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臉色都很白,但柱棍老者的臉色屬于那種慘白,皮下沒有血色,好似縱欲過度或者某種原因,看久了讓人瘆得慌。
兩名男子與柱棍老者相距三四十丈的樣子,三人一前一後隐在人群中往前趕路,都是出了巷口往長亭山的方向而去,看樣子是去訪仙台方向。
但凡來雲州城必定要去長亭山,來了長亭山不去看看訪仙台,哪怕或者什麽都看不到,心中似乎就少了些什麽,尤其是對于武者來說,訪仙台仿佛一面鏡子,能照到将來的自己。
訪仙台到底什麽樣子的,這恐怕就沒有幾人能說的清了,至少合五境的強者是無法靠近的,隻能站在遠處瞅瞅,或許能有所觀感覓得一絲機緣,但要說親自登上訪仙台,一堵仙人飛升的地方,想都别想。
訪仙台位于長亭山最高峰遮眼峰,遠遠能看到訪仙台是塊極狹長巨石塊,形如一柄無鋒的利劍,劍尖沒入山石之中,劍身傾斜而上直入白皚皚的雲霧之下。也有人猜測或許幹脆就是一柄碩大無匹的巨劍,至天外而來,想要劈裂長亭山,然而卻力竭于此。
關于訪仙台的說法多達十幾個版本,至于那個最能服衆,總的來說,各說各的理,真正知其内幕者早已越過那道門檻證道飛升,天下又有幾人能說的清。
比如,天人爲了阻止人間修行者證道成仙,便怒斬長亭山,然而卻歪打正着的爲後來者鋪設了一條便道,越發接近天了,看來神仙也不全是機警過人者,不乏一些糊塗蛋。
再比如,是那些最先證道成功者,爲後者鋪設了一條路,意在指引後者順利通過那扇門,尋到屬于自己的仙緣。
當然,并非所有的修行者都熱衷于神仙的日子,按照某些人的說法,做凡人有什麽不好,酸甜苦辣,兒女情長,快意江湖,酌酒天下,所以這人有三上訪仙台而不入那道門,隻是将那棵仙人柳折的光秃秃的,至于這人是誰,又有好多版本,但流傳最多的一個版本,這人叫甯鐵鞋,腰間系着一個酒葫蘆,穿着一雙沉重無比的鐵鞋。
曾在幾年前,也有人順利登上了訪仙台,隻不過沒有走到頭,隻是來到了仙人柳生長的地方,本想在仙人柳下納個涼,然後再折枝仙人柳,回去顯擺個幾十年,但沒有成功,仙人柳已經被人折騰光了,隻剩下一顆光秃秃的柳樹。
此刻,那條隻有一人多寬窄的登山險道上行人絡繹不絕,因爲實在是排不上号,兩名書生正站在那塊刻有“仙緣”的石碑前苦思良策,其中一名書生擡頭順着險道往上望,另一名顯胖的書生則無所事事的靠在石碑上閉目養神。
就在這時,這名顯胖書生睜開眼拽了下另外一名書生衣角,聲音極低道:“趙公子,胡兄忽然有些恐高,要不咱們回吧。”
那名書生有些不悅道:“從未聽你說過恐高,莫非是餓了,不可能啊,本公子觀你一路上都沒有停下來過嘴的。”
顯胖書生幽怨道:“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那名書生隻是淡淡說道:“不需要你陪,我自己上去便是,反正你也不是修行者,上不上去都一樣,訪仙台對你無益。”
顯胖書生頗有些不甘的低下了頭。
很快上山的人開始少了一些,書生正要跟随人群進入險道,顯胖書生忽然拽着書生的衣袖向人群外走去,同時小聲提醒道:“公主,碗兒發現那個閹人也混在人群之中,這老家夥三番兩次的出現在咱們附近,肯定沒有好事。”
假扮書生的趙淩雪聽到閹人這個字眼,立刻警覺的看向人群。
趙淩雪确實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那張白慘的臉和寸步不離的那根木棍,在她看向曹旺的時候,恰好曹旺也在用眼角看向這邊,趙淩雪略微鎮定了一下,說道:“一個閹人而已,莫非本公主還怕了他不成,隻不過是不想與他同行而已,如此的話,那便聽你的,咱們先行找個合适的地方住下,等明日再來便是。”
