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淩雪聲音輕顫道:“你還……要不要緊?”
箫劍生勉強一笑:“不要緊,能撐得住。”
趙淩雪心驚的有些說不出話來,箫劍生反過來安撫道:“這點傷不礙事,殿下用力抓緊我就是。”
趙淩雪匆忙點頭,雙臂抱緊箫劍生的腰。
箫劍生突然拔出虬龍鈍劍,另一隻手扣住趙淩雪的細腰,雙腳猛點地面,刹那間來了個身體大反轉,一抹隐藏在四周的劍光在倆人剛才停留的地方橫掃過去。
箫劍生握劍的手臂上被拉鋸式的鋸開一道血口,他首先要照顧趙淩雪的安危,自己沒能完全避開指柔靜默的一擊。
指柔劍再次無聲無息而去,不知藏匿在何處,遠處的大樹間,地下的沙土間,枯黃的雜草間,都是指柔劍最好的藏身之處。
一股溫熱的血流順着箫劍生的手臂流淌滑下,在他抓住虬龍劍柄的手心彙聚,滑而黏稠的血液肆意的流淌在指縫和劍柄之間,箫劍生感覺想要握緊劍柄有些吃力。
箫劍生心跳噗噗的望着遠處的曹旺,心思百轉間想着各種應對良策。曹旺比他預計的強大,同樣是七境,在殺伐之上要比南國安公子老練,心思缜密。
箫劍生視線不及的身後,秋草瑟瑟而響,仿佛風吹過,但封印内沒有一絲的風,其實這瑟瑟之聲隐秘的很,趙淩雪是聽不到的,也隻有箫劍生可以借助強大的念力感知到,他将那些秋草細微的波動,在腦海裏想象成一種瑟瑟的聲音。
箫劍生來不及考慮這些,摟緊趙淩雪先是直線挪動七步,然後橫着又挪動了十四步,接着後撤了三步,身形剛停下之時,再次右側橫移了七步,如此經過計算的步伐得意于那晚偶遇甯鐵鞋前輩。
果然,那瑟瑟之聲沒有發起攻擊,趁着這個機會,箫劍生按照腦海之中曹旺的位置,舉劍斬劍,合并成一個動作,生硬的完成了他之前要蓄力的一擊。
一道磅礴如海的劍意激蕩而去,劍意之下,地面都跟着一起波動,劍氣席卷而起的雜草和沙粒彙聚而來,随着那波形的劍芒如海面一樣浪起浪湧,直達曹旺所在那片沙地。
曹旺若有所思的看着潮湧過來的劍氣,什麽都沒有做。
隻是背着雙手目不轉睛的看,那雙老而彌堅的眼睛順着劍氣看向箫劍生和趙淩雪,任憑堪比滄海潮湧般劍意切割過身體,在他那件極其昂貴的護甲上割出塗鴉式的劃痕。
箫劍生沒有更換姿勢,始終保持劍尖朝向曹旺,無休止的釋放着身體裏面的元陽之氣,同時他在虬龍劍氣之中隐藏了七柄念力之劍,這是他此刻念力釋放的極限。
似有感覺,曹旺身形猛然騰起,雙足邁動的令人眼花缭亂,在那些雜草和沙粒起伏的浪尖之上頻頻移形換位,極其巧妙的躲避着箫劍生夾雜在劍氣之中的念力之劍。
念力之劍一劍接着一劍落空,最終隻有兩劍分别落在曹旺肩頭和胯部位置,兩處都不是要害,自然傷害不大,血也流淌的不多。
換句話說,即便箫劍生現在手段全出,隻要破不開曹旺身上那件護甲,都是白費力氣,箫劍生自然也知道,破開那件護甲的難度不亞于殺掉曹旺,何其之難,他現在還不能丢下趙淩雪一個人戰鬥,那樣便給了曹旺對趙淩雪下手的機會,如此一來,他和趙淩雪的處境越發艱難。
但箫劍生沒有氣餒,他強迫自己鎮定,尋找近戰的同時,将希望寄托在了黑石棋盤之上。
箫劍生看了趙淩雪一眼。
