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兄弟一見到方繼藩來,頓時張牙舞爪,也不哭了,怒目看着方繼藩。
隻恨不得,立即将方繼藩掐死。
張鶴齡低吼一聲:“方繼藩,你來的正好,我……我……我和你拼了。”
他起身,正要箭步沖上前去。
張皇後此刻,心裏卻在唏噓。
方繼藩這一句,已将此事忘了,真是令人感慨啊,難怪秀榮成日念着他的好,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高貴的品質,實是罕見。
卻又聽張鶴齡說要拼了。
張皇後本還垂淚,姐弟情深,如今,終于是破鏡重圓,是何等令人令人感動的事,張皇後心裏卻是一怒,揚手,啪叽一聲,便拍在了張鶴齡的臉上。
這一巴掌,不輕不重,可張鶴齡剛上岸,身子弱,又哭的撕心裂肺,身子更虛了,就如受了重擊,身子搖搖晃晃,打了個趔趄,捂臉,懵了。
張皇後厲聲道:“你們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啊,到了現在,還成日胡鬧。若沒有本宮撐着,你們兩個混賬,能有什麽出息,撐得起,張家的家業嗎?也是天可憐見,方繼藩幫襯着你們,給你們指了一條明路,讓你們有了揚眉吐氣,教人刮目相看,使人不敢小瞧咱們張家的機會,讓你們立了功勞,連陛下都對你們欣慰的不得了,現在好了,你們反了天啦,竟是恩将仇報了起來,還愣着做什麽?本宮這做姐姐的,看來在你們眼裏,也不頂用了是不是,趕緊,給繼藩道一聲謝,不然,本宮發不輕饒了你們。”
“姐……”張鶴齡和張延齡聽到此處,真的心寒到了骨子裏,抱頭痛哭。
可張皇後面上卻冰冷。
這兩兄弟什麽德性,她豈有不知,知弟莫若姐啊,二人打小看到現在,都曉得絕不是什麽有出息的人,好端端的,長了本事,立了功,說來說去,不還是方繼藩嗎?
這也正是張皇後所欣慰的地方,想當初,兩個人隔三差五被大臣彈劾,自己一面袒護着他們,一面憂心如焚哪,自己能袒護他們一世嘛,不求他們有功,隻求他們無過便是了,可偏偏,連這個都做不到。
好不容易,做了一件揚眉吐氣的事,可這兩個家夥,還不懂事。
今兒,不教他們明白一點事理,往後,就更難管教了。
張延齡梗着脖子道:“士可殺不可辱!”
張鶴齡不斷的将自己的心口錘的乓乓的響,隻恨不得要嘔血出來。
方繼藩忙尴尬的道:“母後,萬萬不可如此,他們是兒臣的舅舅,兒臣将他們當長輩看待,這稱謝,就不必了,兒臣……慚愧的很,隻做了一點力所能及的事。”
張皇後心裏更怒。
看看人家怎麽說話的,虧得你們兩個狗東西,還是長輩。
見二人還是抱頭痛哭,張皇後便取了手絹兒來,眼睛眨了眨,接着開始擦拭了眼角,旋即,竟是不禁抽泣:“這是做了什麽孽啊,難道張家的福氣,都在了本宮身上。爹娘去的早,兩個兄弟,看着就不像有福氣的人,瞧瞧他們都變成了什麽樣子,本宮……不活也罷,兄弟無德,做姐姐的,再怎樣風光體面,那也是面上無光,爲人恥笑。又對不住故去的先父,索性,将這父母賜下的身體發膚,還了去罷,不活啦……”
張鶴齡:“……”
張延齡也收住了哭。
心裏這個恨哪。
可是……
他們看向方繼藩,老半天,口裏嚅嗫呢喃着什麽。
方繼藩也看向他們。
大眼瞪小眼。
六目相對。
方繼藩汗顔:“這個……這個……”
張鶴齡二話不說:“我謝你,繼藩哪,謝謝啊。”
張延齡笑的比哭還難看:“我也謝你。”
方繼藩連忙還禮:“不敢,不敢。”
張皇後方才破涕爲笑:“這樣才好嘛,一家人,和和睦睦才好,來,繼藩,你坐本宮身邊來,來說說你錦囊的事,噢,你忘了,那麽,讓本宮這兩個兄弟來說,本宮……方才聽了近前人的轉述,還覺得驚奇呢,實是匪夷所思,就如同戲文裏一樣,來,你們來講。”
張鶴齡:“……”
張延齡抹了抹眼淚和鼻涕:“事情是這樣的……”
…………
張氏兄弟二人,好不容易從宮裏出來。
二人俱都沉默的回到了舊城。
舊城裏……卻發現……自己的宅子,已面目全非,宅院已經推倒了,房子呢?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開挖的地基,上頭還懸挂着‘西山建業鑄就美好生活’、‘首付三十兩,享西山錢莊钜惠利率’,‘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張鶴齡和張延齡又是大眼瞪小眼。
終究,張家還是來了人。
聽說兄弟二人回來了,忙是坐了蒸汽火車到了午門外頭等人,誰料,兄弟二人卻已先行走了,一時之間,急了,忙是又跑到了這兒來,心說,兩位老爺,不是要回家嗎?
