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薦仁這一次想來考得極好,喜笑顔開的模樣,走近了,不等三人回應,便歎了口氣道:“若是考不中,也無妨,這不怪你們,隻怪你們誤結匪類,聽說你們的恩師,也就是那方家的敗家子……”
不等王存仁把話說下去,江臣就怒氣沖沖地道:“不許诽謗我等恩師。”
“哈哈……”王薦仁便一笑,他其實不過是覺得自己考得不錯,過來調侃幾句這三個笨秀才罷了,便道:“好好好,你們是方先生的高徒,料來肯定能金榜題名吧,不說了,不說了……”
歐陽志三人懶得和他啰嗦,急匆匆的回到了方家,卻左右都不見方繼藩,最後到了一側的廂房,竟見方繼藩騎在屋脊上,下頭早已圍滿了方家的人。
此時,鄧健正仰着頭,焦急地道:“少爺,你下來吧,都說了,這一次不紮針,這位先生,乃是宮裏的禦醫,最擅長診視腦疾,雖是少爺病情稍好,卻又怕反複,所以特地來看看,少爺……你可吓死我們了,快下來,摔着了可不好。”
鄧健身邊,顯然是一位禦醫,背着一個藥箱,一時無言。
其他的多是府上的人,一個個仰頭,滿面愁容。
本來這禦醫好不容易有空,請了來,原本隻是伯爺覺得少爺已康複得差不多了,隻是請來看看,誰知少爺聽說是看腦疾的禦醫,嗖的一下就上了屋頂。
那速度……真如山貓一般。
下頭的人這個道:“是啊,是啊,少爺,有什麽話好好說,劉禦醫隻是把把脈,不紮針!”
那個道:“是啊,是啊,不紮針!"
方繼藩依舊騎在牆上,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現在聽到下頭烏壓壓的人一個個哄着自己,反而狐疑了,放聲大叫:“發誓。”
“好,好,好,發誓,少爺下來再說。”
方繼藩冷笑:“先發誓。”
鄧健在下頭焦灼地道:“少爺,别摔着,小的給你發誓!”
方繼藩笑了,你們還想逗我?便道:“讓禦醫發誓!敢紮我針,死全家!”
那禦醫目瞪口呆,就算是給宮裏的貴人們問診,也沒見這樣的,他忍不住拉着急得跺腳的楊管事低聲道:“你家少爺,看着就是腦子有問題啊。”
楊管事怒目而視,卻又忙解釋道:“不不不,我家少爺這樣就對了,倘若不上房揭瓦,便是發病的征兆,劉禦醫有所不知……咳咳,還請劉醫官趕緊發誓,少爺若是有個什麽好歹……”
這位劉禦醫頓時氣得吹胡子瞪眼:“荒謬,老夫是你家伯爺三請五請來的,什麽全家死絕,你們方家真是莫名其妙,不看了!”說罷,轉身便走。
楊管事要追上去,也不管用。
方繼藩在房梁上看到劉禦醫走了,總算松出了口氣,又躲過了一場大劫,真是不易啊。
其實他倒真不是反應過度,混賬、廢物、敗家子嘛,見了禦醫來了不上房,這反而就惹人懷疑了,若是喜滋滋的輕易那大夫給自己把脈了,這不就等于是告訴人,他又發病了?
