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陽光清新明媚,靜悄悄的穿過樹梢,灑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水中倒影着一個同樣明媚的藍色倩影。
身着藍色長裙的趙淩雪安靜的站在湖邊,裙擺和精緻的鞋子早已被霧氣打濕,裙子顯得很重,勒出了諸多曼妙的曲線,可惜此處無人欣賞。
趙淩雪輕輕吐出一口白霧,臉色漸漸平靜下來,柔指輕彈,指柔飛射而出,随着那雙纖手輕柔而動,柔指的動作或輕緩或急快,白玉般的手指結出的手勢或繁奧或簡樸,指柔劍疾走如風,在趙淩雪周身幾丈外繞出一道道纖細的軌迹,軌迹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遠遠看着就像一隻碩大的潔白蠶繭,那抹藍色人影漸漸模糊起來。
數息之後,趙淩雪收起指柔劍,雪亮的眉頭緊蹙,顯得無精打采。
“這套劍法全部按照師傅的口訣而來,而且也沒有錯過最佳的晨起時辰,但還是做不到人劍合一,莫非是我記錯了口訣?”
似乎沒有得到回應,趙淩雪回頭看向身後不遠處。
一個雕刻精緻的木椅之上,大瓷碗眼神迷離,眼睛越來越小,最後幹脆眯成了一線,恨不得枕着那硬邦邦的椅子扶手再大睡一覺,然而,公主在那裏辛苦練劍,她感覺自己睡着了有些不合适,所以就費力的睜了睜眼睛。
對于公主這幾日的表現,她實在欣賞不來,不然也不至于這麽不給面子。
大瓷碗困到最深處,便往嘴裏塞幾顆堅果。
趙淩雪無奈搖頭,指柔由靜到動,指柔劍刹那回旋,大瓷碗耷拉着下巴,胖乎乎的臉蛋努力的面向湖邊,歎了一口氣,又眯了起來,嘴裏小聲說道:“這個笨蛋,這練劍就好比吃堅果,心一定要專注才行,不然容易咬到嘴。”
趙淩雪似乎聽到了,不悅的哼了一聲。
就在大瓷碗感覺那美妙的睡意如騎着白馬的王子,翩翩而來的時候,忽然耳邊嗡的一聲,一抹光影閃過,大瓷碗一個激靈,登時将嘴裏的一粒堅果咬的稀碎,順便将自己也咬了一口,登時臉上各種表情豐富至極,一番龇牙咧嘴之後,這才捂着臉埋怨道:“公主啊,陪你練劍真的會有性命之憂,要不咱們别練了,你不缺吃不愁穿,宮中那麽多侍衛,安全又有保障,陛下又最寵着你,何苦來哉。”
大瓷碗嘟了嘟嘴,補充道:“而且,顔公子長的俊氣,又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依着碗兒的話,早已妥妥的把這事定了……”
趙淩雪無力的幽怨道:“胖燕雀安知鴻鹄之志。”
大瓷碗騰一下起身,爲自己争辯道:“反正都是鳥有什麽好比較的,吃好睡好,穿好住好,不用看着别人臉色行事,整天被人捧的高高在上,知足常樂有什麽不好?”
“就是不好,不是本公主想要的生活。”趙淩雪對着湖面扭了扭腰,愁眉道:“本公主已經和父皇說了,一天領悟不到劍道真奧,便一天不完婚,兒女私情豈能礙我劍道。”
“公主,陛下真同意了?”
“自然,隻要本公主的要求,父皇一向都是點頭。”
“好吧,看來你真沒救了。”
……
湖邊,趙淩雪繼續舞劍,不知何時,身後齁聲響成一片,如果是以前,趙淩雪肯定會放下手中的劍,好好的将大瓷碗捉弄一番,但現在她的心性忽然變了,不能專一是其次,每每感覺即将看到那個奧妙的世界時,眼前總浮現出那個黑袍的身影,他的笑如無解的毒藥,讓她痛心不已,無功而返,她開始夜夜日日恨他,也恨自己當日心太軟,不知哪天,她突然有一種親手殺死他的沖動。
趙淩雪明白,自己的心坎隻有自己邁過,隻有親手殺了那個人,方能徹底抹平那道坎,她的劍道将再次光明起來。
日上三竿之時,大瓷碗先是偷偷的睜開眼,看了眼不遠處的公主,幾息後,大瓷碗舒舒服服的伸幾個懶腰,快步走過去,乘着趙淩雪手間停歇的時候,趴在耳邊一頓叽裏呱啦。
趙淩雪長久的吃驚之餘,聲音輕顫道:“這真是師傅的意思?”
大瓷碗奮力的點了點頭。
趙淩雪收起指柔,猶豫說道:“可是,這種無理的要求父皇他會同意嗎?”
大瓷碗白眼道:“是誰剛才吹噓了一頓,說陛下會同意所有的要求。”
趙淩雪輕快的點了點頭,不知不覺間,心頭忽然敞亮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身披铠甲的高大侍衛氣喘籲籲的奔跑了進來,先給趙淩雪行了一個大禮,這才神神秘秘說道:“禀報公主殿下,您讓打聽的消息有了些眉目。”
趙淩雪朝着大瓷碗感激一笑,急道:“快說,是不是有人将他殺了。”
侍衛搖頭道:“這次箫劍生遇到了勁敵,乃武榜前三甲的南國安公子,不過那厮這次運氣不錯,竟然死裏逃生一次,但傷的很重。”
趙淩雪追問道:“消息可靠?”