趙淩雪會意,剛才她擔心用力抱緊會弄疼箫劍生,此時沒做多想,再次摟緊那個浴血的人影,箫劍生猛然腳尖點地,以最快的速度向曹旺靠近,曹旺隻是擡頭看了一眼封印,然後掐指算了一下時間。
三十丈,二十丈,十五丈,箫劍生離着曹旺的距離越來越近,但就在這時,箫劍生腳下一個急停,抱緊趙淩雪兩人斜射而出。
一處被大火灼燒過沙地上,箫劍生身下壓着趙淩雪,他将趙淩雪的頭埋在自己胸口處,将她身上每一處要害都擋的嚴嚴實實,争取不給指柔劍可乘之機。
指柔劍氣略過,在箫劍生後背上留下一個很深的血槽,雖然傷口流血不止,但箫劍生似乎已經麻木了,也正是那些傷疼刺激着他幾乎油幹燈枯的身體,讓他在生與死之間還能堪堪應對。
箫劍生起身,摟緊趙淩雪繼續靠近曹旺,留下最後些許的念力,隻能用來感知黑石棋盤的變化,不敢他用。
箫劍生繼續前進,身上繼續填新傷,身體裏面那道奇怪的防禦甲一直在發揮着巨大的作用,不然,他此刻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離着曹旺越來越近了,近的能看清曹旺胸前短劍折射出落日西沉的餘晖,曹旺知道箫劍生要貼身,曹旺自然也知道箫劍生拿他沒有其他辦法,隻能孤注一投,但他卻想不到箫劍生之所以會這樣,還有一層意思,來吸引他的注意力。
曹旺不能允許箫劍生靠近,他不會給他任何機會。
所以,箫劍生身上再填傷口,就在頸部,差一點割破喉嚨,傷情之險,令得近在咫尺的趙淩雪不敢側目。
距離曹旺快十丈的時候,箫劍生吐了一口血,氣喘如牛,血流成河,身形搖晃,仿如山塌。
在箫劍生面前的雜草叢中,指柔劍蟄伏于此,不顯山不露水,沒有任何的動靜,但枯草之下劍身周圍的那些沙粒正在變的和秋葉秋草一樣枯黃,有的沙粒已經彼此融化到了一起,一股磅礴的殺意正在深秋之後的長亭山腳下某個位置凝聚,層層疊加,越聚越濃。
趙淩雪沒有發現,箫劍生也無法探知,他們從奔跑到疾行,再到現在的步履蹒跚,即将步入那塊枯草掩蓋下的黃褐色的沙區。
身後遠處,黑石棋盤仍然橫在地上無動于衷。
箫劍生艱難邁出一腳,腳下的碎石有些硌腳,他一條腿猛然跪倒在地,傳來一聲很重的膝蓋與石塊的撞擊聲,趙淩雪黑發掩面,說不盡道不出的哀傷,似有清淚打濕了不知誰的衣衫。
曹旺突然伸出一隻手,手指往前一點,一道白色的漣漪擴散而至,箫劍生瞬間像背負了一座大山一般,單腿跪地再無法起身,身上傳來令人心悸的骨斷筋折聲音,趙淩雪慢慢松開箫劍生的腰,箫劍生看了她一眼,她又重新抱緊了。
箫劍生開始掙紮起身。
地下一尺深處,指柔劍也凝聚夠了這方封印内流轉的氣機,如春時埋下的一粒種子,準備破土而出,覆蓋在指柔劍上的砂土層緩緩向四周流動。
曹旺大無畏的往前邁了幾步,挑釁似的看着箫劍生和趙淩雪二人,嘤嘤笑道:“明日既是霜降時,雜家無法忘記這一天。”
箫劍生沒有說話,趙淩雪從容的笑了一聲。
就在這時,箫劍生眼睛遽然睜大,放出一抹光芒,如果不是錯覺,那便是他聽到了一個動靜,仿佛是開門關窗的動靜,那道聲音清脆的響在他耳邊,他能感知黑石棋盤内翻天覆地般的變化,但他依然裝作若無其事的接受來自曹旺眼神之中的拷問。
