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爾森部長面前的大屏幕上，一個穿着誇張立領黑風衣的男人，戴着一個面具，在那兒陰森森地宣言。

如果有80後老頭、小時候是二次元渣宅的，肯定不會陌生。

因爲這身裝扮是2008年一部11區動畫片，《叛逆的魯魯修》上的周邊。（甚至11區這個名字都是從這本片子裏來的）

片子裏的反抗軍首領魯魯修，僞裝成“zero”這個身份時，用的就是這種造型的面具和風衣。

在那本動畫片裏，日本人衣食無憂，溫飽小康，隻是沒有了尊嚴。

如今的反抗軍用這麽一套亞馬遜上淘的量販式周邊，來遮掩自己的真實身份，想想還真是有些諷刺呢。

當然，演講者選這套裝備，倒不太可能是因爲對魯魯修的惡趣味，純粹隻是因爲這套裝備容易買到。

風衣和面具遮得很嚴實，很中二，所以從視頻細節裏，絲毫不可能暴露真人的身份。

似乎是爲了放煙霧彈，制造誤判的迷霧，視頻裏那個男人側背後，還站着一個白人少女。隻不過帶了一頭長長的綠色假發，以及一個c.c女王的矽膠皮質面具，以及一身拘束服。

毫無疑問，面具男zero就是周克演的，而c.c女王時莫娜演的。

這一次的襲擊，他們并沒有讓辛雨芽出馬。因爲襲擊目标并不是特别搜查部總部，而是蒙紮克的官方喉舌媒體機構，所以也并不需要用到辛雨芽獨有的熟悉和經驗。

單看潛入行動的技戰術素養，莫娜當然是比辛雨芽要更強一些。而且他們定計劃的時候就知道，一旦艾普拉斯那邊動手之後，特别搜查部内部肯定會面臨大清洗，辛雨芽也會在一兩天之内被召回舊金山。

如果這種時候再讓辛雨芽太辛苦，生理指标上留下什麽破綻，那就反而不美了。

至于周克，他在辛雨芽被緊急召回時，當然不會也跟屁蟲一樣跟着——他是大學生，暑假還沒過完呢，在加拿大的化學假期過了一半，錢都花了，沒理由因爲女朋友要加班，他也得跟着走。

