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多人。
還是鞑靼人。
跑來依附?
看着這骨瘦如柴的鞑靼人,江臣一時恍惚。
可很快,他便打起了精神。
倘若如此,豈不是說,将來……沒有鞑靼之禍了?
這些家夥,沒有牛馬,什麽都沒有,要安置起來,倒是很不易。
可是……一旦安置好了,這河西之地,便處處都是人力啊。
現在正需要人賣氣力的時候。
江臣看了身邊的肅王斥候們一眼,斥候們不敢拿主意。
可江臣心裏,卻已有了主意。
鞑靼人桀骜不馴,讓他們去放牧,不啻是放虎歸山。
可如今,卻大大不同了。
有了土豆和紅薯,河西甚至是大漠,都有足夠的糧産,這貧瘠的土地裏,照樣可以養活無數人口,所以首要的問題,是讓鞑靼人定居下來。
遊牧的鞑靼人,是很難進行有效管理的,因爲他們帶着牛馬,四處遊蕩,一旦有朝一日和你離心離德,便可立即帶着自己的财産遁入大漠,從此與你反目成仇。
可一旦定居,無論是讓他們挖礦也好,是讓他們開墾也罷,他們安安穩穩的待在土地上,便是想要反叛,卻也沒法兒走了,沒有牛羊,進入大漠吃什麽,所有的财産都在土地上,脫離了這些土地财産,便真正的一無所有了。
哪怕他們結債反叛。
可失去了騎射本能的鞑靼人,哪怕是築起了高牆,大明隻需一支軍馬,調集火炮,上幾艘飛球,便可使其化爲烏有。
河西……現在缺人啊,就你們了。
江臣左右四顧,道:“你們進入此地,不得随意帶刀劍,所有的弓矢也需上繳,如若不然,蘭州的大軍,自是随時進剿。到了此地之後,我們會發放糧食,使你們安頓下來,這既是太子殿下的命令,你們自管放心。”
一聽到太子二字,這鞑靼人,竟是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大明太子之名,早已傳遍了草原。
鞑靼汗死了,被那太子直接斬殺,這太子猶如餓狼,在草原上随意出沒,四處殺戮……鞑靼人第一次嘗到了朝不保夕的滋味。
鞑靼人信奉強者,既然太子更強,這太子雖是舉着屠刀耀武揚威,鞑靼人們,卻順從了。
這就如成吉思汗一般,當一統大漠,殺戮了其他部族多少人,當初的大漠,可絕不是鐵闆一塊,卻是通過鐵木真的殺戮,使所有部族紛紛心驚膽戰,最終,也正是他們,紛紛向鐵木真效忠,形成了蒙古的雛形,并且以鐵木真爲榮。
鞑靼人們顯得極配合,他們乖乖開始紮營。
江臣在确定他們沒有什麽歹心之後,便命人送來了糧食。
這些鞑靼人,俱都餓昏頭了,一見到糧食,紛紛大快朵頤,等吃飽喝足,江臣便召集鞑靼的頭人,先試探着熟悉一下,接下來,還需給他們劃定土地開墾,再招募年輕的鞑靼人,入山采礦。
鞑靼人們對于任何安排,都很滿意,他們本就是窮途末路,隻以爲自己要餓死、凍死,這個冬天,是絕不可能熬過去了。
而現在有了活路,失去了鞑靼可汗,于他們而言,比什麽都緊要。
自然,放牧也是必須的,江臣還是提供了一些牛羊崽子來,不過這遊牧,卻變成了圈養牲畜,牧民們也需安家于此,河西這裏,對于肉類的需求也是極大,畢竟礦工掙錢,且需要多吃肉,補充體力。
過了幾日,陸續又有鞑靼人來此,這大漠之中,糧食和牛馬幾乎死了一大半,絕大多數部族,都根本無法抵抗這次寒冬。
而且許多部族都擔心,大明鐵騎,還會趁機在大漠之中掃蕩。
看着餓着肚子的女人和孩子,想着大雪即将紛紛而下,到了那時,過冬成了奢侈的事,鞑靼人……似乎隻有這麽一條活路了。
幸好,江臣在此,江臣畢竟是讀書人,來了河西,又組織人挖礦和開墾,經驗豐富,何況在西山時,他可沒少采煤和屯田,再加上,西山的礦工調來了一批,屯田千戶所又來了上百個校尉,開始入駐各地,有了這些人協助,事情進展的極順利。
…………
一封急報,緊急的送至宮中。
弘治皇帝最近心情很好。
現在滿城人都在說他有了個好兒子,有了個好女婿,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紛紛。
這可不是大臣們當他面說的。
而是廠衛那兒,從街頭巷尾親自打聽來的。
弘治皇帝紅光滿面,臉上有光啊。人嘛,多多少少有虛榮心。
自己女婿,就是太忠厚了一點,其他……都好的很。
