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啊。
唐編修,居然……如此……恐怖。
還懂這個。
莫非是操練之前,先向龍王爺祈禱一番嗎?
衆人心裏開始默念:“龍王爺保佑,保佑我們出海歸來……”
一個個人,虔誠無比。
在他們心裏,雖然軍戶很沒有前途。
可奇迹一般,來到此,居然能每天吃這麽多,這可比自己從前,每日提着違禁的刀劍,和人去對砍,九死一生,還隻能混個半飽要強。
其實……無論是百姓還是士兵,都是很樸質的。
尤其是在這個時代,誰給一口飯吃,他們便感恩戴德,你讓他們做什麽便做什麽。
隻是可惜,在這個時代,想要吃一頓飽飯,實在一件再奢侈不過的事。
如今,他們穿上了新的衣甲,他們有營房可以遮風避雨,還有吃不完的白米,甚至……還有肉。
人生已經大圓滿了,若是再添個婆娘,有個兒子,以後兒子也能到這裏當兵,子子孫孫這樣傳承下去,這……真是神仙都不想做啊。
唐寅覺得自己挺二的。
他不斷的敲擊着,就在他覺得自己手臂酸麻的時候。
漸漸的,海水竟是開始泛黃了。
泛黃了。
“龍王爺來啦……”
有人驚恐的大叫。
龍王爺……
可不是嗎?
所有人都發現,船底,竟開始變黃了。
那黃潮越來越多,舟底下,竟開始出現了撞擊聲。
唐寅吓得臉都綠了。
胡開山取出長刀,枕戈待旦:“别敲了,别敲了。”
唐寅趴在船上,雙手死死的抓着船沿,探出船頭去,他……看到了……海水之下,猶如海潮一般,無數的魚。
對,是無數的魚,數不勝數,一個個大黃魚,聚在這一片的海域,有千萬,甚至……上億,無以計數。
它們幾乎是挨在一起,密集的令人頭皮發麻。
“開山,開山,你看……你看……”
胡開山閉着眼,他是山賊啊,不是海賊,他有些害怕。
不過,終究是做過賊的,他将銅鈴眼瞪大,看着海面。
不是龍王……是魚,龐大的魚群,大大小小,尋常的魚,有一尺多長,更大者,甚至有三尺。
呼……
胡開山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魚,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些魚,通體爲黃色,和河中的鲫魚,沒有太大的分别。
這是大黃魚。
在後一世,直接被勤勞勇敢的漁民們,打撈的幾乎絕迹了。
大黃魚的特點,就是每到這個季節,就會湧入至近海進行産卵。
而此時,正是漁汛的最好時機。
許多漁民,突然發現,這大黃魚和其他的魚不同,他們的能發出強烈的間歇性聲響,同時對音響也很敏感。它的主要發音器官是鳔及其兩側的聲肌。當聲肌收縮時,壓迫内髒使鳔共振而發聲。在生殖季節魚群終日發出“咯咯”、“嗚嗚”的叫聲,聲音之大在魚類中少見。這種發聲一般認爲是魚群用以聯絡的手段,在生殖時期則作爲魚群集合的信号。
于是乎,人們開始使用敲船的方法,可以讓大黃魚們,集結起來。
最喪心病狂的事,根據這一特點,後世的漁民,直接開始研究出針對大黃魚的聲呐,吸引魚群聚集一起,而後用萬噸漁船,将其一網打盡。
正因爲大黃魚如此,所以在後世,大黃魚幾乎滅絕,若是誰能捕撈到野生且肥大的大黃魚,幾乎可以賣到天價。
甚至,像這樣喪盡天良,一網打盡的敲船行爲,漸漸開始被禁止,爲的,就是保護瀕危的大黃魚。
而在此時,大明海禁,早已沒有了打魚這個行業,自然而然,這些野生的大黃魚們,沒有天敵,瘋狂的繁衍,在這片汪洋大海裏,這樣的魚,何止億萬。
看着這船底下,一隻隻魚,唐寅要哭了;“龍王爺保佑啊。”
胡開山抖擻了精神,這哪裏是龍王爺保佑,這分明是恩公保佑啊。
恩公真是博學多才,這個……也懂?
這時,他發現,恩公不再是靠高貴的品德,來征服人心了。
簡直就是諸葛亮轉生。
“捕魚!”胡開山發出了大吼。
對啊……
捕魚。
魚是啥,魚就是肉啊。
一隻魚,足有三四斤,肥美的,十斤也有。就在船下,層層疊疊,巴掌大的地方,就有數十隻。
這是啥,這就是肉啊。
兩隻魚,就是一隻雞,三十隻,就是一頭豚,八十隻,就是一頭牛。
這是糧食啊。
即便是胡開山,雖然是做賊出身,可骨子裏,也有來自于大吃貨的基因。
他看着這無數的魚,眼裏放出光來。
“捕魚!”