即使拉爾森對辛雨芽的一切起疑，那也至少要親自見過辛雨芽之後，才會考慮是否要把她的新男友叫來審查。

這裏面有足夠的時間差。

另外，這一次的講話，所有視頻都是提前在密室裏錄好的，因此襲擊現場隻需要一兩分鍾完成破解、上傳、跑路，并不會傻呵呵地在電視台錄影室裏現場直播——

這種劇情，隻有在開了弱智光環的《底特律：變人》世界裏才會出現。

明明統治者一發現電視台信号被劫持後，隻要一小會兒就會排安全部隊反擊，居然還敢在直播室裏慢條斯理現場組織台詞。

尤其是某些分支線上，牛克斯居然一邊聖母表不槍殺逃跑的電視台員工，一邊還繼續這麽慢條斯理、簡直是蓄意謀殺同夥賽門。

說句難聽的，就《底特律：變人》劇本上那些角色，無論是調查者還是反抗軍，智商要是拿到周克這個現實世界裏來，我不是針對誰，統統都是垃圾。

廢話少說，且看拉爾森在屏幕裏看到了些啥。

……

“向往自由的美國人民們！我是‘自由火種’反抗軍的領袖r。如你們所見，我是一個隐身人。

此時此刻，團結在我們周圍的隊伍中，已經有上千名堅貞不屈、爲了自由随時可以抛棄生命的勇士！

我們制造了上百起打擊利用人工智能炒房和炒垃圾債的金融炒狗，沉重打擊了華爾街猶太狗和律師掮客集團。

我們也成功襲擊了蒙大拿州一座頹敗、絕望、由等待被抓進集中營的舊退伍軍人爲主、構成的小鎮，并搶在内務部隊之前，救出了這些内心深植着反抗之心的同胞！

如今，當你們能成功看到這段話時，就更是證明：我們依靠特别搜查部内、一小撮對自由注意懷着同情之心的有志之士的幫助，成功襲擊了總部大樓。

我們炸毀了蒙紮克總統用人工智能算法識别不和諧内容的數據中心。從而得以讓這段視頻繞過404，按官媒的尺度，強制推送到你們每個人的ar眼鏡上。

這一切，都要感謝那些有識之士，今天冒着生命危險，火線通知我們特别搜查部正陷入排查内奸的大亂、很多監控數據暫時被封存、無人有權查閱和處置。我們才得以這麽成功。

或許我們的内線，是知道自己在幾個小時内就會獻出生命，暴露已經不可逆轉，才讓自己迸發最後一點生命的光和熱。

至此，我們要先感謝他們，有朝一日當那個自由的國家重新誕生的時候，這些先烈的名字會被銘刻到曆史的紀念碑上，永垂不朽。

衆所周知，當一個邪惡集權，壓迫和監控人民到了頂點的時候，我們往往需要胸懷大志堅韌不拔的非常之人，潛入到這個權力結構内部，并且始終不忘初心，最終終結掉這個利益集團。那些在特别搜查部内的有志之士，就是美利堅的戈爾巴喬夫！”

周克的講話，放到這一段的時候，拉爾森摁了一下暫停鍵，思索了起來。

從這段話來看，對方沒有說謊的概率還是比較大的。

“或許，他們的内奸确實要藏不住了，很快有暴露的風險。所以，要發揮餘熱麽？不過，即使這是真的。

他們這一手，也是想在真想徹底明了之前攪渾水，讓我們部裏的信任危機更加嚴重，甚至出現冤j錯案擴大打擊面，被他們臨死前拖到墊背的。”

拉爾森部長代入對方的角度思考，如是揣摩着。

想明白這個問題之後，他喊了播放的聲控指令，繼續往下看。

屏幕上的面具男如是說道：

“下面，我将介紹一下我們‘自由火種’反抗軍的行動綱領，以免無辜群衆對我們心存不必要的恐慌。

雖然我們從來沒說過說我們不殺人，但我們也絕對不殺無辜之人。至今爲止，我們爲了制造有利形勢，殺掉的都是金融炒狗，以及利用自身武力保護蒙紮克利益集團的人。

或許有些人想爲華爾街鳴不平，認爲金融是實體經濟的重要補充，是美國的優良傳統——但我必須告訴大家，7年前蒙紮克政府之所以可以把人格芯片計劃，從‘自願參加’推進成‘強制參加’。

理由不正是有些金融炒狗集團、利用監控人民行爲的曆史記錄大數據，推測出甯可自殺也要反社會的人。從而誘導這些人發動打擊市場投資信心的襲擊，讓提前做空的炒家得利麽？

或許當時大家都覺得，蒙紮克是在幫助你們躲避危險，就像2003年的小不死，用開始棱鏡，宣稱保護美國人民免受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威脅。

可從根子上就沒有伊拉克和阿富汗，又哪有理由推廣棱鏡呢？同理，我們認爲，在人工智能高度發達、信心數據高度透明的世界，金融這種落後的、競争的産業，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了。正是金融業賴着不肯死透，給了蒙紮克監控的理由，讓他可以喊出‘保護美國人民的金融穩定和社會穩定’。

所以，我們的‘自由火種’反抗軍，革命的第一要旨，就是建立一個獨立的、自由的美國。哪怕我們隻有美國的極小部分領土。在這片國土上，一切金融市場經濟行爲都是不存在的，非法的，一旦發現會被政府嚴厲打擊。

但是因爲沒有高頻交易、沒有期權套利、沒有各種垃圾債衍生産品。所以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可以享受‘我無論如何孤僻、怪誕，都不會對他人的信心産生任何影響。所以，孤僻是我的自由，怪誕是我的權利’。

這個國度，目前即将在加拿大北方的某個省份，以遊擊隊根據地的形式出現。那裏已經聚集了上千名武裝人員和數千愛斯基摩人、印第安切諾基人公民。

我們的存在，就是對目前這個被僭主污染的美國的打擊，我們不需要傷害善良淳樸的美國人民，我們隻需要用我們的‘活着’這一狀态，就讓華爾街的金融炒狗們對未來的預期和信心氣急敗壞——