新宮已經開始動工了,據說數萬的匠人和勞力同時動工,規模很宏大,單單地基,以及外圍挖的人工運河,就占了千畝土地,果然,規模不下于紫禁城。
弘治皇帝心裏過意不去,便命工部緊急調了一批匠戶去,足有一千多戶,有了這些具有修建皇家園林的匠人,事情就更加順利了。
此時,弘治皇帝接了蕭敬送來的急報,低頭隻看了片刻,眼裏頓時……又掠過了欣喜。
“果然又被繼藩和厚照這兩個小子言中了。”弘治皇帝,喜上眉梢。
“陛下……”蕭敬看着弘治皇帝,想問什麽。
弘治皇帝卻道:“快,召大臣們入宮,将太子和都尉也都叫來。”
因爲謹身殿還在修葺,所以弘治皇帝在暖閣裏召見諸臣。
劉健諸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蒙陛下召見,忙是趕來。
朱厚照和方繼藩,則是從龍泉觀附近趕着來的,兩個身上都一股子泥星子味。
這兩個家夥跑新宮去了,拿着圖紙,意氣風發的推敲新宮的一些細節。
朱厚照對于佛朗機,顯然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被抓來的佛朗機俘虜,調了幾個在他的身邊,這幾個佛朗機人能用炭筆去繪制十分精細的圖紙,于是乎,不少西山生員也開始學習這等繪制圖形的方法。
這種繪圖,更加直觀,且還簡便。
對了,朱厚照現在還在學習佛朗機語,據說學習的,乃是法語,佛朗機大陸,最高貴的語言,所有達官貴人都能講上幾句。
朱厚照現在滿口:“不如喝。老方,你吃了沒有;不如喝,老方……”
方繼藩聽得直皺眉,覺得頭大。
根據方繼藩對朱厚照的認識,這個家夥……學習任何語言都可能是對方文明悲劇的開始,譬如那可憐的鞑靼人。
這半吊子的法蘭西語,還帶着一口鳳陽的口音,甚至朱厚照還特意讓人縫制了一件佛朗機的衣衫,昨日持着一柄劍,足足站了一天,讓那佛朗機畫師給他作畫。
這叫寫真。
這佛朗機人,本是佛朗機的牧師,本是随船前往新世界,誰曉得被人打劫了,被送來了大明之後,先在船塢裏幹了兩年,随即又送來了新宮,遇到了太子殿下。
一見大明太子殿下,竟是對佛朗機的語言和文藝等方方面面都有極大的興趣,這位牧師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把自己的漢服一脫,趕緊換上了一件教袍,充當了太子殿下的西洋顧問,他很希望,這位功勳卓著,卻熱愛異域文化的太子殿下,能夠學習佛朗機的文明,此後,對佛朗機變得友善,甚至……準許佛朗機與之通商,當然他還不忘将宗教也傳播過來。
可傳教的大任,很艱巨啊,太子殿下屁事太多了,跟他講一講上帝,他能連珠炮問出無數個令人難以解答的問題。
“爲啥耶稣他娘做夢就能生兒子,沒聽說過這等事呀。”
“是不是他娘背着約翰偷人了?”
“大洪水……爲啥不治水?”
“諾亞方舟裏,有沒有放老虎上去,老虎上去吃啥?不怕吃人嗎?”
“……”這教士一臉懵逼,最終,隻好道:“殿下隻要相信就可以了。”
朱厚照便吹口哨,用生澀的法語:“我信我自己,我的父皇才是上天之子,想不到佛朗機居然還有人敢詐稱天帝之子,這豈不是說,他是本宮的皇叔?他好大的膽子啊。”
“……”
方繼藩隻好爲這可憐的的佛朗機教士默哀,而後擡頭看天。
…………
二人到了暖閣後,興沖沖給弘治皇帝見了禮。
弘治皇帝喜氣洋洋,見大臣們都到了,方才手裏拿着奏報,揚了揚道:“喜報,喜報啊。鞑靼人湧入大同、河西諸邊鎮,青壯和老弱雲集,俱都請求内附,各處邊鎮,請求内附的人口,已至七萬,且人數,還有日益增加的趨勢。之前太子和方卿家言之鑿鑿,說是鞑靼人将徹底順服,朕還有些狐疑,現在看來,竟當真如此。”
劉健等人聽罷,先是一愣,随即大喜。
意義非凡,這絕對是意義非凡。
當年太祖高皇帝臨終時,曾下過遺诏,說是大明之患在于北,也即是說,無論是海裏的倭寇,還是西洋諸國,這些,都不可能動搖大明的根基,而真正能動搖大明的,隻有北方的胡人,這是告誡後世子孫,不可将國力虛耗在其他地方,需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防備北方的胡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