侍衛言簡意赅說道:“侍衛長陳剛得來的消息,肯定沒錯。”
趙淩雪輕笑着點了點頭,讓大瓷碗親自送侍衛出府。
趙淩雪在前幾日得到消息稱,武榜有一實力超強的修行者,正在追蹤箫劍生,按照消息,箫劍生和那人的的實力懸殊很大,隻要遭遇,箫劍生必然九死一生。
所以,這幾日以來,趙淩雪無緣無故的緊張了起來,他既希望箫劍生死,又擔心他死,這種糾結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導緻趙淩雪整日魂不守舍,腦海裏全部是箫劍生的身影。
直至今日,趙淩雪徹底的松了一口氣。
輕輕擦去額頭上的汗迹,連日來的陰霾心情一掃而光,開始雀躍的掂着腳在湖邊慢步起來,靜靜的欣賞着湖水中的那抹靓影,望着湖心癡癡的發呆。
明日便是秋分了,按照宮内的規矩,秋分這日将有盛大“秋祭月”儀式,到時候父皇及一衆大臣都将參與,或許可以趁着這個時候,和父皇提起那件事。
想到這裏趙淩雪看向了纏繞在手指上的那柄指柔劍。
……
北風吹,雁南飛,卷起黃沙一堆堆。
秋草香,葉兒黃,誰家娘子收禾忙。
……
這是箫劍生和秦墨染倆人路過一個村莊時,幾個孩童的吟唱,很應秋天的景色。
悠悠的白雲之下,箫劍生和秦墨染行在天地之間,頭頂之上時有南飛的雁鳴,視線往南是綿延了數千裏的墨山山脈,将大金帝國和奉天王朝齊齊的分割開,視線往北是金黃色連綿起伏的大漠。
大漠之中沒有孤煙,隻有孤零零的兩人。
暮色時分,箫劍生和秦墨染終于走出了一望無際的金色大漠,再往前便是白茸茸的一片蒿草,蒿草之間矗立着一座座高大的土堡。
這些土堡箫劍生見過,上次是和上官雪,這次是和大師姐,人換了景依舊在,再遠處是一道古城牆,翻過去便是西荒的地界。
上次也是逃難,這次也是一樣,雖然沿路上并沒有遇到武榜和奉天王朝的人,但卻讓人心累體乏,尤其是箫劍生身上帶着重傷,雖然一路上大師姐一直在幫他療傷,外傷逐漸的好了起來,但留在身體裏面那些安公子的劍意清除不掉,箫劍生就一直不放心。
箫劍生突然停了下來,回身望着走過的那片金色大漠發呆,秦墨染以爲箫劍生累了,便遞過去一個水葫蘆,說道:“小師弟,累了就休息一會,别逞能,咱們明日便能趕回無極宮。”
箫劍生輕笑道:“師姐沒事,這點傷不礙事,隻不過師弟忽然想起一事。”
秦墨染作勢要捂住耳朵,笑道:“小師弟又要講你在神冢内的遭遇,你就體諒一下師姐吧,師姐這耳朵都快磨出繭了。”
秦墨染使勁白了箫劍生一眼,從泥井口到現在,沿路爲了安全起見,饒了很大一個彎子,行程遠遠超過了她當初設想的路線,而且兩人大部分時間都在步行,隻有路過那些難以翻越的地方才禦空一會,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箫劍生在說,說他沿路的遭遇。
箫劍生哈哈笑道:“師姐說笑了,如果師弟不當這個話痨,沿路上你不得苦悶的臉上長褶子,不過這次師弟要說的事,師姐一定想聽。”
秦墨染愣了一下,當即催道:“那便快說。”
箫劍生往後退了幾步,快速的将九轉天玥從背後抽了出來,雙手握槍細思幾許,猛然抖動九轉天玥,忽然箫劍生面對的那片金燦燦的大漠仿佛活了一般,一個沙丘推着另一個沙丘,頃刻間,數百個沙丘同時移動了起來,遠遠看着簡直就是一片金色的海洋,甚是壯觀。
秦墨染吃驚的掩着小嘴,已經到了無法言語的地步。
直到箫劍生收起九轉天玥,遠處的沙丘歸于寂靜,秦墨染這才說道:“據說那安公子面朝大海幾十載才領悟到了滄海劍意,如果讓他知道你偷了他的手藝,還不得氣到吐血,不過……有趣。”
箫劍生笑道:“師姐真會說笑,在南國的時候,師弟便隐隐有了些感悟,隻不過離開那片浩瀚海域之後,那種感悟便無法再捕捉到,前幾日和安公子一戰,再加以這幾日要消化吸收安公子留在體内的劍意,這才豁然開朗。”
秦墨染看起來有些激動,臉色紅撲撲,手也離開了劍柄,不知如何安放,最後幹脆和大師兄奕平生一樣摸着箫劍生的後腦勺,聲音有些僵硬說道:“師姐以及其他師兄弟和師傅的想法一樣,當初都是希望師弟能安安穩穩的留在無極宮,循序漸進的成長,我們衆人根本沒敢去想師弟會成長的這麽快,你很讓大師姐很驚訝。”
“不過,師弟這些年遭的罪太多了,這些都是你應該得到的……”
秦墨染突然不知說什麽爲好。
箫劍生很自然的握住大師姐的手,笑道:“師弟能成長這麽快,主要和師姐的悉心教誨是分不開的,沒有師姐在瀑布之下替師弟疏通經脈,沒有……”
這一刻,秦墨染嘴角洋溢着滿足的笑,小臉越來越紅,聲音婉轉又低沉道:“修行之路何其漫長,切莫滿足于眼前,師姐還等着哪天你能練出個天下第一呢。”
聽到這句話,箫劍生忽然又想起了上官雪,何其相似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