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
蝮縣被圍的第十二天。
雖然一直沒發生什麽激烈交鋒,但是長久的壓迫以及深入骨髓的對妖族的恐懼,還是讓這座城池籠罩上一層死寂的氣息。
這是一座失去生機的城池。
盡管駐紮在城中的第二師團不斷給百姓鼓勁,宣稱一定能擊退妖軍,誓死保衛蝮縣安危,可軍隊的長久龜縮,讓這話很沒有說服力。
“真有種,直接出城幹他娘的啊。”
男人們私底下聚在一起喝酒時,總忍不住低聲發出類似的抱怨。
如果不是妖族戰士鼻子太靈,機動性又太強,衙門對戶籍管的又嚴,早就有百姓忍受不了這樣的恐懼,逃的遠遠的了。
戰争每持續一天,就多一點煎熬。
上午九時許,豹魔軍按慣例将蝮縣團團圍住,旌旗招展,刀槍林立,妖氣沖天,如一股遍布死亡氣息的黑潮。
讓人戰栗。
西郊,豹魔軍中軍所在。
新上任的豹魔将讓出了主位,取而代之的,赫然便是不知何時現身的青狐王,望着不遠處的城門,笑道:“圍了這麽久,敵人該懈怠了吧?”
“啓禀大王,敵軍守城将士雖然依舊神經緊繃,但是從他們組織反擊的的速度判斷,明顯比之前遲鈍了。”豹魔将觀察的很仔細。
“那就出擊吧!”
說着,青狐王已經祭出玉尺,掐訣念咒,化作一團火球,拖着長長的青色尾焰,越過妖軍頭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沖西城門而去。
“天呐,那是什麽?”
守城将士望着那直欲燒穿天穹的巨大火球,聲音都忍不住顫抖,那火球在他們視線中越來越大,直至将他們徹底吞沒。
轟隆!
火球撞上城門,就像燒紅的烙鐵刺進奶酪一般,輕而易舉地就融了進去,在最中心蓦地爆發開來。
城門守将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燒成灰燼。
宛如核彈爆炸,青色火球直接就将城門炸成廢墟,激射出數以萬計的石頭碎屑,無數的火星将附近的空氣都點燃了,天空瞬間化作一片奪目的猩紅。
如晚霞提前降臨。
青色火焰在大地燃燒,張牙舞爪,隐隐組成一頭九尾狐,傲慢而無情。
大地在震動,
城牆在震動,
甚至整個蝮縣都陷入地動山搖之中,城門附近的房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塌,卷起滾滾煙塵,道路裂開巨大的口子,深不見底。
猶如世界末日。
“有情況,快,集結,集結!”
“哦,天呐,到底發生什麽了?”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
“孩子,我的孩子~~~”
“着火了,着火了,快,帶人滅火,水,水在哪?”
附近軍隊的驚呼聲,身處火海百姓的無力慘叫聲,戰馬的嘶鳴聲,一陣接一陣的爆炸聲,淩亂地彙聚在一起,嘈雜而絕望。
一擊,
僅僅一擊。
青狐王就轟碎了高達八米、厚兩米的城樓,在蝮縣防禦線上,硬生生撕開一個長達二十米的口子。
此時的城牆,已經形同虛設。
一擊過後,青狐王臉色煞白,好不容易恢複的妖力,再次被消耗一空,爲了這一場大戰,他是真的拼了。
“全軍出擊!”
豹魔将非常知趣,發起了進攻命令。
号角聲起,早就蓄勢待發的豹魔軍,踩着密集而急促的鼓點,呼嘯着,奔騰着,歡呼着,向城門位置發起沖鋒。
一個又一個百人隊沖了上去。
黑壓壓,呼啦啦。
訓練有素的豹魔軍即便在沖鋒時,仍舊保持着基本的隊列,形成一股合力,整齊劃一地沖進城中。
轟隆隆,轟隆隆......
