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慌慌張張一出現,店小二已經猜到了來意,笑着歉意說道:“如今這世道和那六月的天孩子的臉差不多了,說變就變了,小店勢單力薄無法照顧周全,讓小先生受驚了。”
書生微微颔首,似乎對小先生這個稱謂比較滿意,嘴角帶出點笑來,但臉上的驚魂未定還沒有斂去,所以沒有與店小二攀談的興趣,直接辦完簡易手續,又打賞了幾顆碎銀子,打算出門向東而去。
書生剛走到門口位置,店小二拿人錢财,自然覺得理短,便善意提醒道:“像小先生這般文弱的讀書人,盡量不要來這種魚龍混雜之地,尤其秦荒古鎮,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最近時日,不僅江湖人物經常出沒,就連很遠的奉天王朝也派過來不少暗探,小先生自當保重才是,您慢走。”
書生感激的點了點頭,站在門口問道:“按照小二哥所言,我該如何走才能避開這些人?哪裏才是我們這些讀書人的遊學之地?”
店小二往北指了一下,說道:“三百裏外有個太平鎮,歸屬金國管轄,自然要好過這三不管之地,當然,這些也是小二道聽途說來的,小先生自己衡量,切莫誤了人生大事。”
書生抱拳一笑,将鬥笠戴好,瞥了眼飛雲渡茶樓方向,行色匆匆的出了客棧門。
離開客棧的劉柏仁和高成贊各自帶着手下直奔飛雲渡茶樓而去,中途還沒有停止言語上的攻擊,俱是就着涼風說涼話,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讓誰。
其實飛雲渡茶樓并不像名字加的那般響亮,甚至連個像樣的幌子都沒有,磚混木的二層樓,木料外的油漆早已被風沙磨光了皮,支應茶樓的是兄弟二人,老大憨厚,老二圓滑,兄弟二人都不小了,這幾年也攢了點銀子,可惜身在秦荒古鎮這種女人絕迹的地方,兩人都還是進進出出兩個人,但兄弟二人做生意的頭腦确實不賴。
兄弟二人在茶樓外搭建了一個低矮牆的四方形場地,四個角豎起四根石柱,通過繩子将四方場地圍起來,裏面專供江湖人物解決私人恩怨,四周擺滿了擦拭的油亮的茶桌。
在四方場地的入口出立着一塊木闆,上面寫着:“角鬥場須知,生死戰三十兩,負責收屍和清理戰場,相互切磋五兩,如果隻是罵架,請自重。”
角鬥場明文規定占用地方是收錢的,但遇到實在不講理的,或者幹脆窮的叮當響的遊俠,兄弟二人也隻能笑一笑權當沒那回事,權當就掙了個茶水錢。
最近這些日子,秦荒古鎮忽然火了起來,來來往往的外地人多了起來,所以摩擦也便多了起來,有些摩擦自然要找個地方解決一番,這不又來生意了,老二早早的讓老大燒開兩大鍋水,準備沏茶之用。
矮牆之外早早的圍滿了看熱鬧的路人,其中不乏一些江湖中人,有眼尖的第一時間便認出了劉柏仁和高成贊二人,談資便多了起來。
劉柏仁和高成贊剛走出茶樓的門,正在洗刷茶具的老二就說道:“哥,你猜這兩人誰能赢,不過我更看好那姓高的。”
等了幾息,從竈坑處探出一個被煙火熏的黑乎乎的腦袋,隻露着明眸和白牙,“都是些三腳貓的功夫,這輩子都走不到合五境,誰赢誰輸隻要不妨礙咱哥倆掙錢就成。”
“那姓劉出手挺豪爽的,說好了隻收五兩,随手就丢過來一百兩,世界上還真有這種傻帽,花錢買自己輸。”
又是幾息之後,老大在臉上胡亂的抹了一把,說道:“過完這個冬天,你便回聖人域吧,掙再多的錢也不能摟着睡,還不得找個婆姨幫你持家,人啊,總歸是要老婆孩子熱炕頭才不虛度一生的。”
“可是,我走了哥哥你怎麽辦,莫非這麽多年了過去了,你還不死心。”
老大瞅了眼外面的人山人海,龇着白花花的牙齒說道:“壞人可以吃得香,睡的香,但絕對不能讓他長命。”
老二無端的歎了一口氣。
在劉和高還沒有動手之前,已經有人吆五喝六的喊着誰要下注,劍山大戰快刀門,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錯過還的等幾年……
似乎爲了更吸引人,那人站在一個高腳凳子上,雙手括着喇叭說道:“可能有些江湖的朋友還不知道,說起這劍山和快刀門,可是很遠故事的,想當年劍山劍女蘇劍凝和快刀門奇才屠鐵林可是相當對眼的一對,郎才女貌,差點就比翼雙飛了,不幸的是半道殺出個霍青城,生生的将一樁美事攪合成一段仇事了,要不說着攪屎棍向來不能小瞧。”
經這一說,很快便圍過來一群人,盡管沒幾個囊中富足之人,但此時卻變的極其慷慨,看那往一張小木桌一投的動作,似乎有點傾家蕩産的意思。
