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時後,辛雨芽再次醒來,看到的已經是一個陌生的環境。
幽暗,甯靜,很顯然不是在她妹妹的别墅裏;而且房間完全沒有窗戶,看着就像是鉛質的安全屋。
辛雨芽掙紮着想起身,微微一扭脖子就感受到一陣牽扯的疼痛,整個脖子酸麻不已。
她用手一摸,上面纏着細細的繃帶,不松不緊,不至于讓人窒息。
眼前隻能看到兩個女生,一個是她妹妹辛雨真,始終關切地握着她的手。
另一個則完全不認識,是個短發、微微挑染成藍色的朋克風白大褂小姐姐,看着年紀比辛雨芽還大上三四歲的樣子。
“姐姐,這是武醫生,武妙,我們都喊妙姐。邁阿密霍普金斯研究醫院的神經科醫生,也算是盧卡斯院士當年的關門弟子吧。剛才就是她幫你手術的。”
聽到對方的身份後,辛雨芽的神色就是一陣灰白羞赧:
“你是盧卡斯院士的……你不恨我麽,他也算是被我的追查逼死的。”
“但是你現在卻淪落到要用盧卡斯院士發明出來的‘隐身機盒’來叛逃,你不覺得命運很諷刺麽。”武妙的心情也一樣複雜,她不想直接辱罵辛雨芽,而是試圖讓她自行良心愧疚。
因爲是春節年假期間,亞裔多請一些日子假宅在家裏,也不會引起同事的懷疑。所以武妙如今也是把她的隐身機盒留在邁阿密、而本人以隐身姿态來的芝加哥。
周克當時和她說,春節期間,就可能拉攏到幾名新的隐身隊友,需要她的手術技術支援。
辛雨芽懊喪歎息了許久:“是我誤以爲周克死了,所以鑽了牛角尖,走上了不歸路。現在我已經看清蒙紮克的一切了——在他眼裏,資本注意的存續,是高于人類的存續的。
隻要爲了讓gdp一直增長下去、讓金融界投資者們能一直增長下去,讓資本注意能永存下去,他們是不惜把人類改造成非人的。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吧,大家一起奮鬥。”
武妙聽了,終于流露出了贊許:“我們相信你的決心——至少,你肯第一時間也選擇成爲隐身人,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戰友了。過去的,就别說了。其他受害者家屬那裏,周克也會幫你解釋的。”
武妙說着,離開了手術室。
辛雨真喂姐姐服下了術後第一劑恢複藥,确認姐姐精神狀态穩定了,才悄悄走出去。
不一會兒,辛雨真帶着周克一起進來。
辛雨芽掙紮了幾下,被周克一個箭步摁在床上。
辛雨芽伸出一隻哆嗦的手,撫摸了一下周克的臉頰,狠狠往裏掐的那種。
“姐姐~”辛雨真看着都疼,心疼地扯了辛雨芽的手臂一下。
“不用。”周克卻制止了辛雨真,他閉上了眼睛,突然覺得一股熟悉的觸覺湧上心頭。
“你行啊,換了這麽壯的身子,臉上都長肉了。”良久之後,辛雨芽一句糟糕的台詞,打破了肅穆的氛圍。
閉着眼睛用觸覺尋找記憶的周克,忽然就落下淚來。
他覺得更多細碎的記憶細節,開始把他生硬的三觀修複出血肉,讓他覺得自己15歲以前的人生,也不再是一堆提綱挈領的骨架。
周克:“當年我癱在病床上的時候,你是不是經常這麽摸我。”
辛雨芽:“别問,抱我。”
周克猶豫了一下,用眼神請示了一下辛雨真。
辛雨真連忙說:“别颠簸應該沒事,武醫生說的。”
周克便抱起了辛雨芽的上身,讓她小心地靠在自己懷裏,盡量不觸碰到她剛做完微創手術、還套着脖套的脖子。
“十年了……整整十年,我把15歲到25歲的年華,都用來等你。你卻偷跑凍齡了,現在還是17歲,整整比我年輕了八歲……你一定嫌棄我是老女人了吧。”辛雨芽毫無心理障礙地說出了很沒羞沒臊的台詞。
周克有些難堪和意外,但是卻也理解:很多妹子,在被人格芯片常年監視、一直處于謹言慎行的生活狀态下之後,如果突然可以擺脫監視,恢複自由。
那麽其一下子釋放出來的沒羞沒臊,是非常熾烈的。
當初莫娜剛剛被周克救出來時,雖然兩人并無男女感情,但莫娜也是有很多親昵舉動,毫不在意被周克占便宜,甚至主動送便宜給周克占。
辛雨真在隐身之後,更是立刻對周克傾訴表白。
既然如此,辛雨芽多年來對他情根深種,甚至成了心魔,如今這麽覺得,更是不足爲奇。
這都是自由被常年壓抑後、突然釋放的正常反應。
甚至會讓人覺得“當初每睡一個男人都會留下一條曆史記錄。現在好不容易睡了白睡不會留下曆史記錄,那要是不趁機睡幾個豈不是對不起自己”的逆反心理。
就像十二三歲剛剛進入青春期叛逆期的小女孩,爸爸媽媽嚴禁她幹什麽,她就偏偏想要嘗試。
要不是周克遇到的都是端莊典雅、潔身自好的女生,憑他把這麽多妹子救回隐身狀态的功績,隻怕都睡妹睡得不要不要的了。
但周克也不能欺騙自己的感情、徹底說瞎話。所以他斟酌之後,決定了對待辛雨芽的态度:
“不會的,雖然我不太記得當年我對你是什麽感情了,即使辜負了你,也肯定是因爲我身體不行。但是,我們曾經至少是最好的朋友吧。隻要你願意,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互相了解。每一個對我好的人,我都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
“僅僅是重新開始麽,說明你從來都沒愛過我。”辛雨芽很是懊喪,竟然流下淚來。
周克直男地辯解:“我說了那是我當時年輕、身體又不好,我不可能往那些方向多想的。無論對什麽女生,我都隻有友情,而當時對你的友情是最深的,這還不夠麽?
