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曙光初露。
宮中便來了個人。
準确的來說,這個人是蕭敬。
蕭敬陪着陛下,一宿未睡。
他腦袋上,是一個碩大的血泡。
說出來都可能都不信,這血泡,是他自己砸的。
他隻在馬車上,小憩了一會兒,随即,便見到了太子殿下。
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兩隻手,還有兩條大腿,都在!
蕭敬一下子,長長的松了口氣,有零有整,整整齊齊,這樣就放心了。
他眼睛通紅,委屈巴巴的樣子,啪嗒一下,跪倒在地:“奴婢見過殿下。”
朱厚照背着手,眼高于頂的樣子,眼角的餘光,都懶得掃一掃蕭敬:“啊,喔,蕭敬啊,大清早的,你來做啥?”
“奴婢奉陛下之命,特來探視殿下,聽說有殺千刀的賊子,居然敢行刺殿下,奴婢……見殿下無恙,實在是……實在是……這是……這是祖宗有德啊………”
朱厚照道:“祖宗有德,那也不是你祖宗,你高興個什麽勁。”
“……”蕭敬一直在嘗試着和太子殿下好好的溝通。
可這無數次的努力,都讓他失敗了。
他信不了這個邪,可是……
老半天,蕭敬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方繼藩在一旁,卻是呵斥道:“殿下,怎麽說話的,蕭公公也是好心,殿下這樣說,豈不是讓他寒心,蕭公公的祖宗,怎麽就不積德了?不積德,他能入宮來侍奉陛下?”
“……”
蕭敬想殺人。
這時朱厚照卻是繃着臉道:“你立即回去,告訴父皇,就說……武庫一案,所有的真兇,已經統統找到了,請父皇立即召集百官和群臣,開始朝會,到時,本宮和方都尉,自會将牽涉此案之人,統統揪出來。”
“啊……”蕭敬一愣,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滾!”
“噢。”蕭敬哪裏還敢多待,既然沒辦法溝通,那還是敬而遠之吧:“奴婢告退。”
…………
弘治皇帝一宿未睡,惆啊。
太可怕了。
一群人,貪渎到了這個地步,牽涉的,肯定不是一個兩個。
直接漂沒了九成,這還隻是武庫,想一想,真讓人害怕,若是這個時候,國家有了外患,會是什麽樣子呢?
越想,越是寒心。
弘治皇帝一宿沒得睡,此時,着急上火,氣的想要殺人。
貪渎倒也罷了,居然還想殺人滅口。
連太子都敢動,這些人,到底喪心病狂到了何等的地步啊。
幸好太子無恙,否則,就真的天塌下來了。
弘治皇帝根本沒心思去看案牍上的奏疏,他焦灼的起身,來回踱步。
心裏想着,事情會不會傳到仁壽宮那兒,太皇太後若是知道,還不知道什麽樣子。
張皇後那兒……看來也沒法交代。
朕九五之尊,受命于天,何曾狼狽到這個地步。
他眼睛紅了,不禁在想,朕要誅這些狗賊的十族!
隻是……這案子該怎麽辦,怎麽查出來?
這絕對是一樁窩案,牽涉的人,絕不會是一個,這滿朝上下,天知道有多少。
甚至極有可能,還有人是位高權重,有些人,甚至可能不久之前,還是朕的肱骨和心腹之臣,他們的能量,是絕對不小的。
要查。
何其難也!
弘治皇帝閉上了眼睛。
這個仇,隻怕沒有一年半載,甚至可能這輩子,都報不到了吧。
朕身邊,竟無可用之人。
太子是不能再讓他查下去了,還有方繼藩,可千萬不要再來一次行刺,再如此,十之八九,張皇後要抱着皇孫回娘家都有可能。
他太了解張皇後的性子,外柔内剛,平時什麽話都好說,溫柔娴雅,可一旦惹急了,怕是即便當着百官的面,都敢撓自己的臉,讓自己頭破血流的。
念及此。
弘治皇帝忍不住歎了口氣。
英國公……
他腦子裏,想起一個人來。
英國公從孝陵回來了嗎,他倒是個剛直的性子,和百官沒有過多的牽涉,在軍中又有極大的聲望……
“陛下,陛下……”
此時,蕭敬卻是氣喘籲籲的回來。
一看到蕭敬回來,弘治皇帝頓時提心吊膽:“怎麽樣,太子如何?”
“好,好的很。”蕭敬拜倒。
弘治皇帝才松了口氣,還是讓蕭敬眼見爲實,才能讓自己放心啊。
他凝視着蕭敬:“如何?”
“太子殿下請陛下,立即召開廷議,殿下和方都尉說,真兇已經找到了。”
“……”
弘治皇帝一愣。
找到了。
就找到了?
這麽大的案子,這才幾天?
不可能!
