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顯然是外貌黨,突然有一種你長得一點都不好看,我不想救你的感覺。
可是……來都來了。
方繼藩嘻嘻一笑:“可是唐解元?”
唐寅一愣,随即凝視着方繼藩。
方繼藩還穿着下值回來的豹服,一看就是親軍的官員,腰間還配着劍,最格外醒目的是他腰間的‘金’(銅)腰帶,唐寅微微皺眉:“敢問公子是何人?”
方繼藩很實在:“方繼藩。”
一聽方繼藩三個字,錯身而過的一個商賈模樣的人身子一僵,然後嗖的一下便沖進了客棧裏。
唐寅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好似來了京師之後,聽客棧裏的掌櫃和夥計說過,他努力的回想,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來,頓時拉下臉:“噢,見過方公子。”
他神色冷峻,就好似是臉上有烏雲壓頂一般,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方繼藩呵呵一笑,其實……他早就習慣了:“本公子對唐解元慕名已久,不如,我們借一步說話,有許多事,還要向唐解元請教。”
唐寅略一踟蹰,卻是朝方繼藩行禮:“很是不巧,學生邀了幾個朋友吃酒,公子盛情相邀,學生卻之不恭,不過……還是下次吧。”
方繼藩啊……
唐寅本就是外鄉人,怎麽敢招惹這等兇名在外的纨绔子弟,不過方繼藩乃是南和伯子,他惹不起,所以一面拒絕,一面卻是露出萬分抱歉的樣子。
再者,唐寅确實已經有了邀請,自己的同鄉徐經邀自己一起去見禮部右侍郎程敏政,程敏政也是應天府人,如今身居高位,徐經和唐伯虎都是應天府的士人,理應去拜訪。
當然,這種拜訪隻是表面而已。
其實這本身就是時下的某種潛規則,一些有前途的舉人,來京參加會試時,往往都會拜訪自己的同鄉,而這些同鄉,無一不是朝中的命官,而大臣們呢,對于這些青年才俊,也會給予一些照顧,畢竟這些人将來都極有可能金榜題名,入朝爲官,可以收爲己用,形成朋黨;自己在會試之前給予他們一些幫助,将來他們做了官,便對自己死心塌地了。而這些青年才俊呢,也可仗着大臣在朝中的影響,平步青雲。
所以對唐寅而言,這一次的拜訪,尤爲重要,自己乃是解元,高中的機會極大,此番提早進京的目的,便是希望徐經能夠引薦程敏政,等将來自己中了試,就不必擔心仕途上的問題。
方繼藩一聽,不由皺眉:“吃酒?唐解元可是去和那徐經吃酒。”
唐寅一下子戒備起來,此人竟也知道?
不過他和徐經的關系一向不錯,這在江南士人們的圈子裏倒也不是什麽秘密,隻是這京中臭名昭著的敗家子,竟是知道,那麽,可就值得讓人堤防了,這說明方繼藩沒少關注自己,或許别有所圖。
唐寅還未矢口否認。
方繼藩繼續道:“甚至,可能唐解元還要去拜訪禮部右侍郎程敏政吧。”
這一次舞弊案,衆說紛纭,不過更多人深信,這是子虛烏有的弊案,可問題的關鍵就在于,程敏政此後做了考官,而且,徐經領着唐伯虎去拜見了他,不隻如此,還送了禮。
單憑這一點,就根本說不清了。
唐寅臉竟騰地紅了,似乎一下子被方繼藩看穿,忙道:“學生……告辭……”
于是,匆匆要走。
這一次的拜會,實在太重要了,畢竟是自己好友徐經好不容易尋的門路,而且禮部右侍郎,位列三品,對自己的前途,有莫大的助益。
唐伯虎早已不再是數年前那放浪形骸的才子了,自父親去世之後,家道中落,一家人的重擔,俱都壓在他的身上,這使他的性子,比從前沉穩了許多,在他心裏,眼下事關到自己的前途,還有家業的複興,決不可出任何的差錯。
他舉步要走。
方繼藩卻顯得很是尴尬。
果然做好人好事的人沒有好下場,可他見唐伯虎沒有矢口否認與徐經一同拜會程敏政的事,方繼藩心裏倒是急了,還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今日你唐伯虎若是去見了那程敏政,到了那時,便是跳進了黃河都洗不清了。
不成!
不能讓你去。本少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方繼藩道:“且慢!”
唐伯虎吓了一跳,臉都白了,他覺得最壞的事可能要發生了,這個敗家子,突然尋上自己,還将自己的底細摸了個一清二楚,肯定是别有企圖,家門複興在即,自己怎麽怎麽會被這等人纏上。
可他不敢惹方繼藩,畢竟在這京師裏,敢招惹方繼藩的人,還真是鳳毛麟角,何況是他這外鄉來的考生,唐伯虎忙是朝方繼藩行了個禮,情真意切道:“學生若有任何冒昧唐突之處,還請公子見諒,隻是學生……”
“不許走!”本少爺客客氣氣的留你,你竟不識相,既然本少爺要做好人好事,你不給面子,方繼藩隻好用自己最擅長的方法了。
此等蠻橫的态度,早已令那客棧裏露出的無數雙眼睛,俱都露出了駭然之色。
那些行路的路人,原本還想好事的來看看熱鬧,可聽身旁人低聲道:“沒聽見嗎?人家自稱姓方,南和伯府的……”
于是乎,路人們竟連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圍觀看熱鬧的優良傳統竟都忘了個幹淨,紛紛避之如蛇蠍,一下子,便不見了蹤影。
唐伯虎臉色蒼白,全無血色,他猶如一隻驚弓之鳥,委屈求全的道:“公子……下一次……”
“本少爺說了!”方繼藩喝道:“你他娘的不許走,你若是敢走,本少爺打斷你的狗腿!”
聽了這話,鄧健的眼睛驟然亮了,一下子有了光彩,心花怒放,方才自己還嘀咕呢,少爺怎麽文绉绉的,原來少爺就是少爺,少爺從未忘本,這就是少爺的本色啊。
唐伯虎如遭雷擊,他從沒有見過如此蠻橫之人,他不由道:“公子非要留下學生,到底所爲何事,學生不過是區區讀書人,一介書生,公子爲何這般咄咄逼人?”
方繼藩露出了招牌似的蠻橫笑容:“因爲本少爺高興啊。”
當然是因爲高興,難道本少爺還告訴你,自己是穿越人士,知道你有難了,特來給你指一條活路嗎?你大爺,這麽魔幻的事,說出來我自己也不相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