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娘子明顯有點兒慌亂了，她眼神閃爍，說道：“你說的什麽啊？”

“怎麽，不承認？”葉宸笑了笑，說道，“有一點你說的沒錯，你們漕幫大都是窮苦人，隻是想着吃的好一點兒，穿的暖一點兒，你們沒有那個膽量幹這種事，綁架皇親國戚？哼……”

葉宸瞥了厲娘子一眼，繼續說道：“這對你們有什麽好處？我現在可是挺配合的，主動拿出了十萬銀子，但我拿出來，你就敢接嗎？你們漕幫敢要這十萬銀子嗎？”

“敢！有什麽不敢的！”厲娘子梗着脖子，大聲說道。

“好，有膽子就好，我就喜歡膽子大的人。”葉宸笑了起來，說道，“我讓呂芳送三十萬兩的銀子，其中十萬兩是給你們折騰這麽一趟的辛苦錢，另外的二十萬兩，買你一句話。”

“什麽話？”厲娘子莫名地有點兒心虛。

“誰指使你設計圈套，綁架孤弈公主的？”

“你……”厲娘子站了起來，看着葉宸，好一會兒也沒說出一句話，這句話誅心啊！

半晌，厲娘子重新坐了下來，悶聲悶氣地說道：“我不知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葉宸把桌子上的一盤糕點推到了厲娘子面前，說道：“嘗嘗吧，味道挺不錯的……别緊張，也别氣急敗壞的，失了江湖人的氣度。誰惦記着我這條命，誰有這個能力布下這麽一個局，我心裏也有猜測。”

“那你問我幹嘛？”厲娘子苦笑着說道，“你不怕她，我可怕她啊！”

“你看你，會意錯了不是。”葉宸溫和地笑道，“我也沒說讓你把真正的幕後指使者說出來啊！”

“那……”厲娘子徹底糊塗了，“那你想怎麽樣？”

葉宸露出一個神秘的笑，說道：“随便你。”

“随便我？”

“是的，你随便說出一個幫派就行。”葉宸說道，“但是有一點，我不是讓你在這兒說，而是要你在杭城知府衙門說。别擔心，隻要你說出幕後的指使，我保證杭城知府不會爲難你，反而會大大的嘉獎。怎麽樣，多好的事啊！”

“你到底想幹什麽啊？”厲娘子現在深深地後悔了，她就不該趟這趟渾水，自己本事不足，腦子還不好使，趟這種渾水除了惹的一身髒，什麽好處都撈不着，說不定一不小心身家性命都得賠進去，這圖的什麽啊！

葉宸端起茶壺，又給厲娘子倒了杯茶，說道：“沒什麽，我隻是想交你這樣的朋友，我可是個很喜歡交朋友的人。”

厲娘子死死地盯着那杯澄澈的茶水，慢慢地，額頭上沁出冷汗來了，因爲她終于想明白了，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坐在對面這位孤弈公主的心腸有多麽歹毒狠辣。

“你這是讓我自絕于江湖啊！”厲娘子苦澀地說道。

“江湖？”葉宸說道，“江湖本來就是個掙生活的地方，隻有那些隻在書房閨閣裏帶着的少爺小姐，才會以爲江湖有那麽多的快意恩仇，事實上，對于大部分江湖人而言，能吃飽飯就是最大的希望了。”

葉宸擡起頭，看着厲娘子的眼睛，說道：“永遠不要和當權的鬥，這個道理你不也明白嗎？”

葉宸的眼神很平靜，甚至有點兒淡泊，但就是這雙眼睛，卻讓厲娘子渾身起了寒顫，她張了張嘴，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怎麽？一時想不出來？”葉宸好心給了個提示，“我倒聽說你們南漕幫最近和鹽幫起了不少的沖突，這也難免，不管是漕幫還是鹽幫，主要吃的就是這條運河，一山實在難容二虎，你幹嘛不借着這個機會，把那隻虎給除掉，這樣一來你就可以獨占運河，虎嘯深山了。”

“我這麽做會讓江湖人戳脊梁骨的！”厲娘子義正言辭地說道。

葉宸微微歎了口氣，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得承認，我們每個人都沒辦法得到天下所有人的喜歡，當今的聖上貴爲天子，而且也算是仁政愛民，但暗暗诽謗朝廷的人不少，這我也知道。這個世界就是這麽運作的，非人力可以扭轉，我們沒辦法改變，隻能接受，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對我們來說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江湖人最重義氣！”

“江湖義氣？”葉宸哂笑一聲，說道，“想想你現在，坐立不安，額上直沁冷汗，威震杭城的南漕幫當家人如此的狼狽，是誰把你架在火架子上烤？是我這個被你劫持的孤弈公主，還是你那些江湖朋友，兄弟情義？如果我沒有這麽好說話，動了無名，這件事怎麽收場？大庸朝的孤弈公主在西子湖遊玩的時候被匪徒劫持，還硬生生敲詐了十萬兩銀子，就憑這一條，我摘了杭城知府的官帽他也說不出什麽。但在他丢了官帽之前，你們會好過？你們漕幫上上下下幾萬人會好過？當官府派兵捉拿你們漕幫兄弟，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那些江湖朋友誰會出面，誰敢出面？”

“你怎麽知道沒人會出面？”厲娘子反駁道，“江湖人沒你想的那麽膽小怕事。”

葉宸哂笑一聲，說道：“他們要是這麽義氣，現在就會站出來，怎麽會讓你來當這個出頭鳥？你們謀劃這件事的時候不少江湖門派的當家人都在吧？就沒人自告奮勇的領了這個差事？讓我猜猜，當時是不是隻有你這個愣頭青被幾句虛掩吹噓弄的飄飄然，應下了這件事？結果呢？整個行動不論成敗，最主要的風險都讓你承擔了。”

“這……這……”厲娘子低着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她緊緊地攥着手裏的百鍛鋼刀，但陪伴自己争狠鬥勇，闖蕩天下的鋼刀此時卻顯得如此無力，葉宸的一句句話猶如長劍刺在自己心口，但這把鋼刀卻擋不住。

“這什麽這，當你真正惹上了天大的禍端，那些江湖朋友不會來幫你的，真正和你同甘共苦的還是那些漕幫的兄弟。有義氣當然是好事，但義氣應該用在哪裏？用在那些虛情假意的江湖朋友身上，還是那些漕幫的兄弟身上。你剛才不也說了嗎？漕幫聽起來威風，占了很多碼頭地盤，但你們實際争的是什麽，争的是出苦力的機會。占了這個碼頭，船到了你們能幫着卸貨，掙點兒血汗錢，但沒有了這個碼頭的地盤，你們連這點兒血汗錢都掙不上！多少漕幫的漢子就爲了能有這個出苦力的機會，拎着木棍片刀和别人打架，死了的，傷了的無數，造成了多少破碎家庭，孤兒寡母。那些才是你的兄弟，有了他們才有這個威風凜凜的南漕幫厲娘子，你難道不應該爲他們想想嗎？三十萬兩銀子，分給幾萬人其實沒多少，但多少能讓那些落了殘疾的漢子過的好一點兒，讓那些孤兒寡母不至于活不下去。”

當啷一聲，厲娘子手裏的鋼刀掉落在地，她癱坐在椅子上，艱難地說道：“确實……确實是……鹽幫指使我……綁架……”說到一半她就說不下去了，活了近三十年，在孤弈公主面前，厲娘子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