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晴。
天剛蒙蒙亮,神都五品以上大員或騎馬,或乘坐馬車,陸陸續續進了皇宮,參加帝國曆史上又一次極爲特殊的大朝會。
大臣們從望仙門進宮,過望仙橋,下馬落轎,再入昭訓門,入東朝堂,于前朝含元殿鍾鼓樓外,等待大朝會的開始。
含元殿乃皇宮正殿,主要是舉行大朝禮儀的場所,平時使用很少。
稍傾,魏王、燕王、秦王、傾城公主、寶親王等皇室成員,也都一一抵達,依次進入含元殿,在最前方站定。
其餘大臣依次進殿。
…………
上午八時整,徐太後駕臨含元殿。
大朝會正式開始。
徐太後重申一遍懿旨之後,就将大朝會交給宰相徐抗主持,後者緩緩出列,說了一堆文绉绉的套話,這才進入正題。
“通政使司共計收到212份舉薦奏章,其中,舉薦魏王乾泰者174人,舉薦燕王乾佑者35人,舉薦秦王乾元者3人。”
徐抗話音剛落,大臣們就齊刷刷看向魏王,目光火熱;跟着目光一轉,又齊齊聚焦在秦王身上,想要看看,此時的秦王是何表情。
乾元面無表情。
見此,有些大臣眼中已藏着掩飾不住的戲谑。
就連魏王乾泰都轉頭看了乾元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若有如無的笑意。到是傾城公主,給了乾元一個安慰眼神。
她也無能爲力。
徐抗繼續道:“按制,該尊魏王乾泰爲帝,諸位可有異議?”
“我等沒有異議!”
刷的一下,九成以上的大臣躬身行了一禮。
很是壯觀。
“我有異議!”
眼見乾元依舊面無表情,長孫雲終于忍不住,站了出來。
徐抗見是長孫雲,一點也不意外,他似乎也不願跟長孫家撕破臉,仍舊溫和說道:“長孫大人有何異議?還講。”
長孫雲也不怵,鎮定出列,道:“論文治武功,魏王丢了龍首郡,秦王卻爲帝國攻滅流沙、出雲以及青丘三國,簡直天差地别。我以爲,秦王才是帝國之主的最合适人選。”
聽了這話,魏王臉色當場就沉了下去。
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好在朝堂之上,有的是不要臉之人,隻見吏部尚書燕山河站出來道:“長孫大人,現在推舉的是要領袖百官、統領天下的帝國之主,不是什麽武夫,怎麽能僅憑武功來評判呢?秦王善戰,可依舊爲帝國鎮守邊防嘛。”
燕山河把乾元比作武夫,用心不可謂不毒。
乾元眼神就是一凝。
“就是,就是。”
不想,燕山河話音剛落,跟着又有五六名大臣站出來反駁,把長孫雲氣的是火冒三丈,偏又勢單力孤。
他總不能學潑婦罵街吧?
場面一度很難看。
好在徐抗适時站出來解圍,“還有誰有異議?”
“……”
朝堂一陣沉默。
長孫雲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傾城公主眼中則滿是悲哀。
戰魂面無表情。
“既如此。”徐抗刻意頓了一下,道:“那,我就代爲宣布……”
說到這,
徐抗又停頓了一下,迅速掃了秦王一眼,後者依舊面無表情。
大殿瞬間變得寂靜無聲,諸位大臣們一個個屏氣凝神,都在等待這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
魏王更是雙拳緊握,準備發表“就職感言”了。
“慢着!”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跟着傳來“咔嚓、咔嚓”有節奏的步伐,兩隊全副武裝的禁衛軍将士進入含元殿。
說話的,正是禁衛軍統領行布。
“行布将軍,你這是何意?”徐抗臉色一沉,很是不滿,他長期執掌禮部,最是注重規矩禮儀。
魏王眼神卻是一凝。
行布也不去管其他人,徑直走到乾元跟前,單膝跪地,“啓禀殿下,事情都辦妥了。”
“很好!”
乾元嘴角終于露出一絲笑意。
魏王本能感到不安,有些失态地對乾元道:“十五弟,你這是何意?”他突然想到,在這一場大戲中,禁衛軍似乎一直置身事外。
魏王不是沒想過要拉攏行布,隻是後者表态,說隻遵奉帝國皇帝。魏王失望的同時,到也安心了不少。
他想起上一次,新帝登基之時,行布也是這般表态的,事後也确實如他所說,履行了之前的諾言。
哪裏想到,這一次行布竟然暗中倒向了乾元。
一招輸,則全盤皆輸。
“沒什麽意思。”
乾元轉身面對一幹文武大臣,“諸位都是帝國肱骨大臣,爲安全計,接下來将由禁衛軍封鎖宮門。另外,你們的家裏也都有禁衛軍護衛。”
現場大嘩。
“秦王殿下,你這是要發動宮變嗎?”燕山河厲聲說道。
“這是謀逆!”