“家呢……”張鶴齡看着管事。
管事的吞吞吐吐:“老爺,您聽我細細道來。”
張鶴齡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龇牙裂目:“我的家呢,祖傳的宅院啊,我爹傳給我的,這麽大的一個宅子,走時還好端端的,怎麽說沒就沒了。”
“這是夫人的主意。”管事的要哭了:“當時……建了新城,這舊城的地價,一日跌過一日,那時候,真是人心惶惶啊,大家都在說,要不了多久,舊城的地,就一錢不值啦,兩位老爺不在,大夫人,連吃齋念佛的心都沒了,急啊,頭發都急白了,說若是兩位老爺回來,見自己的宅子不值一文,還不知多難受,那時,恰好有個冤大頭他們說要買咱們的宅子和地,出價高達兩萬兩。”
兩萬……
兩萬算個屁!
“後來呢?”
“賣了!”
“兩萬兩銀子都賣了?”
“老爺,您别生氣,小人給您說一件開心的事。”
“你說!”
“隔壁劉侍郎家,更慘,他家幾千畝京郊的地,還有他那大宅院,才賣了九千兩。”
張鶴齡和張延齡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似乎……是唯一的好消息。
聽着……挺帶感的。
“這地和宅子,不值錢了?”
“現在值了!”
“啥?”
“地一賣,蒸汽火車就出來了,規劃了鐵路線,咱們的地,正對着車站口,地價暴漲了數十上百倍,就這,還有人瘋搶……”
張鶴齡:“……”
張延齡捶胸跌足,嚎哭道:“我們住哪兒啊,我們住哪兒啊。”
“在新城,從前的那幾千畝地和宅子,不是賣了兩萬兩銀子嗎?大夫人聽說房價會漲,大夫人咬咬牙,再加上咱們家積攢的一點銀子,一口氣,買了三畝,還真别說,老爺,這又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新城的三畝地,漲了,現在三萬五千兩。”
張鶴齡哪怕是一頭豬,這麽一算,這占地百畝的大宅子,加上幾千畝地,換來了三畝所謂的宅院,也足夠讓他想撞牆的。
他扶着腦袋:“暈,頭暈的厲害。”
“老爺……老爺……”
…………
張延齡住進了新城裏的家,這裏一切都很便利,比之舊城的宅子,雖是小了許多,可值得欣慰的是,居然還挺舒适。
次日一早,便聽到長房那兒,傳出了一家人哭哭啼啼。
張延齡忙是和衣沖過去,便聽嫂子叫罵:“天哪,可怎麽活啊,你大兄,你大兄……”
“哥咋了?”張延齡覺得自己頭暈的厲害。
“你哥,他吃耗子藥,要尋死。”
“我的哥……”張延齡發出嚎叫,曲着身,腦袋便要往牆上撞,被人攔住。
“不活啦,不活啦……”
總算被人拉住,一邊一個家人道:“沒死,沒死,隻是吃了耗子藥,大老爺肚子疼了一炷香功夫,上茅坑去了,那耗子藥,聽說是昨夜去買的,一文錢三包,買了回來,才知是假的,那賣耗子藥的,積了德啊,别人的耗子藥,十幾文錢一包,他一文賣三包,這藥效,能好嘛?也幸虧是假的……”
“呀……”張延齡這才恢複了冷靜。
突然……又悲從心來。
耗子藥居然都漲到十幾文錢一包了,從前自己出海的時候,才六文錢,不過……兄長一文錢……三包……裏頭裝着的,是觀音土嗎?
片刻之後,卻見張鶴齡氣勢洶洶的出來,手裏提着棍棒,雖是面色虛弱,步伐卻是虎虎生風,遠遠便道:“老二,走,去找那賣耗子藥的狗東西去,敢以次充好,賣假藥,這等喪盡天良的狗東西,不打他個半死,再教他陪個幾百兩銀子,我不姓張,我跟姓方的姓。”
張鶴齡抖擻了精神:“同去,同去,等會兒,我找個趁手兵器去。”
那家中大婦見了張鶴齡出來,卻已瘋了,揪着他的袖子便厮打謾罵:“喪盡天良的狗東西,沒一日安生,你要去哪兒,你要去哪兒……”
張鶴齡打開她,罵:“頭發長見識短的娘們,呀……”他跪下了,見着了已經怒極的婦人從袖裏取出一把剪子來,剪尖對着自己的脖子口。
婦人罵罵咧咧:“見你吃耗子藥,我也早想死了,準備了這剪子,不活也罷,你這混賬東西,就沒安生過一日,索性一起死了吧。”
張鶴齡憋紅了臉,老半天,才嚅嗫了嘴,他一臉悔恨:“賢妻,拙夫錯了!”
又來一章,太累了,眼皮子打架,睡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