今天,隻要你願意,我依然可以把你擺在最優先的位置,大家慢慢培養。本來在找回記憶之前,我已經跟小真私下約定了拍拖。但幸好我們并沒有逾越最後的關系,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先和她暫緩确定,将來重新做出選擇。”
一直旁聽的辛雨真,聽到這裏不由心髒砰砰直跳。她有些不甘的酸楚委屈,也有對姐姐隐瞞的内疚。
她和周克的關系,是她在攤牌後一直隐瞞着還沒說的。
而周克卻不知道,還以爲辛雨芽已經知道他和辛雨真是私下裏的男女朋友,所以直接就說了出來。
辛雨芽果然懵了:“你的女朋友不是莫娜麽?怎麽會是小真……”
“那隻是爲了革命的掩護身份,我跟莫娜什麽都沒發生。”
周克說着,大緻解釋了一番,包括他一直裝無能,至今沒有跟任何女人xxoo。
剩下的細節,則是辛雨真查漏補缺告訴了姐姐。
“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對姐夫有好感的時候……甚至獻吻表白的時候,真不知道他是姐夫。我就是覺得他人不錯……你别怪我,我願意退出的。這些年你照顧我太辛苦了,我祝你幸福。”
最後,辛雨真還不忘委婉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辛雨芽沒想到,命運竟然是如此的嘲弄。
她暗暗流淚了一會兒,理清思路,釋然地說:“傻孩子,姐姐怎麽會怪你,你也是不知情的麽。而且,姐姐很高興呢,我還一直怕你被我管得太嚴了,産生逆反心理,誤交損友誤入歧途。沒想到,你的審美那麽準,眼光竟然跟姐姐一樣好。”
她這番欣慰的言語中,竟然激發了幾分母性的意味。
或許,從當年她心灰意冷、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找男人開始,辛雨芽的内心就已經漸漸扭曲了吧。她知道自己不會結婚,不會有男人和孩子。所以把成長中的母性都傾注到了妹妹身上。
現在,看到妹妹會挑男人,雖然鬧出了撞車的烏龍,但她内心居然是欣慰的。
“好了,既然是這樣,周克,我也不許你跟小真輕言分手。感情的東西,沒什麽欠不欠和先來後到的。你愛上誰就是誰,沒必要覺得虧欠了非得去湊合。我累了,你們出去吧,還讓不讓病人休養了。”
辛雨芽說着,釋然地報以微笑,并下了逐客令。
周克和辛雨真都有些詫異,不過還是離開了安全屋。
走之前,他們還不忘設置好護理機器人,好定時幫辛雨芽喂食喂水輸液換藥。
……
一夜無話,辛雨芽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她術後恢複不錯,已經可以下床走動。
她怕長時間不在線導緻破綻,硬撐着讓妹妹陪她回家,然後戴上ar眼鏡跟領導又例行彙報、通訊了一番。
從此以後,她即使跟周克以及其他新隊友見面,也絕對不會把隐身機盒與ar眼鏡放得離開自己太遠,至少也要确保在同一幢房子裏。防止她這樣的大忙人,由于領導找她找不到而穿幫。
當然,以辛雨芽的身份,經常去周克的别墅肯定是會讓人起疑的。
所以休養了兩天之後,等身體徹底康複,她就找這個借口爲由,要求周克和其他隊友,如果想要見她,必須不帶隐身機盒、來辛雨真的别墅拜訪。
這樣就不會留下異常坐标記錄了。
另外,她也讓辛雨真立刻開始準備,在辛家别墅也趕工一座插入鉛質夾層的安全屋——爲了省時間,她隻是讓妹妹在一間正常的無窗房間外牆圍了鉛闆,然後在鉛闆上再貼上厚厚的乳膠牆紙。
做完這一切,她在年初三一早,主場邀請了周克一個人來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