一幹大臣色厲内荏。
“謀逆?”乾元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再不遮掩,沉聲說道:“爾等身爲帝國大臣,食君俸祿,本該爲陛下、爲帝國分憂。”
“可你們都做了什麽?”
“值此帝國危難之際,想的不是帝國安危,而是你們家族的利益,是自個兒的那一點小算盤。爾等名爲肱骨,實爲帝國蛀蟲。”
“呃……”
大殿突然安靜了一下。
誰也沒有想到,乾元竟然在這種場合,将一幹大臣罵的狗血淋頭。
徐抗、燕山河等巨擘眼中更是閃過一絲憂色,乾元的話已經明明白白地表達了,他對世家集團的不滿。
雙方再無緩和之餘地。
“十五弟,過分了!”
大臣們還沒怎麽樣呢,魏王乾泰先憋不住了,聽乾元話中意思,敢情大臣們推舉他爲皇帝,那就是謀逆,是不顧帝國安危,江山社稷了?
把他當做什麽了?亡國之君嗎!
“過分?”
乾元毫不掩飾他的輕蔑,“三哥,如果說這些大臣隻是蛀蟲,那麽你,就是帝國最大的謀逆者,你有什麽資格,又有什麽臉面來争這個皇位?”
“你!”
魏王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說錯了嗎?”
乾元卻是不依不饒,“當初父皇留下遺诏,指定九哥繼位,你不遵從,抗旨離開神都,是爲不孝。九哥登基,你不但不稱臣,反而自行割裂帝國領土,是爲不忠。我跟流沙、出雲兩國征戰時,你竟然率部攻打招搖郡,悍然掀起帝國内戰,是爲不義。燭龍國來犯,魏王軍稍加抵抗便即棄守龍首郡,導緻上百萬帝國百姓死于妖族之手,是爲不仁。”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與豬狗有何區别?”乾元言辭尖銳。
在場大臣莫不變色。
乾元等于揭開了他們身上的最後一塊遮羞布,将這血淋淋的事實,一件件地抖落了出來,将魏王徹底踩入泥土之中。
傾城公主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十五弟,到底還是那個十五弟。”
“你,你,你你......”
魏王乾泰此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整個人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受了如此大辱,他還有何顔面留在神都?
不想,
乾元卻不滿足于此,冷聲說道:“在大圍剿之戰爆發之時,我就已經昭告天下,說你是帝國叛逆。現在,我仍舊堅持這一點。”
說到這,乾元臉色一沉,道:“來人!”
“在!”
行布再次出列。
“将魏王押入宗人府,終生圈禁。”乾元不給魏王一點翻身的機會。
想回西境?
做夢吧!
乾元好不容易等到這樣一個機會,将魏王、燕王以及一幹大臣聚集到一起,豈會犯新帝曾經犯過的錯。
現在的帝國,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諾!”
行布一揮手,當即派人要将魏王押了下去。
“乾元,你瘋了嗎,竟敢圈禁我?你就不怕魏王軍造反嗎?”魏王終于慌了,臉色驟變,隻能翻出最後一張底牌。
乾元嘴角一笑,根本懶得回答,揮了揮手。
禁衛軍将士會意,當着一衆大臣的面,将魏王強行押了下去。
“……”
大殿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隐有殺伐之氣。
誰也沒有想到,前一刻,他們還準備見證魏王登基呢,下一刻,魏王就成了階下之囚。
這等巨大落差,沖擊實在太大了。
在這種情況下,也隻有宰相徐抗敢站出來說話了,“秦王殿下,難道,你想通過這樣一種方式繼承大統嗎?沒有百官擁護,殿下該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什麽後果?
無非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乾元即便強行登基,也會不斷有那不怕死的禦史,一天又一天的彈劾。
還會有那“鐵骨铮铮”的史官,記錄下乾元“殘害兄長,屠戮百官”的駭人曆史,還乾元一個萬世污名。
“不勞徐大人費心。”
乾元依舊鎮定,他跟曆史上任何一位“宮變篡位”者都不同,前人窘境,在他這裏是行不通的。
一則,乾元是在帝位空懸的情況下,發動的宮變。
因此,
這算不上是謀逆,更不是什麽篡位。
二則乾元本就是一位實力雄厚的藩王,南疆都護府甚至已經有了一套成熟的班底,無需仰仗朝廷百官,就能确保帝國運轉有序。
如果這些官員以辭官相脅迫,那乾元是樂見其成的。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乾元在帝國百姓之中有着無與倫比的威望,有此民心,他有何懼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