大瓷碗終于暗自松了口氣,興奮的點了點。
兩人裝作悠閑的樣子向來時的路拐去。
沿路之上,趙淩雪顯得有些悶悶不樂,看了眼還早的天色和大瓷碗抱怨道:“也不知道四姐是如何想的,好端端一個人偏偏和一個閹人走的那般近乎,而且父皇還有意的提醒過她,希望她不要失了公主的身份,但四姐偏偏不聽勸,仗着太後的寵愛依然我行我素。”
大瓷碗認真的點了點頭,忽然道:“碗兒猜測那閹人很有可能是陛下派過來監視咱們的,确保公主一路上的安全,可見陛下對公主您心心念念的不放心,畢竟公主第一次不帶侍衛出門,但如果那閹人以陛下的旨意要公主即刻回宮,公主将何去何從。”
趙淩雪無奈的笑了笑。
幾息之後,趙淩雪才說道:“以本公主對父皇的了解,他既然答應本公主外出遊曆,便不會輕易的将本公主召回去,除非宮中有大事發生。”
大瓷碗皺了皺眉頭,似乎有話要說,但好像又沒有考慮成熟,便沒有說出口。
一座空蕩蕩的悠長木橋上,趙淩雪和大瓷碗各走一邊。
橋下有條清澈的小河,河水緩緩在石頭間繞行,趙淩雪一邊往木橋對岸走,一邊欣賞着水清無魚的河面,當兩人走到木橋中間的時候,忽然發現橋頭之上出現了七個裝束各異的人,這些人看似随意的站在那裏,但趙淩雪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這是在堵路,這些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寬大的衣袍之下都隐藏着兵刃。
趙淩雪冷哼一聲,抱着不想惹事的态度,拉起大瓷碗便折返,但剛走幾步,突然發現又有五個人以極快的速度向木橋的另一端圍了過來,而這些人的目的已經暴露了出來。
其中一個爲首的男子用手指着趙淩雪和大瓷碗惡狠狠說道:“兄弟們,就是他倆吃吃喝喝熱鬧完不給錢,偷偷的溜走了,将人抓了交給管事的處理。”
其他人紛紛響應。
至上一次之後,趙淩雪已經了解了一些冠冕堂皇的伎倆,自然就知道了那人嘴裏所謂的理由純粹是無稽之談,但這次和上一次明顯不同,這些人一出現便亮出了各自的兵刃,分明就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自然趙淩雪也不想做無望的解釋,直接祭出指柔劍,将大瓷碗推至身後,蓮步輕移而去,指柔劍滑出前所未有的冷冽劍芒,如一道道螢火舞出的軌迹,直接沖入五人之間,便是一陣毫不留情的殺伐。
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行走在江湖這個大染缸之中,哪怕趙淩雪再不願意殺人,但被逼到一定的時候,也會在心中泛起殺念。
這也是她此次遊曆的目的,至那一次之後,趙淩雪決意将雙手染上血,方便以後碰到那人,親手将他了斷,爲自己的心結做個最完美的解釋,唯有這樣,她的武道方可再次光明起來。
所以,此刻的趙淩雪出手便是奔着取人性命,指柔劍已經催動到了極緻,将師傅這幾年傳授的袖裏乾坤劍法施展的淋漓盡緻,合五境的實力不容小觑,盡管對方五人全部也是修行者,然而境界上的差距根本不是多幾個人可以彌補的。
指柔劍劍起之時已經卷起了晶瑩剔透的水花,一條難以看清軌迹的劍影肆意的在五人之中穿梭,那些從傷口滲出來的鮮血還未激射,便被水花清洗的差不多幹淨了,剩下一些全部被衣衫吸收,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對面五人俱是渾身染血,沖過來的腳步被逼停在了木橋的半道上。
