待冰縫離他坐下的馬蹄不足半丈時,唐毂忽然說道:“今日之事暫先如此,他日唐某會讓奉天王朝給個交代。”
箫劍生笑道:“應該的,就怕你的道理有些講不通。”
唐毂冷笑一聲,掉轉碼頭率領那些能行能動的黑騎軍向夜色中走去。
黑騎軍遠去,夜色襲來。
大瓷碗恢複了一絲氣力,看了眼徐天貴老人的屍體,沖着箫劍生質問道:“就這麽放他們離開了,是不是太便宜了那姓唐的混蛋?”
“那你想如何,殺個夠本,還是……”
箫劍生一句話沒有說完,身體開始搖晃起來,就差一口血噴出,說聲我已經努力的将那夥匪人吓跑了。
三人暫先沒挪動徐天貴老人的屍體,匆匆忙忙回到那頂插滿箭支的氈房進行調息,直到天色漸漸亮起,箫劍生用一床嶄新的被褥将老人的屍體裹好捆好,在離氈房不遠處掘了個半丈深的長方形土坑,他不知道雪域的葬禮有沒有講究,但入土爲安,能近近的守在家門口,應該算是老人一個心願,至于另一個心願,隻能是遺憾了。
箫劍生還記得那個名字,叫徐含金。
三日一夜未眠,清晨出發。
随着三人的離開,這片氈房徹底人去屋空了,如果不加以修繕,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大雪埋葬。
一路上,箫劍生皺眉想事。
兩女隻是安靜的跟在他身後,并沒有心情打問去哪。
直到那片氈房徹底的融入了茫茫大雪之中,趙淩雪才低聲說道:“以後再也不用惦記這裏了,恐怕這是最後一次來雪域。”
話裏話外,是濃濃的割舍不下。
就在這時,一隻溫熱的大手牽過了一隻纖柔的小手,等那隻小手攤開手心之後,手心之上多了兩樣東西,一塊玉佩,一枚棋子,棋子也很溫熱,但不燙手了。
趙淩雪收好玉佩,兩指捏着棋子不解的看着箫劍生。
箫劍生說道:“好不容易在山坳裏尋到了那位滅國後的老國師,聽了一天的絮叨,喝了一天的酒,臨走時,老國師将一枚白棋子贈予了你,按照我的理解,他也希望黑白棋子早已成對,隻是時候未到而已。”
趙淩雪似乎能想到那位沒有謀面的老國師,肯定晚年過的孤苦伶仃,小聲詢問道:“老國師身體也健朗?”
箫劍生笑了一聲,說道:“人到了這個時候,全靠一口氣支撐,談不上好與壞。”
箫劍生頗自責的摟緊了趙淩雪。
若非老國師最後提醒,此刻的他,或許隻有望着一望無際的雪域深深的忏悔了。
趙淩雪壓抑着心情,沒敢打問他和國師聊了些什麽,但心裏一直猜測,非常的糾結,她不問他也故意不說,還專門貼着她的心坎說話:“老國師真是個有趣的人,一大把年紀了愛回想過去的事情,一整天時間最多提及的都是浣玉公主的名字,說她多聰明伶俐,小時候多讨人歡喜。”
趙淩雪掙開了箫劍生的手臂停了下來,牙齒碰的清脆作響。
大瓷碗不住氣的瞪着箫劍生。
箫劍生回頭瞅了眼趙淩雪,說道:“還别說,根據老國師的描述,你和你娘真的有七分像,如果你能将眉頭展一展便是八分了。”
趙淩雪忍無可忍,淚眼婆娑的看着箫劍生說道:“你再說,我便哭一場給你看。”
箫劍生笑道:“那樣就不可愛了。”
趙淩雪嘴唇顫抖說道:“我哪還有心情可愛,是可憐還差不多呢。”
箫劍生走過去重新牽過那隻冰冷的手,然後伏在耳邊,三言兩語,趙淩雪便真的大哭了一場,哭過之後便是摟着那個人的手臂止不住的笑。
這讓不知所以的大瓷碗擔心的以爲公主精神出了問題,剛要過去詢問,就聽趙淩雪笑道:“老國師沒說娘親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箫劍生搖頭說道:“心無煩擾,自然很好,估計她女兒以後能變聰明一點,心情會更好。”
茫茫雪域,三人一路有說有笑,自然感覺不到時間的漫長,沿路之上經過幾次短暫的歇息,于第三日午時遠遠的看到了一大片白色營地,營地之内除了幾匹亮油油的小馬駒時不時的來回撒歡,其餘時候都顯得很安靜。
箫劍生說道:“帶你去見一個人,上次離開中京的時候,那家夥一直嚷嚷的要見一見奉天王朝的小公主,不料希望沒有達成,這次送上門了,應該好好招待一番才對。”
趙淩雪輕輕點頭,似乎一切都聽從安排。
隻有大瓷碗抱着肚子說道:“這人和你熟不熟,能不能放開了吃?”
箫劍生點頭道:“走的時候還能拿。”
就在這時,營地之内沖出一騎,白馬白袍碾白雪。
人還未到,挎劍已經出鞘,在烈日之下閃着刺眼的光芒。
看到這陣勢,大瓷碗縮了縮脖子,抱怨道:“就這如何吃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