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歪着頭,想了老半天,卻是樂了:“以後叫豚,不得叫豬。”
接着道:“以後本宮若是做了天子,定要這全天下的豬,都叫豚,宮中禁止吃豚,本宮要吃牛。”
方繼藩無語。
事實上,朱厚照在曆史上,确實是這麽做的,武宗實錄之中,正德皇帝登基之後,便不許百姓們稱豬爲豬了。
這家夥,真是小氣啊,那若是姓侯的做了天子,豈不是人人都不許演猴,此等人,真是霸道。
隻有我方繼藩不一樣,我方繼藩若做天子,我會做那等禁止方桌的事?我是個開明的人,萬萬不會如此。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來報,說是鐵價依舊在下跌,以至于市面上,人們開始聞鐵色變了。
方繼藩對此,不以爲意。
此番無數的生鐵運到了京師,直接砸盤,他早料到有此一遭。
這也算是給那些商賈們一些教訓吧,囤貨居奇,有害國計民生,遲早……會遭報應的。
可另一方面,這生鐵的暴漲,某種程度,也使采礦業開始繁榮起來。
從前的采礦,多爲官營,而如今,算是讓人真正見識到了河西的采礦業。
那裏有的是金山銀山,現在一批商賈往返而回,這商路,就算是通了,方繼藩之所以會在一百文上下的價格全面收購大量的生鐵,一方面,是要使這些販貨的商賈有利可圖,哪怕是往返河西走廊,也有一定的利潤空間,雖然,這利潤可能不如某些暴利,可至少,能保證自己不虧本,将來……才會有越來越多的商賈,願意去河西,河西的各種礦産,也才有銷路。
要知道,河西的鐵礦,可是價格低廉的很,一斤生鐵,也不過四五十文的價格出貨而已,到了京師,就有一倍的利潤。
方繼藩在此時,卻是忍不住感慨:“差點,被劉文善這個狗一樣的東西,給坑了,幸好,這些商賈們,貨來的及時……殿下,現在生鐵充足,接下來,這鐵軌,就得加緊制造了。咱們不要怕花銀子,銀子是身外之物,最緊要的是……”方繼藩瞪着朱厚照:“咱們在舊城,已收了無數的土地了啊,就等着什麽時候,将這些土地和房産,炒起來,殿下,我說實話,舊城的這麽多土地和房産,我可都是挪用西山錢莊的銀子,一旦舊城那兒……出了什麽岔子,我實話和你說,殿下,我就得出海啦,我去金山……”
朱厚照打了個寒顫:“本宮也欠着好多老丈人銀子哪,到時本宮和你一起跑。”
方繼藩:“……”
“……”
“幹活!”方繼藩拍案,突然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鬥志。
他不喜歡漂洋過海,他隻想好好的活着,和公主殿下白頭偕老,再養活方正卿那個敗家玩意,不求有什麽大風大浪,但願能歲月靜好。
可現在……方繼藩突然有點慌。
這路,得趕緊修啊,一旦發生擠兌,西山錢莊天知道撐得住撐不住。
朱厚照唧唧哼哼道:“當初你可是說,一定會增殖十倍數十倍的,信了你的鬼話,原來卻将希望,都寄托在了這鐵軌上,卻又讓本宮來修鐵路,修好了你發大财,修不好,本宮跟你倒黴。”
方繼藩拍了拍他的肩:“殿下,别抱怨,修路的根本,是利國利民,你這是做好事。”
朱厚照一甩腦袋,潇灑的去了。
…………
大明宮。
弘治皇帝焦慮的坐在案牍之後。
他有些出神。
當初怎麽就信了方繼藩和劉文善的邪呢,
在自己的案牍上,是一個個的彈劾奏疏,絕大多數,都是彈劾王不仕的。
這些禦史大抵是認爲,我們惹不起方繼藩,還惹不起你王不仕嗎?
這王不仕真是無恥之尤啊,爲了巴結方繼藩,臉都不要了,毫無風骨。
彈劾王不仕的目的,不言自明,自是爲了攻讦國富論。
在許多人看來,國富論簡直就是在赤裸裸的談利益,儒家門人,怎麽可以如此言利呢,偏偏,此書居然還大行其道,在西山書院裏,大肆的刊行,甚至不少生員,竟還要學習此書,爲将來備考,這還了得,壞人心術啊。
從前,大家是被方繼藩整怕了,想了想,忍了吧,就當自己被狗咬了,狗咬人,人還得咬狗嗎?
可現在不一樣了,性質完全變了,你王不仕是什麽人?