可能是趙淩雪有意爲之,爲首那人最是凄慘,目露兇光的臉上被劍氣劃出了一個貫通下巴與額頭的十字,鮮血淋漓,分外瘆人,但那人的境界似乎也不低,縱使面目全非,但依然在試圖沖殺,手指一柄黑沉沉的長刀化作漫天的刀光幾次在趙淩雪身前綻放出奪目耀眼的一殺,但都被趙淩雪的指柔劍光驅散。
同時,在這場橋上截殺中出現了耐人尋味的一幕,對方的兵刃似乎懼怕指柔劍,往往在雙方觸碰的瞬間,那些看似兇悍的殺招俱是使不出應有的威力。
但這些奇妙的變化,趙淩雪最是了然。
指柔劍可是那個家夥從神冢内帶出來神兵利器,豈是普通的破銅爛鐵可以比拟。
趙淩雪本想一鼓作氣讓對方五人徹底喪失行動能力,然而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身後響起了厚重的腳步聲,她念及大瓷碗的安危,猛然回頭準備馳援,結果看到大瓷碗沖着她破天荒的露出自信的一笑。
大瓷碗悄聲道:“碗兒忽然手好癢癢啊,公主你殺你的,我解決這邊的。”
在趙淩雪吃驚的注釋下,大瓷碗随手抓起一把花生米,胖乎乎的手随意一抖,那花生米突然全部化作了一道光影,直奔前方人群之中,光影所過,血線飄飛,緊接着才是撕心裂肺的痛哼聲。
再看那些花生米一顆都沒有浪費,全部嵌入了那些人的身體之中,更有幾人的眼睛直接被花生米射瞎。
趙淩雪恍恍惚惚道:“大瓷碗,你竟然是……”
大瓷碗自然知道公主要說什麽。
蠻不好意思的笑道:“碗兒糊塗一時,清明一時,但此時不是解釋的時候,碗兒下去再向公主您請罪。”
從一個跟屁蟲忽然變成了有力的助手,趙淩雪忽然明白了什麽,她清楚記得,十幾年前,是父皇親手将大瓷碗安排到她名下的,那時候的大瓷碗還聰明伶俐,她也記不起大瓷碗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傻乎乎的,總是一個人胡亂的跑,有時候還夜不歸宿,現在想來大瓷碗的傻原來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趙淩雪沒作多想,指柔劍越發的飄逸起來,随着這一陣殺伐越來越激烈,她身下的木橋明顯有些堅持不住了,吱吱呀呀響個不停。
很快木橋出現了劇烈的晃動,趙淩雪和大瓷碗互使眼色,決定先将這些人引向河邊再做處理,兩人猛然扶搖而起,沖上空中,正欲向河邊禦行之時,忽然之間,倆人頭頂之上飛來一根旋轉如風過的棍影,棍影長達幾十丈,旋轉開來簡直就是封閉了這方空間的存在,這讓處于棍影之下的趙淩雪和大瓷碗根本無法禦行出這片區域。
甚至,趙淩雪感覺正有一股奇妙的力量在束縛住她的手腳,讓她身體突然僵硬起來,指柔劍不受操控的離她遠去,登時之間,趙淩雪面色如霜。
“閹人曹旺,膽大包天!”
趙淩雪冷冷的望向從“仙緣”石碑快步走來的那個人影。
曹旺似笑非笑的看着怒火中燒的趙淩雪,遠遠道:“抱歉,小公主,你必須随雜家回去一趟,别無選擇。”
趙淩雪剛要怒斥曹旺,問清緣由,不料被身後的大瓷碗軟綿綿的推了一掌,趙淩雪借勢滑出棍影的範圍,急着回頭看向大瓷碗,大瓷碗急道:“公主先行離開,恐怕這個閹人的目的……”
沒等大瓷碗将話說完,猛然被一道棍影擊中腰部,吐血而飛,砸落河中。
趙淩雪沒走,反而不管不顧的折身沖向大瓷碗,就在她離大瓷碗不足丈許時,亦是感覺背後一陣勁風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