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戈見韓易回來,急問道:“主公,後寨如何了?”
韓易擦了一把黑灰,說道:“後方有大量的西涼軍突至,應該……不,就是荥陽與汜水關一線的西涼軍翻山越嶺的過來了。當是從京縣而來,突破了我陽城與輪氏的守軍,奇襲我軍後部了。我已在中軍放火,暫時阻敵。周戈,速速領兵與伏兵先擊破了當面之敵,再回兵破身後之敵。”
陽城、輪氏的百姓早早逃光了,韓易一軍大部的壓上軒轅、太谷、伊阙三關,城中隻留下了一些輕重傷卒暫時看守城池與糧草,如何能夠抵擋住如狼似虎的西涼軍。
隻是荥陽與汜水關一線的西涼軍,乃是屬于東線對抗酸棗諸侯聯軍的徐榮一部,十數萬聯軍竟然看不住四、五萬人馬,真是廢物。此戰敗勢明顯,雖是韓易沒有料到聯軍會看不住區區一個徐榮,卻也不禁爲徐榮的膽大,而大感佩服。
周戈大呼叫道:“還請主公上馬,親自領兵,周戈願領千人阻攔身後之敵。”
穆順卻一把推開周戈,大呼道:“周校尉乃是領兵大将,攻敵要緊,阻敵一事當由我穆順來管。速去速去。”說着就領着一千人馬向後沖去,準備點燃前寨阻截敵人。
看着穆順堅定的背影,韓易一咬牙,領着周戈部五千人,向寨前的西涼軍殺去。左右伏兵也适時的從深山谷澗中大起,萬弩齊發。加上周戈一部的反突擊,頓時将前來夜襲的胡轸一部殺了個措手不及,傷亡慘重。
胡轸不知韓易大營後寨的火是否是來援的徐榮部所放,又被韓易預先埋伏的兩萬伏兵攻了個正着,不等徐榮軍的前後夾擊,在死了數千人馬之後,頓時大敗回關。
韓易此時才松了口氣,令高覽、薛蘭斷後,自引文醜、周戈、李封三将回戰徐榮軍,不料卻剛好見着穆順被一将斬落下馬來。韓易見了心中大疼,急令文醜部爲前軍,反攻徐榮軍。
徐榮軍摸約有萬餘人馬,若非胡轸部的行動早早提醒了韓易,今夜隻怕會是全軍覆沒的下場。現在韓易一軍有了防備,又暫時擊退了胡轸一軍,士氣還算好。在層層進攻之下,倒也與徐榮軍在燒毀的大營中攻了個不相上下。隻是道路曲折,岩壁突出,韓易一軍縱有強弩數千張,可是卻無用武之地。
隻是當胡轸在關上發現确實是徐榮軍來援後,又召集了各部敗卒,重新收拾起士氣,再度出關攻來。高覽、薛蘭兩部奮力的阻截倍于已軍的西涼軍,頗感吃力。
幸好大谷關的地勢不便大軍的展開,能直面敵人應敵的人隻有數百人左右,雙方隻能夠在狹谷中奮勇的拼殺着。徐榮軍又阻住了韓易一軍的退路,讓韓易一軍根本動彈不得。
大谷關縱深三十餘裏,深谷兩側,溝壑縱橫,溪水潺潺,群峰削立,灌木叢生。兩方總共六萬餘人馬,就在大谷關前的這狹小地域中大肆的拼殺起來。西涼軍攻勢猛烈,就連一向孱弱的南北二軍兵馬,此時都十分的悍勇,頗有幾分西涼軍的作風。
韓易一軍被圍在中間苦苦的抵抗着,幸好韓易一軍在經過近年的訓練後,還算精銳。豫州人又向來韌性頗足,隻要韓易這主帥不亂,這兩萬餘人馬一時間倒也能支持下來。
隻是西涼軍對韓易軍的擠壓越來越強,中間所留給韓易軍左右騰挪的範圍越來越小。突圍軍與斷後軍已經合并在了一起,根本分不出誰是誰來。
大戰戰至天明之際,韓易一軍的頹勢盡顯。各曲各部都輪戰了三次以上,傷亡也超過了三成。畢竟西涼軍前後差不多有四萬大軍的夾擊,而韓易一軍隻有二萬四千人馬。而且還是被夾在中間的狹谷中,兩頭在消耗。
文醜、高覽尋到了韓易,拜道:“主公,您不如先乘騎着金翅黑雕出谷,調派陽翟的成齊部與伊阙方向的車靖部來援。有我二人在此,再支持一兩日時間沒問題。”
汪洋所養的雕鷹之中,有一種巨大的黑雕異種,可以背負起百餘斤重的人至百裏之外。汪洋曾送給了韓易一對,韓易一直命人當寵物雕鷹飼養着,在北境時還有哨探敵情一說。但在中原人煙密集之處,怕被他人獵殺了,所以一直養着沒用。此時情況緊急,二将便提到了此物。
韓易搖頭說道:“你們二人倒是說得輕巧,後寨首先被毀,糧草早被燒盡,沒有吃食,如何能有勁力殺敵?我這主将若是走了,軍心必喪,不出一個時辰,兩萬大軍就将全軍覆沒了。你們二人用意雖好,我卻不能棄了大家獨生。”
文醜叫道:“在烏桓山中,咱們曾以馬肉爲食,一守便守了半年多的時間。此間糧草雖無,但馬匹卻有許多,殺馬而食的話,豈能堅持不住一兩日時間。”