“少爺,快下來。”鄧健仰着頭,急得想找繩子上吊:“劉禦醫走了。”
“不成。”看着下頭烏壓壓的人幹着急,方繼藩倒是樂了,背靠着屋脊,翹着腳:“讓賬房将銀子還我。”
原來自那王金元将銀子一箱箱的搬進了方家,方景隆便害怕方繼藩又将田契、地契還有大筆的銀子轉手敗了,因此早就暗中吩咐了賬房,方繼藩拿小錢可以,這銀子超過了一千兩,就需跟方景隆禀報。
王賬房在下頭一聽,腦子有點發懵,忍不住道:“少爺,你明明是怕紮針才上房的。”
方繼藩不疾不徐,不理會下頭跳腳的人:“可現在請我下去,卻得給我支十萬八萬兩銀子。”
下頭的人又是面面相觑。
楊管事氣得嘔血,錘着自己的心口說不出話來。
最終楊管事還是拿了主意:“好,學生給少爺做主了,少爺别摔着,先下來再說,鄧健,快去扶梯子來。”
方繼藩這才心滿意足的順着梯子下來,他很佩服自己上房的勇氣和手腳,嗖的一下就上去了,看來人的潛能發揮出來,簡直可怕。
可在下頭看着這一幕的歐陽志三人,卻是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一路小跑而來,他們的内心是激動的,既有欣喜的成分,又有感激,甚至他們覺得,自己對恩府的看法,是不是從前有什麽先入爲主的成見。
隻是……
當方繼藩腳踏上了實地,便理直氣壯地伸手朝賬房道:“給錢!”
王賬房一臉烏漆墨黑的樣子,凝噎無言。
歐陽志三人俱都僵硬着臉,看着自己的恩師,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尤其是劉文善,眼角竟是淚光點點,他恨,恨自己爲何會看到這一幕,恩師那嘚瑟和喜滋滋的樣子,讓劉文善有一種這若是我兒子,我不掐死他,便不姓劉的感覺。
終于,心裏的情緒不斷的醞釀,劉文善……哭了,淚水漣漣,猶如泛濫的CHUN水。
“呀……你們回來了,考的如何?”方繼藩察覺到了自己三個門生,暫時不去和劉賬房計較,喜滋滋的看着他們。
三人止住眼角的淚,卻走上前去,啪嗒一下,三人直挺挺的跪倒,拜在方繼藩的腳下。
雖然總覺得怪怪的,似乎情緒有點不太對,可歐陽志三人還是朗聲道:“這些日子,多謝恩府教誨,鄉試已考完了。至于考得如何,還未放榜,學生不敢胡言亂語。”
方繼藩便背着手道:“噢,那就等放榜吧。”
楊管事見了歐陽志三人,心裏暗暗搖頭,這三個傻秀才,拜了少爺爲師,就當真将少爺當恩師了,也不想想,少爺這性子,還不将你們坑死,不剝你們幾層皮都算是好的了。
哎……
愁啊……
方繼藩則是喜滋滋地繼續道:“那到時爲師和你們一道去看榜,這幾日便在府上住下吧,不要客氣,将這裏當做自己家一樣,但是不許調戲本少爺的小香香!”
“謹遵恩師之言。”歐陽志三人汗顔。
鄉試的卷子很快便被收攏起來,緊接着便是進行點驗,因爲所有的卷子都是糊名的,可爲了防止有考官根據讀書人的字迹來勾結,因此這些卷子還需先由文吏抄錄一遍,此後再重新編号。
等一切完畢之後,便進行封存,送去考官那兒進行批閱。
主考官王鳌乃是一絲不苟之人,親點了數十個閱卷官,開始了爲期數日的批閱。
一封封卷子,先由閱卷官過目篩選,最終,這些試卷便落在王鳌的案頭上。
等王鳌閱了卷,接着便要前去觐見天子。
弘治皇帝會專程在文華殿召集翰林講官,并且專程召見了王鳌。
今日乃是筵講的日子,也就是翰林講官們給皇帝上課日子,不過陛下對于太子的功課最是看重,所以每次這個時候,都會将太子朱厚照一起帶來。
可顯然今天,朱厚照的運氣不太好,剛剛到了文華殿,便遭了人告狀:“陛下,臣有事要奏。”
弘治皇帝循着聲音看去,說話的不是别人,乃是侍皇太子講讀的翰林官楊廷和。
楊廷和算是太子的半個師父,不過服侍宮中的人,多少對皇太子還是較爲寬容的,畢竟這是太子,是儲君,是未來的皇帝。
一見楊廷和站出來,朱厚照就驟然變得不自在起來,他顯得愈發的心虛,忙是将頭埋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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