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聖誕節隻剩一周了,辛雨真的心情卻是愈來愈沉重。
對拉斯羅夫教授的項目介入越深入,她内心就愈發升起一股不可遏制的厭惡和抵觸。
爲了尋找心靈的慰藉,這陣子她經常去圖書館查閱很多不相關的社會學文獻,或者跟周克聊天。
一個一半是她自己發現、一半算是周克啓發的理論,在她腦中愈發揮之不去:
“世界上每一種新事物,在它誕生的時候或許都是進步的、解決當時社會問題的。但隻要一個組織、一種意識形态活了下來,它就會爲了自己本身的擴張和存續而拼命吸收營養、繁殖、與環境博弈。
最後,它能起到的實際終極作用,究竟會走到哪一步、是否違背人類創造它的初衷,是否反人類,誰也說不清——
就像軍隊的建立,是爲了保家衛國;可軍隊壯大後,自身有謀朝篡位兵變的天性。聯邦調查局的創立是爲了解決治安,可最後會成長到威脅總統。細胞的分裂是爲了肌體的健康生長,但不願意放棄永久分裂權的細胞,就會變成癌細胞。
資本注意的誕生,當初是爲了人類的進步,也确實帶來了進步——它讓人類學會了如何最好、最有效率地面對‘匮乏’。
但是,到了人工智能讓物質極大豐富的時代,到了‘匮乏’不再無處不在的時代;它遲遲不肯退出曆史的車輪,把浪費和造作視爲延緩崩潰的光榮救世,最後說不定就會以把人類變成非人爲代價,來維持資本注意自身的存續。”
怎麽辦?想到自己可能在爲一項邪惡的事業工作,辛雨真很痛苦。
在這種忐忑中,她迎來了一場審判。
……
一架無人駕駛的專機,從舊金山國際機場,直飛芝加哥,親民地降落在民用跑道上。
沒有人接機。
一個高貴冷豔、苗條修長的職業裝禦姐,輕輕邁着那兩條包裹在西褲下的1米2筆直大腿,緩緩走下舷梯,跨進停在旁邊的黑色豪車。
辛雨芽回來了。
确切地說,不該叫回來。
因爲辛家姐妹在芝加哥并沒有家,她們不是本地人。隻是辛雨真今年開始在芝加哥念書,辛雨芽才遷就妹妹,來芝加哥過聖誕假期。
爲了促成這事兒,她還稍稍假公濟私了一把,攫取了審計拉斯羅夫教授科研項目的權限。
如前所述,拉斯羅夫教授的項目,是有可能涉及到對人格芯片技術改造的。所以自然需要總統的心腹部門、專管鎮壓反互聯歌命的特别搜查部,派出高官一線督辦。
辛雨真如今是特别搜查部下屬、反科技犯罪司的一名處長。理論上她确實可以争取這個審核任務。
說句題外話,如今的特别搜查部,全稱“防止反互聯特别搜查部”,就業務細分,下轄4個負責具體業務的司。
分别是排在第一的反科技犯罪司,主要盯防那些曾經試圖反抗人格芯片計劃的高科技巨頭、以及審查各大科研機構;
其次是反滲透司,防止的是歐洲、曰本等盟國是否有反互聯傾向、并向美國滲透。極端情況下,也負責防止大明等另一陣營的滲透——雖然目前大明沒什麽舉動,而是把世界隔離成了兩個區域,毫無經貿和一切往來。所以暫時看起來不用怎麽防備大明。
第三是返恐司,主要盯防那些覺得活不下去或者活膩了想拖墊背、暴力拆除人格芯片并臨死搏一把的普通反互聯罪犯。這個司逼格最低,不過細碎的髒活兒累活兒也最多。
最後是行動司,這個司并不直接調查,而是掌握了特别搜查部直屬的武裝力量。遇到棘手的、有一定抵抗武力的反互聯犯罪集團,就需要行動司拍出特遣隊**消滅。
特别搜查部還有好幾個行政性的司,比如行政管理司、内務監察司、财務司……不過這些都是不涉及對外業務的,就跟大公司裏坐辦公室的文員差不多。
本來麽,在年底這陣子,辛雨芽也挺忙的,其他備胎任務也一大堆。但既然這個項目是她親妹妹也卷入進去的,她自然更加上心,唯恐唯一的妹妹年輕不懂事。
一路上,她的純黑豪車在鬧市區安全地自動狂飙,惹來陣陣側目。
芝加哥這種全美排名第四的大都市,也是不缺上等人的。馬路上偶爾都有開着價值幾百萬美元豪車、心防會員等級的富豪。
平時這些人坐車,都是老遠就能在車載的gps小地圖上,看到附近的其他人。
而辛雨芽這種存在,往往是直到從他們旁邊超過去,隻留下一片漆黑的車尾和兩盞尾燈時,其他人才赫然一驚:
“握草!什麽都不寫的純黑車牌!貼着咱的車兩米過去,都看不到gps定位點?什麽來頭的大人物?州長麽?至少也是市長。”
芝加哥的有錢人都知道,他們的州長也才lv14,而且美國隻有六七個最強的州的州長,才有資格是lv14。其他40幾個弱州的州長,也隻有lv13,跟芝加哥市長差不多。
……
辛雨芽完全不關心身外名利,她隻是急着見妹妹,才在鬧市區飙這麽快。