高覽也道:“主公的所在,我可說主公在前軍破圍,文醜也可說主公在後軍斷後。諸将都是忠誠之人,隻要士卒們不知,那又有何妨。”
韓易隻是不聽,自征戰數年以來,自已一直都是大勝,還從來沒有像今次這般的危急過。況且韓易也非貪生怕死之人,若是此次棄了諸将自已私逃了,諸将若是因之而戰敗被擒或者是陣亡,韓易恐怕自已之後再無勝敵之心了。最終隻能讓一瘦小的親衛騎乘着雕鷹前往陽翟救援。
在天光大亮之時,西涼軍終于稍稍的退卻了一些。大戰一晚的敵我兩軍饑腸碌碌的,開始了一日的早餐。韓易軍沒有柴火,又無糧草,在宰殺了百餘匹戰馬之後,每人分得了兩三斤的生馬肉。衆軍士看着眼前血淋淋的生馬肉好一陣惡心與反胃,但是饑腸辘辘的,想扔了卻又不舍。
韓易也知衆軍的心理,于是令文醜、高覽等将與南匈奴人四處與衆軍士作表率。
韓易手捧馬肉說道:“在我等祖輩之時,不知熟食爲何種,還是飲血茹毛之人。後來開化了,卻忘記了祖輩時的苦難來,把手中的馬肉視同惡心之物,不屑一顧。可是卻不知在數年前,中原水旱之災大疫之後,有人在無糧可食時,就連死人的腐肉都吃過。爲何你們在饑餓之時,卻對生馬肉如此的作難?”
一名軍候大笑道:“主公,那是他們沒有經過饑餓,若是連續饑餓了數日,十數日,隻怕連死人身上的腐肉都會刮下來吃了。”說着,就對手中的馬肉大嚼了起來。
他身旁的人看着惡心,嘟囔道:“就你能,你還吃過人肉不成?”
那名軍候雙手一頓,最後咬咬牙說道:“說實話,我吃過。”
衆軍士聞之一驚,全都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因爲傳說曾經有人吃過人肉的,雙目會發紅,之後看見人肉便想咬。隻要細細的觀察,便知誰人是噬人賊了。汝南也曾有過噬人賊,但在之後的時日裏,便因疫病或發狂而死。有人說那是被吃者的亡魂報複。那名軍候平日裏倒也正常,不想卻自認吃了人肉。
韓易記得他叫王忠,是在汝南召賢時所投的勇士。雖然武技不是十分強猛,卻也算不弱,所以被任爲軍候一職。能力不去說,但這份爲主分憂之心,韓易卻頗爲認同。
韓易說道:“吃人肉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北方的鮮卑人、匈奴人與烏桓人,在饑荒之時,也會吃人肉。不過那時往往是大舉入侵漢地之時。而我漢人吃人肉時,卻是天下徹底大亂之時。如秦末、前漢末,都有吃人之時。說來,讓百姓們無糧可食,去食人肉者,卻是我等官吏之過也。有我韓易在汝南,必不會讓百姓們去食人肉的。如若食人肉,當先食我之肉也。”
衆軍士聽後,頓時紛紛生出敬意來,能在韓易這種真二千石高官的口中聽得這種言語,孰爲難得。
韓易說道:“不過那是對百姓而言的。而我等身爲軍人,卻與百姓大爲不同。我等既爲軍人,那各種各樣的堅難困苦都會遇到。有死亡,有傷殘,有饑餓,有孤寂,有嚴寒,有酷熱,有絕望,還有數不清的堅難困苦會擺在眼前。隻要我等支持了下來,我等就能獲得最後的成功。可我等若是堅持不住,隻能是失敗的下場。”
說着,韓易把當初在烏桓山中的困境說給衆軍士聽,說道:“當時胡虜十倍于我,又以報血仇的方式圍困于我,可是爲何我軍能最終堅持下來,而胡虜卻不能?因爲我軍是要救生,而胡虜卻是要報仇。救生之念時時都有,困苦便不再是困苦。胡虜則是要報仇,當報仇艱難之時,自然想到了四散而走。卻最終被我尋機所滅。”
“從那之後,我便認爲一個人之所以最終能夠成事,憑借的便是他的信念與意志力。我現在身爲輔國将軍、汝南太守與召陵侯爺,皆是因有在烏桓山中所産生的信念與意志力爲憑依。現在連我這主帥都肯吃生馬肉,你們還不敢麽?”
“多謝主公的提點,小人日後也想成爲主公這般的人。不過是吃個生馬肉而以,這有什麽難的?小人這就吃給主公看。”說着,一個瘦小的青年士卒,捧着馬肉也大嚼了起來。
衆軍士也紛紛大叫道:“多謝主公的提點,小人也願以主公爲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