所有人都反應了過來。
必須得捕魚啊。
這是糧……是糧啊……
一個個漁網,自寶船上丢了下來。
水兵們,本就是江浙人,那兒水網密布,湖泊衆多,打小,就有打魚的經曆,隻不過,從前是在湖泊中打魚,而如今,卻在這汪洋大海裏打魚。
這完全是不同的概念,這裏魚的密度,是湖泊裏魚密度的千百倍。
一網下去,诶喲喲……一群人在舟上氣喘籲籲,拉不上來,船身都要傾斜了,好不容易,連拉帶扯,數十隻大魚上來。
所有人都瘋了。
數十艘小舟,不斷的下網,這時代的網,技術很低,所以即便是不斷的下網,對于這密集的魚群,也不過是取走了汪洋中的水滴而已。
很快,大量的漁網便被扯斷了。
可即便如此,一筐筐的魚,直接往寶船上拉扯上去。
水兵們覺得自己要瘋了。
像一群進入了寶山中的強盜,明知這裏的财富,應有盡有,可依舊還是貪婪的索取,乃至于,尋常的一尺長的魚,直接丢回了海裏,他們要大魚,大魚帶勁啊。
寶船上,自小舟上釣上來的魚已是堆砌如山。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
瘋了,絕對是瘋了,數萬尾魚啊,不……可能不隻數萬,甚至上十萬。
可這堆積如山的魚,和那船下數之不盡的魚群,依舊不值一提。
他們貪婪的看着船下的魚群,想死。
吃可惜,幾乎所有的漁網,統統被扯破了。
而三四個時辰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盡。
唐寅乃是南直隸人,他對魚有很深的感情,打小就愛吃他們。
而此時,他也不得不立即當機立斷了:“登上大艦,返航,立即返航。”
在這個時代,即便不是在海禁期間,漁民,也是困苦的。
漁産量太低了。
出一次海,數十個哪怕是數百人,一艘大船,來回就是兩天,而打魚的時間呢,卻受制于時間限制,因爲時間一久,之前打撈上來的魚就會臭掉,想要防臭,倒是可以想辦法,将鹽将這些魚腌起來,隻是可惜,在這時代,鹽本就比魚還貴一些,哪裏去找這麽多鹽?
因而,即便出海,打魚的周期,決不可超過太多天,還得計算好來回的時間,而汪洋之上,其實魚群的密度是極低的,一隻魚在汪洋中,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這一路來,需要吃喝,打撈的時間,又是短暫,數十上百個勞力,還需耽誤大量的工時。
運氣好的時候,能打撈回萬斤魚來,若是碰到了大魚,在漁汛期間,也會有一些收成。
可一個不好,就是巨虧。
因而,沒有人願意用大船去深海處大魚。至多,也就在海邊下網而已,隻可惜,海邊的魚其實也并不多,大多時候,所謂的漁民,隻能勉強一家人的生計而已,想要多産,幾乎沒有可能。
這就好像,一個人有十畝地一般,量産力低的情況之下,也隻能勉強一家人的溫飽,這大魚,即是如此。
而這一趟,卻是相當于,同樣是十畝地,糧産量卻是在同樣的時間裏,翻了百倍千倍,畝産萬斤,此時,收益就可以變得極爲不菲起來。
唐寅濕淋淋的,打了數個時辰的魚,不斷的撒網、收網,他實是累的夠嗆。
其他的水兵,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個個的都是氣喘籲籲。
“返航!”
必須盡快返航,否則,這些打撈上來的魚,在失去水的情況之下,會很快死亡,而死亡之後,便會腐爛。
這艘被命名爲‘威風凜凜鎮國公’号的寶船,随即開始轉舵、起錨,朝着海岸而去。
短短的三天來回時間,近十萬尾魚,足足五十萬斤,在一日之後,抵達了甯波港。
這處天然的深水海灣裏,在那陸地上,卻是赤地千裏,連續的幹旱,已經讓絕大多數人,吃光用盡了存糧,可怕的饑餓,已經開始降臨了。
甯波知府溫豔生早就急的跺腳,戶部讓自己找備倭衛要糧,這不要開玩笑嗎?備倭衛自己都沒有糧啊。
于是他緊急的上奏,請求朝廷立即撥發赈災的糧食,雖然他已知道,這一切已經遲了,作爲父母官,甯波府一府四縣,數十萬百姓,一旦陷入了人相食的慘劇,那麽,他的烏紗帽,也已戴到頭了。
造孽啊這是……
溫豔生欲哭無淚,他隻得到處走訪城中的富戶,請他們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