指柔劍劍尖破開一撮細沙,露出寒光閃閃針芒大小的劍尖,猶如一顆種子在經過一系列蘊養之後,吸足了水分,接收夠了足夠陽光的洗禮即将露出希望的綠葉。
箫劍生望向那處草叢,強迫自己什麽都沒有看到。
就在指柔劍近半個劍身出現在草叢之時,頭頂這方封印突然發出咔嚓一聲巨響,頃刻間有風灌入,曹旺目色沉沉的擡頭,忽然一個黑影躍上他的頭頂,投射下千萬縷的黑色光束,曹旺隻感覺眼前一黑,提前感受到了夜晚的來臨,他猙獰一笑,即刻催動指柔劍,但猛然意識到他與指柔劍那些千絲萬縷的聯系徹底的中斷了。
與此同時,一道極快的人影沖入黑暗之中,他一手一柄細劍,肆意的在黑暗之中揮舞,切割,劈砍,他沒有把曹旺當人,完全把他當作了一個即将老死的枯樹,一截離根的斷枝。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涼飕飕的秋風驅散了黑暗,一抹血紅的斜陽鋪灑大地,奔走的溪流再次發出潺潺而動的妙音,在離趙淩雪十丈遠處,箫劍生和披頭散發的曹旺面對面站定,彼此凝實。
箫劍生手裏的兩柄劍都折斷了,曹旺身上的護甲碎了,沒了護甲的保護,他那身保護的很好的皮囊變的皮開肉綻,身上數不清有多少個很細小的血洞,站在那裏仿佛一具千瘡百孔的屍體一般。
一陣松爽秋風吹來,那抹比斜陽還要鮮紅的身影終于無力的垂下雙臂,手指松開,短劍落地,趙淩雪趕緊奔過來從後面托住箫劍生,然後不顧及曹旺眸色中的恥笑,快速撕下身上的布料堵在箫劍生身上的胸前的血洞之上。
封印徹底碎裂,外界沖進來約莫二十幾人,帶頭一個虎頭虎腦的精壯男子,雙目血紅,汗濕衣襟,嘴唇顫抖,他看着懷抱一染血男子的公主殿下驚得說不出話來。
“陳剛……”
趙淩雪虛弱的叫了一聲,男子跪倒在地回道:“末将無能,保護公主不力,甘願……”
趙淩雪打斷陳剛的話,指了指不遠處的曹旺,說道:“去殺了他,本公主免你們無罪。”
陳剛怒目起身,拔劍在手走向曹旺,與此同時,曹旺充滿血絲的眼睛看向陳剛,細聲細氣的冷笑道:“雜家雖然傷及筋骨,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殺了,就憑你們一群酒囊飯袋?”
陳剛冷笑:“一個将死的閹人而已,如何殺不得。”
就在陳剛準備舉劍之時,硬撐着站直身體的箫劍生苦笑道:“他沒說謊,讓他走吧,與其無意義的拼殺一番,不如先找地方療傷,大瓷碗傷重撐不起。”
陳剛瞪了一眼箫劍生,剛欲反駁,趙淩雪冷冷道:“聽他的。”
很快,曹旺順着血色殘陽搖搖晃晃而去。
箫劍生和趙淩雪一行逆着血色殘陽向長亭山山腳下走去,身後投下的影子被拉扯的無限的長,在穿過一片柳樹林後,即将望見遠處那一排排整齊的客棧時,箫劍生終于向後仰倒。
……
此刻,一座規模很大的客棧,大門緊閉,甚至連門窗都閉的嚴嚴實實的,大門前一個虎頭虎腦的精壯男子帶領着幾十人目不轉睛的盯着周圍的動靜,就在這時,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抱着一個酒葫蘆腳步蹒跚的跑了過來,被精壯男子一把抓住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