說到底,這也不是什麽劣迹,跟舊時代的富二代飙車更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論——因爲辛雨芽完全是基于對自動駕駛技術的信任,是絕對安全的。
按地址找到辛雨真在校外租的别墅——确切地說,隻能叫獨院平房,因爲隻有一層樓,100平米左右。
辛雨芽稍稍在車裏坐了半分鍾,醞釀着換了一副表情,把平素的冷若冰霜收斂掉大半,這才進門。
她工作時一直面無表情,精神壓力很大。平時在舊金山又是自己一個人住大别墅、家裏隻有家務機器人料理,下班後根本見不到關系親密的活人,所以幾年下來有些習慣性面癱。
屋裏的辛雨真,是聽到客廳大門的響動時,才匆忙出來查看。
“姐姐!”一看到姐姐,辛雨真立刻撲上去擁抱。
辛雨芽趁着妹妹的腦袋靠在她肩膀上的一瞬間,趕緊把該流的淚水流好,放松一下表情。然後恢複到比較端莊的姿态,才一手把妹妹拉開,另一隻手從身後拿出一個禮盒。
“少拍馬屁了,來,這是給你的聖誕禮物,提前拿了吧。”辛雨芽溫柔地說。
“誰拍你馬屁了,是真想姐姐了嘛~”辛雨真稍稍撒嬌,就開始當面拆禮物,“咦?是定制香水啊,姐你不是從來不讓我用香水的麽。”
辛雨芽愛撫地解釋:“那是因爲你當初還在讀中學!現在,你是大學生了,要融入社會,當然要有自己的味道。”
原來,她送給妹妹的禮物,正是阿黛拉夫人手作的定制香水——阿黛拉夫人是如今美國最著名的香水設計大師,法裔,在新奧爾良開了家工作室。
權貴們在那裏定制香水時,都可以享受到“絕不複制配方,确保同一香型世界上僅此一人使用,永不重複”的服務保障。不過那些香水也因此價格不菲,至少都是數萬美元起步。
或許,在這個人類被“不知道哪天、自己就被科技複制淘汰了”的恐懼支配的時代;這種絕無重複的特殊香味,才能安撫人文主義者們的焦慮吧。
“好香,好有特色,這就是我的氣息了麽。姐姐最好了。”辛雨真愛不釋手,跟姐姐又撒嬌了一會兒。
辛雨芽剛享受了兩三分鍾的親情閑暇,忍不住職業病發作,開始關心起妹妹的正事兒來了:“你最近在拉斯羅夫教授的課題組裏,表現怎麽樣呐?我是相信你,不動用權限查你的成績,妮可要自覺啊。”
“我當然一直這麽努力的啦~”辛雨真閃過了一絲隐憂的表情,不過很快就調整了過來,言笑晏晏地說。
辛雨芽憑借自己多年的直覺,意識到妹妹可能有心事。
沒辦法,辛雨真就是她撫養長大的,照顧親妹妹十幾年,一瞬間的表情、眼神,都是瞞不住的。
“你有事情瞞着我?”辛雨芽不怒自威地問。
“沒有,就是有點累。”辛雨真解釋了一句。
辛雨芽眼珠子一轉,也不想太當真,就退了一步:“行,那你把最近學了些啥,都給我看看。我不想動用權限刺探自己的妹妹。”
辛雨真便心不在焉地、把自己近期學習的曆史記錄完全拉了出來,投到姐姐的ar眼鏡上。
當然,僅限于她最近讀的書、查的資料這些信息。至于她交往新朋友方面的訊息,辛雨真不覺得有讓姐姐知道的必要,所以選擇了隐瞞。
辛雨芽不疑有他,粗略掃了一遍,随即臉色大變。
“你……你居然在讀……你等着,先給我出來!上車!”
辛雨芽臉色氣得微微發紅,幸好她還知道分寸,沒有馬上訓斥妹妹,而是選擇了把妹妹拉上她的車。
辛雨真租住的這座寓所,隻是普通的民房,不可能有保密室。但辛雨芽作爲特搜部的處長,權限是極高的,所以連配給她的專車,都是帶鉛夾層保密車廂的。爲的就是某些時候可以保護國家機密。
隻是轎車的空間有限,所以保密車廂隻有一個座位,兩姐妹擠在裏面就顯得很憋。
辛雨芽卻顧不得舒适度了,硬是讓妹妹坐到自己大腿上,然後把門關上。兩人胸前鼓鼓囊囊的部位擠在一起,氣都喘不過來了。
“姐……我到底哪裏惹你生氣了,我改就是了。”辛雨真怯懦地問。
辛雨芽臉色一寒:“你最近都在研究些什麽?從馬克思到***,你連那些社會注意的邪惡理論都敢看了?你不會是誤交損友,被人洗腦了吧?”
她越說越氣,一邊說一邊腦補了好幾種被别人陷害的可能性:說不定就是某個嫉妒她升職快的同僚,安排人下套毒害她的妹妹,給她留下職場污點!
要是被人知道美國特别搜查部的處長,那種戰鬥在防止反互聯歌命第一線的要員,家裏都出了動搖分子,那她還怎麽混?
難道總統不會認爲,是她辛雨芽對于“不惜犧牲一切,維持社會财富流動通道”這個大業,失去信心了麽?
她越想越急,難免對妹妹下了重口:“說!你到底是被誰誘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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