進攻的步伐産生某種共鳴,讓地動,使山搖,卷起漫天灰塵,如黃沙漫天,如黑煙迷城,似洪水滔天,如黑潮降世。
席卷一切,踐踏一切。
冰冷的戰刀高高揚起,強勁的弓弩已經上弦,槍尖寒光湛湛,斜指青天;狼牙棒的尖刺讓人膽寒,上面還殘留着幹涸的血肉。
漆黑的铠甲在陽光下,反射着耀眼奪目的金屬光芒。
他們是殺戮的化身,
是死神在世間最忠實的信徒,
是崇尚弱肉強食的叢林漫步者,黑夜巡航者。
他們所過之處,無不化作焦土,死氣彌漫……
一面又一面代表不同種族的旗幟,繪制着不同的妖獸圖案,或者是某種古老的圖騰,在沖鋒的大軍中飄揚着,引領着後來者勇敢前行。
旗幟所指,便是殺戮之地。
每一面旗幟都受過遠古神廟的巫師加持,擁有不可思議的魔力,能讓妖族戰士死心塌地地聚集在旗幟之下,誓死捍衛之。
它代表着妖族的曆史,是妖族最高的榮耀。
不容亵渎。
沖在最前面的不是以速度見長的狼妖,而是高達六米,重達15噸,身披铠甲,武裝到牙齒的戰象。
轟隆隆,轟隆隆。
戰象所過之處,所有障礙都被踩進泥土之中,硬生生于廢墟之中,踩出一條結實的行軍之路。
暢通無阻。
進城之後,戰象揮動他們長長的帶着僵持的鼻子,街道兩側的房屋就像紙糊的一樣,輕輕松松地就扒拉倒。
那些緊急趕來,企圖堵住缺口的人族戰士,就這麽被生生活埋,然後在戰象如天柱一般的巨掌之下,化作一灘血肉模糊的碎末。
其餘兵種依次跟上。
陰冷無比的蛇妖,嗅覺靈敏的狼妖,皮厚肉糙的豬妖……
浩浩蕩蕩,豹魔軍如決堤的洪水,以勢不可擋之勢,殺進城中,在百夫長、千夫長的指揮下,迅速構築起一道道臨時工事。
戰争,由此發生轉向。
如果從高空俯瞰,就能看到非常壯觀的一幕。
爆炸發生之後,那些住在西城區的百姓如搬家的螞蟻,狼狽而倉皇地從家中逃離,下意識地向東城區逃去。
那些來不及逃走的百姓,此時已經成了妖族的口中餐。
無論是老人、婦女,還是小孩,妖族都生冷不忌,肆無忌憚地撕咬着,箪食着,鮮血淋漓,并以此傳播恐懼。
而駐紮在城中的軍隊卻接到命令,一一從駐地離開,沿着并不寬闊的街道,開赴西城區,兩個群體相向而行,互相交叉而過。
短時間内,蝮縣就完成了一次人口大遷徙。
略微諷刺的是,匆匆逃難的百姓,無數次地沖亂了軍隊原本整齊的隊列,嚴重影響軍隊的行進速度。
軍隊沒遲到一秒,前線就有一人死在妖族刀下。
關鍵時刻,第二師團師團長彭玉林,表現出了一名沙場老将的沉穩與幹練,雖然妖軍襲擊的很突然,但人族也并非一點準備也沒有。
彭玉林斷定,妖軍一定會發起進攻,隻是時間早晚問題。
因此,在得知西城門告破的第一時間,彭玉林就指揮軍隊往西城區趕去,準備以房屋、街道爲屏障,構築起第二道防線。
他要跟妖軍在城中打一場拉鋸戰。
因爲妖族的殘暴噬殺,這一戰留給彭玉林的選擇實在不多,他不能撤,也無法撤,隻能硬着頭皮跟妖軍剛正面。
一旦撤軍,妖軍一定會從後面追上來。
每棄一城,就代表一縣之地徹底淪陷,大乾雖大,卻又能撤到哪裏去?難道,要連猨翼府都放棄嗎?
這是不可能的。
真要這麽幹了,五皇子也救不了彭玉林,分分鍾就會被兵部絞死。
彭玉林雖然成竹在胸,下面的将士就未必有他這樣的定力,妖族長久圍而不打,已經從精神層面腐蝕了人族戰士的鬥志。
戰争突然爆發,很多人一臉懵逼,完全是下意識地,依靠慣性,在帶隊長官指揮下往前線聚集。
這樣的士兵戰力到底還有多少,實在無法讓人安心。
蝮縣,能守住嗎?
所有人都在心裏打了一個大大的問好,對自個兒的前途命運感到迷茫。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鮮血與死亡将是這座城池的主基調,人妖兩族爲了各自的目的,勢必在城中掀起一輪又一輪的慘烈厮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