“就沖着劍山的面子,老哥今日便大方一次,二兩買劉柏仁赢不吐血。”
“劉老哥切莫感情用事,雖說你也姓劉,和那劉柏仁八百年前是一家,但以老弟愚見,那劉柏仁對上高成贊絕對沒有勝算,與其白白輸掉這白花花的二兩銀子,還不如到醉花樓摸摸那婆姨的屁股蛋實在。”
一身酸臭味的老劉想了想,猶猶豫豫的收回手,但又伸了出去,聲音還挺高的說道:“老弟真是實誠人,那就一兩買高成贊赢,剩下一兩逛醉花樓買醉去。”
“五十文,壓劉柏仁險勝一籌。”
“老夫這條龍頭拐杖可是紫檀木所雕,咋說也的值二兩銀子,讓快刀門的高成贊見鬼去吧……”
這邊下注,那邊也準備的差不多了。
既然是以江湖的方式解決江湖争執,自然要遵守一些江湖規矩,總不能上來就動刀動槍,那樣就太沒了風度,尤其是角鬥場内的二人,都自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越發要按道道而來。
劉柏仁用手指着高成贊冷笑道:“高大胡子,今日便讓你嘗一嘗出門不看黃曆的滋味,準備好爲快刀門丢人現眼吧。”
高成贊拔刀的動作極其有範,先拔一寸,看看刀刃是不是依舊鋒利,然後再拔二寸,用自己的頭發試試,是否還可以吹毛斷發,然後才直直的拉出長刀,當着所有人的面,挽了個刀花,看着劉柏仁笑道:“今日高某不爲别的,就想削掉你那隻鳥,看你日後如何禍害良家女子。”
“當年快刀門就愛說大話,将那屠鐵林吹成了萬年不出世的奇才,到頭來還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笑。”
“你們劍山能好到哪去,還不是捧着奉天王朝那皇帝老兒的臭腳當香饽饽,丢人現眼。”
劉柏仁和高成贊已經拉開了距離,但還沒有動手的迹象,似乎非的說的口幹舌燥,有嘴不難眼才肯動手,就在這時,現場的觀衆内有人不悅道:“别他娘磨磨唧唧的,趕快動手啊,老子可是花錢看的熱鬧,不是聽你們兩個唠家常的。”
“是啊,是啊,再墨迹下去茶水都涼了,你們賠大爺着茶水錢嗎?”
劉柏仁和高成贊終于停下了口水戰,劉柏仁獰笑一聲,将手向後探去,噌的一聲拔出負在身後的長劍,這般長劍平時很少出鞘,一來不屑的用,二來今日的劉柏仁也在有意的向世人展現一下正宗的劍山劍法。
像劍山這種門派至少傳承了幾千年,自然會有自己獨特的底蘊,再經過無數代弟子的演練和修正,劍山的劍法到了今時已經堪稱天下劍術的領袖,出劍快、準、狠,角度也刁鑽異常,真正的滴水不漏。
而快刀門之所以叫快刀門,敢叫快刀門,自然有其過人之處,其實,快刀門的刀除了快之外,還有一層意思,便是快意,快意恩仇,快意江湖,隻可惜這幾年快刀門一直緊閉山門,幾乎封鎖了一切消息,導緻世人漸漸的要忘了這個名字了。
今日高成贊忽然出現在世人面前,這意味着什麽,早已有人猜到,要麽是快刀門打算重出江湖,要麽“那位”回來了,快刀門才有勇氣重開山門。
就在四周看客凝神靜氣的時候,劉柏仁腳尖虛點而出,同時手中的長劍突然化作一道電閃劈裂而去,那柄長劍好像真的如一道閃電般,長到丈許,斜着刺向高成贊的喉嚨。
“好劍法,今日的茶水錢沒有打水漂。”
“大胡子要見血了。”
高成贊面對劉柏仁刺來的一劍仿若未見,他并不急着出刀,這些年來,他一直待在山中研究劍山的劍,爲的就是有朝一日派上用場,閃電刹那奔襲而來,幾乎快要接近高成贊的喉嚨時,忽間高成贊斷喝一聲好,高成贊手中的長刀猛的旋轉起來,出刀便是高潮疊起,純由刀光凝聚成的一個漩渦,牢牢的将劉柏仁手中的長劍套了進去,随着高成贊閃身,那漩渦也跟着而走,劉柏仁手中的長劍忽然就沒了方向,就在他急于抽劍之時,高成贊再喝道松手,劉柏仁大驚之餘,長劍真的就脫手而飛了。
劉柏仁摸向腰間那柄劍的時候,腳下也是緊急後撤,但高成贊的刀好似能在錯亂的腳步中鎖定劉柏仁一般,左沖右突一路突進,直逼劉柏仁連退了十幾步,眼看着就要撞上身後的繩索,按照角鬥場規定,但凡觸及到繩索者,便是輸。
劉柏仁急中生智,長劍突然脫手而出。
這次可是他自己松的手,長劍借着地面反彈而起,劍身彎曲如弓,勢如奔雷一樣直刺高成贊的心窩,高成贊猛然眼角繃直,在長劍刺來的一瞬間,整個人騰空而起,他的身體穿插于一片雪亮的刀光之中,手中行雲流水的刀影真的直奔劉柏仁的褲裆而去,看的所有人好不緊張,就連茶樓内燒火煮水的老大也站起了身,手裏還抓着那黢黑的燒火棍,着急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