弘治皇帝看得頭昏眼花,這數十封奏疏,令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道:“蕭伴伴。”
“奴婢在。”
弘治皇帝道:“國富論你看了嗎?”
“看……看了一些。”
蕭敬心道好險,還好自己看了,不然……今日陛下問起,少不得,又要被訓斥一頓,養着你幹什麽吃的。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你對此書,怎麽看?”
蕭敬對任何書,都沒有什麽過多的立場,他又不是讀書人,咱就是個閹人,能有什麽立場?
他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弘治皇帝,希望從陛下的臉上,看出什麽點端倪,他呵呵一笑:“陛下以爲呢?”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怫然不悅道:“朕在問你。”
蕭敬隻好尴尬的點頭,心裏想,陛下将這國富論,雖是看了,可大多時候,似乎沒有提及過多的國富論。
由此可見,陛下十之八九,對這國富論,是不敢苟同的。
理應是如此了。
蕭敬笑吟吟的道:“陛下,奴婢以爲,這國富論,有些嘩衆取寵。”
弘治皇帝打起了精神:“嗯?是嗎,你繼續說下去。”
蕭敬精神一震,猜對了,果然,陛下是認同自己的,他繼續道:“此書,名爲國富論,卻是過于誇大了商賈的作用,陛下,您看,咱們大明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沒有商賈,不也照樣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樂業嗎?陛下啊,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
弘治皇帝不斷點頭:“這不該說的話,就不必說了,嗯,你說的有道理,看來,近來你頗有長進。诶,可是當下生鐵的問題……”
蕭敬難得得了一句誇獎,幾乎要淚流滿面,他忙是拜下,磕了個頭,深有感觸的道:“陛下隻需給奴婢三天,奴婢三日之内,便将那些該死的商賈手中的生鐵,統統收繳出來……”
弘治皇帝聽了蕭敬的話,卻是遲疑了。
卻隻在這一閃神的功夫。
蕭敬反而受到了鼓舞,這正是表忠心的好時候啊:“陛下啊,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從前,不是曆來都是如此嘛,可那劉文善……”
“陛下……”這時,有人匆匆進來。
蕭敬回頭一看,卻是一個小宦官,這宦官他認得,是自己的幹兒子……
蕭敬一愣,心裏說,你這該死的家夥,好死不死這個時候進來,不知道咱和陛下正在那個那個嗎?
該死。
那宦官一見蕭敬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識的想要後退。
弘治皇帝卻道:“何事。”
宦官才一臉驚疑的樣子,上前,拜倒:“陛下……生鐵……生鐵……”
“什麽?”弘治皇帝心裏說,莫不是,這生鐵又暴漲了?
這還讓天下的軍民百姓,怎麽過日子啊。
“你說!”弘治皇帝臉漲得通紅,就差下一句是,蕭敬,給朕去交易市場!
宦官道:“生鐵的價格……暴跌了。”
弘治皇帝:“……”
蕭敬也呆住了。
他以爲自己聽錯了,到底是暴漲還是暴跌?
他死死的盯着那宦官,良久:“怎麽回事?”
宦官正色道:“清早的時候,突然有一個車隊回來,說是聽說生鐵暴漲,所以早在三個多月前,便用車隊去了河西,今日方才運回了三十萬斤生鐵來……”
三十萬斤……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數目可是不少,相當于一個府一年的生鐵産量了。
宦官又道:“因而,清早的時候,他們便開始挂牌,那時候的價格,是兩百七十文……可是後來……後來……後來竟有源源不斷的車隊,迄今爲止……運來的生鐵,大緻的估算,已超過了七百九十萬斤了……”
七百九十萬斤……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湖廣一省,也不過七百九十萬斤的産量而已,那河西,有這麽多的生鐵?”
“陛下,聽說,河西的生鐵,品質極高,不隻如此,陛下難道忘了,那兒,安置了許多的胡人,又遷徙了許多的流民,在那定居,那裏的鐵礦,遍地都是……他們早些年,就開始開采生鐵,倉庫裏,早就囤了一批的貨物,一聽說有人來提貨,更是産量大增……”
弘治皇帝也是服氣了。
事實上,大明在兩京十三省,壟斷了所有的生鐵開采,并且命鎮守太監負責,産量一直都較爲平穩,從明初到現在,難有什麽改變。
一方面,是大明此前本就是低欲望社會,需求大抵就隻有這麽多,沒有必要刻意的增加産量,另一方面,也是各地的礦區,早就日益機構臃腫,難有什麽作爲。
可現在……弘治皇帝發懵,他無法想象,爲何這産鐵量,會有如此恐怖。
………………………
第三章送到,這一章比較難寫,嗯,待會兒還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