弘治皇帝并不傻。
他有時雖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對這文武百官,卻是多少有些認識的。
一個如此大案,牽涉之廣,層級之高,豈是一兩天,就可以将其一網打盡的。
何況,沒有認證物證,怎麽可能一下子找出所有真兇。
這……實在太駭人聽聞了。
“這兩個家夥,又想弄什麽名堂?”弘治皇帝磨牙:“這個時候,還想着胡鬧嗎?”
“陛下……”蕭敬不知該說什麽好,不回答,陛下少不得又說一句,你們東廠幹什麽吃的,可回答,自己該說啥?說什麽都有錯啊。
弘治皇帝背着手,來回踱步,顯得焦慮無比,他突然駐足,道:“召開廷議,就不是小事了……何況,昨夜太子遇刺,隻怕有不少人已經知道了吧。”
“是。”
弘治皇帝閉上眼睛:“這兩個臭小子,罷……召他們來吧,朕倒想看看,他們是怎麽找出真兇的,正好,借此機會,敲山震虎也好。”
“但願……”弘治皇帝歎了口氣:“當真找到了真兇吧。”
蕭敬道:“陛下聖明。”
弘治皇帝道:“朕趁此機會,小憩片刻吧,朕頭疼的厲害。”
他是真的頭疼。
張皇後那兒,還不知該怎麽交代,如何哄着呢。
他忍不住想要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可這話卻沒出口,畢竟……隔牆有耳。
索性,人便坐在了禦椅上,身子微微偎着,假寐。
…………
無數的大臣,魚貫入午門。
朱厚照和方繼藩來的最早。
二人顯得精神奕奕,談笑風生,對于其他人,一概不予理會。
至于百官,卻各懷心事。
朱厚照背着手,顯得有些緊張。
倒是方繼藩很輕松,他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生死看淡,愛咋咋地。
幾個門生,乖乖的站在方繼藩不遠處,聽到了恩師遇刺之後,他們幾乎要瘋了。
現在親眼見到恩師無恙,一下子,心情愉快起來。
方繼藩從他們的眼神裏,能看到那股子關切,心裏頓時暖和起來。
這些門生,還是有良心的啊。
别人隻關心太子,也隻有他們,總還惦記着爲師的生死。
可見自己的教育,沒有白費。
衆人入了奉天殿,行禮。
弘治皇帝卻是眼袋漆黑,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隻稍稍打了個盹兒,終于……該幹正事了。
他左右四顧,看到了太子,深深看了朱厚照一眼。
心裏竟有幾分感觸。
終究是朕的孩子啊。
不知昨夜,受到了驚吓沒有。
這真是萬幸。
衆臣三呼萬歲。
弘治皇帝隻淡淡道:“不必多禮。”
每一個人,都焦慮的看着弘治皇帝。
據說真兇拿住了。
這使許多人好奇。
太子殿下,這也太不靠譜了吧。
這才幾日啊。
可是,突然進行如此大的廷議,難道隻是兒戲……
當然,少不得,也有人心裏惴惴不安。
朱厚照此時朗聲道:“父皇,兒臣有事要奏!”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但說無妨!”
朱厚照道:“父皇,兒臣受父皇之命,徹查武庫貪渎一案,現今,已有了一些眉目,特來奏請父皇。”
弘治皇帝牙一酸。
他就怕接下來,朱厚照來一句,兒臣夜觀天象,或者是,兒臣昨夜夢中之類的屁話。
兩天時間,不到二十四個時辰,就捉拿到了真兇,你朱厚照還以爲自己是包拯不成?
弘治皇帝撫案,卻必須得裝作一副耐心的樣子,露出欣慰之色:“是嗎,有什麽眉目,盡快說來。”
朱厚照道:“父皇,首先,兒臣和方都尉,已經查到了銷贓的窩點。這些被貪墨掉的兵器,哪怕是被人偷偷的帶出來,已定需要一個地方,暫時存放,畢竟,這裏頭牽涉到的兵器,實在不少,若是直接将這些兵器倒賣出去,實是樹大招風,因而,他們會在武庫附近,尋一個地方,将武器進行重新鍛煉!”
倒賣武器,這幾乎和謀反沒什麽分别了。
顯然,人家隻是求财,還不會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
所以,他們必須得有一個銷贓的地方。
哪怕是将兵器回爐……這其中的利益,也是巨大的。
這個時代,鐵和後世不同,價值不菲,甚至有些時候,朝廷直接用鐵來制錢,這是硬通貨,而武庫之中,數不清的鐵制兵器,莫說是漂沒九成,就算是一成,其中的利潤,也是巨大的。”
什麽……
頓時,所有人竊竊私語起來,這才一下子功夫,居然……就找到了銷贓的窩點?
太子殿下和方都尉,難道能掐會算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