誰讓他們控制的這個世界，物質生産力已經如此發達，以至于造什麽都不值錢了呢？誰讓他們定義出來的這個gdp金字塔，需要靠越來越稀缺、越炒越貴的社交侮辱值來撐起定義金額呢？

誰讓這種定義财富是如此依賴于信心和信仰呢？所以，隻要人民發現了另一種可能性、發現一條可以不跟着信的第三條路，曾經根植于梅特卡夫定律的社交網絡價值，就會徹底崩潰呢！

這，就是我今天甯可犧牲幾十名同志，也非要把這段話公告全美人民的原因——因爲我知道，華爾街金融狗們建立在你們頭上的資本注意價值體系，就是靠信仰和安全感撐起來的。把信仰打掉一個漏洞，整個國家的無形資産和名義gdp都會發生總崩潰！

而我們這些自由者，無論我們是多麽小衆，我們都不會通過直接殘殺無辜者來革命——哪怕那些無辜者們不同意我們，願意繼續支持蒙紮克，他們也隻能眼睜睜看着我們不殺一人，把他們的名義财富縮水三分之二！”

拉爾森部長看到這裏，已經臉色鐵青了。

他赫然發現，這夥反抗軍實在是歹毒！

原本他覺得，能殺人解決的問題，幹嘛要哔哔呢？武力掃滅就好了。

對方要是沒有武裝歌命的能力，就不該冒險跳出來瞎扯淡。

但是現在看來，按照對方宣言的邏輯，這一招非常狠毒，而且确實值得死幾十條反抗軍的生命、并付出巨大的被查到風險，來說給全美國人民聽。

因爲蒙紮克治下的美國，财富的構成已經非常畸形了。

反正凡是第一産業、第二産業的物質生産，統統不值錢，誰讓機器人這麽發達呢？

而美國的gdp，卻是理論上每年都在增長。

在第一産業和第二産業附加值逐年下降的情況下，實現總gdp的每年增長。

這就意味着，無形資産的占比太高了。

就像舊時代的蘋果公司，估值上萬億美元，但真正的現金流、固定資産、技術，其實占比在降低。值錢的是蘋果這個牌子，以及全世界傳教的腦殘粉。

賣得貴的東西，最後都是情懷消費、信仰加成。

至于尊嚴交易本身，那就更是如此了——尊嚴交易之所以有人給錢，是因爲人類相信，在這個資本主義世界裏，沒人能躲過蒙紮克的監控。

所以“隻要我給錢，我就一定能裝到逼，我就一定能讓我希望看到他跪下來的人，跪在我面前。”

如果做不到，那也不是這套系統不好，而是錢沒給夠。

而一個社交裝逼網絡的價值，是由什麽決定的？美國互聯網早期有個磚家，叫梅特卡夫，他哔哔了一條用他自己名字命名的定律，就是說“一個網絡産品的價值，是與網絡中的節點數量的平方成正比的”。

從大明曾經的騰雲，到美國的assbook，其市值都是靠這個定律支撐起來的。

而這個網絡越到頂端，越往極限走，是否能真的覆蓋全人類，或者至少覆蓋現有的封閉世界中的每一個人，是非常重要的。

正如一個城市裏，隻要有一個小偷還活着，那麽剩下的幾百萬市民就都不能晚上不鎖門。例外對于社交網絡信仰的打擊，是非常嚴重的。

而周克這麽高調地一宣布，甚至沖進算法機房、強行發布這麽一條視頻并且推送到每個美國人民ar眼鏡裏。

這毫無疑問證明了他們有實力搞破壞，即使破壞不掉本體，也能破壞掉“絕無例外”這個信仰。

那麽，蒙紮克的體系，就會像一個隻剩下蘋果現金流、專利技術、人才團隊……但是，最重要的“品牌無形價值”卻臭掉了的存在。

一個失去了蘋果這個牌子、卻隻有硬件和蘋果質量相當的手機，還能賣出多少錢？

何況，蘋果的爛貨質量還那麽差。

也許周克一個人都沒殺，一座大樓都沒炸塌，但他已經讓美國的gdp名義财富縮水了一大半。

信心撐起來的世界，必死于對信心的崩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