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缊仰頭一思,說道:“那支匈奴人在劫掠了無數财物、糧食與萬餘漢人青壯男女之後,經狼孟向樓煩縣而去,似乎有意逃往西河郡。”
韓易計算道:“從晉陽到樓煩,一路盡是呂梁諸山的山間小路,共有三百餘裏。押解着萬餘人與大量的物資絕對行之不快。城破之日是三月初七,此時是三月十七,才十日的時間,他們最多行出了二百餘裏的路程。也就是說,等我軍在八日後找到他們時,他們剛剛至西河的臯狼縣。”
郭缊一怔,忙說道:“西河已被南匈奴所占據,韓司馬意欲前往西河阻截,不怕南匈奴在不明情狀,驚慌之下群起而攻之嗎?”
韓易恨聲說道:“不怕他們都來,就怕他們不來。我要在臯狼縣中,将他們全部屠滅。”
郭缊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勸道:“韓司馬且勿躁動,并州軍隻有區區一萬二千餘人。楊奉雖有萬人,但他乃是初降之人,隻怕不肯相助韓司馬死戰南匈奴。而丁建陽還有讨平白波賊之重任在,隻怕他也不會相助于你。然而三十萬匈奴人,光是精騎就不下六萬騎,全民可戰者,不下十萬之衆。這……這……實力也太過懸殊了吧。”
李封、薛蘭、劉何、高雅四位司馬皆出言勸道:“韓兄,郭從事所言甚是,我軍兵少,報仇之事,還是從長計議爲好。”
張楊擦擦淚眼,也在一旁勸道:“明遠呐,張刺史說來也是我的族叔。南匈奴殺我族叔,我對他們之恨,并不少于明遠。然而勢比人強,朝庭此時又無讨伐南匈奴之意,這報仇一事,還需從長計議才是。”
韓易大怒,環視帳中諸将,大部皆對與南匈奴全族作戰,而心有餘悸。唯有自已的那些部曲,雖然擔心,卻是渾然不懼。韓易暗歎,到底還是自已的部曲貼心啊。
此時郭缊又勸道:“韓司馬,非是我阻攔不讓你前去報仇,而是形勢真的大不利于我啊。從小處說起,并州經南匈奴與白波賊之亂,四方郡縣殘破,兵馬、糧草兩缺。你若強行征伐南匈奴,勝了還好,不勝的話,整個并州将盡落南匈奴之手也。”
“從大處說起,朝庭精兵皆在西涼。就連幽州之亂,也是拼湊良久,又抽調于扶羅部的六千匈奴突騎,方有三萬大軍讨伐漁陽二張與烏桓部族。白波賊亂,更是連禁宮之中的衛士都抽調了出來,方有丁建陽的一萬大軍。并州若失,這司隸又将如何?雒陽又将如何?難道你要這天傾嗎?”
常聞大漢天下有雄兵百萬,然大漢有郡國一百餘個,每郡大約有郡兵五至七千人,這就去了五、六十萬大軍。每州刺史手中會有數千或萬餘軍隊用以震懾地方郡國,這又去了十餘萬人。長城沿邊要,如樂浪、遼西、上谷、雁門、北地、武威、敦煌各有萬餘人,這又去了近十萬人。司隸州的南北諸軍常備又有二十萬人。便是這一百萬大軍了。
然而這天下承平已久,在波及全國的黃巾賊亂之初,各地郡縣之兵早已不堪重用,唯能守城一事。可出兵野戰者日少,隻有司隸州的二十萬大軍與各州刺史之兵可用。然而黃巾賊平,西涼賊亂又起,朝庭曾數次增兵西涼,使得西涼有大軍二十萬在彼。可說天下之精銳盡在西涼,其他地方能戰之兵幾無。
郭缊之言不無道理,南匈奴懾于大漢多年的威勢,不敢強犯,隻是在西河、上郡、定襄三郡作亂。若是韓易前往西河郡時,引動了南匈奴的桀骜叛心,這大漢的天下就要糟了。要知西河郡之南,就是司隸州了。西河距離雒陽,不過區區六、七百裏地,胡騎可在十日之内直抵雒陽城下。
郭缊之言雖說有理,然大丈夫報仇隻争朝夕,韓易決不肯輕易放過南匈奴人。不然,将無顔面去祭拜公孫璎,也無顔再面見公孫瓒,更無顔去抱起尚在包裹之中的嫡子望兒。
韓易思慮了許久,終是放不下報仇之事,猛的站了起來,掃視帳中的諸将,淡然說道:“今我韓易,發兵誓讨南匈奴,有願相随的,皆我兄弟也。日後富貴與共,至死不敢或忘。不願相随者,韓易也不勉強,日後各行各的道路,韓易決不相識。出兵之日,可推遲至五月初五,有願來相助的,皆到陰館縣會合,同讨南匈奴。”
說畢,韓易轉身就走,麾下部曲諸将,也緊緊的相随。留下了幾位心中十分爲難的并州諸将。
夜間,韓易于私帳之中暗自神傷,思起公孫璎就忍不住的淚如雨下。韓易自幼悲苦,前妻又不良,好不容易娶到一位賢妻,夫妻和諧美滿,本以爲二人會共攜相愛到白頭,不想公孫璎竟會在妙齡身故,直叫韓易心如刀割、肝腸寸斷。
成齊端來一碗粟粥,擦着通紅的眼睛說道:“主人,你吃東西吧,你已經一天沒吃食了,餓壞了身子,将如何爲主母報仇啊。況且少主人尚幼,還需主人你的照料啊。”
韓易頭說道:“嗯,我知道了,你先放着吧,我一時沒胃口。楊奉那厮是如何答複的?”
成齊恨恨的說道:“還如何答複,還不是說身爲罪将,未得朝庭之令,不敢輕易與南匈奴發生沖突。”
韓易歎道:“沒有他人之助,單單隻是我名下的部曲,加上陰館縣中的義勇,還有鮮卑雇庸軍,尚不足萬人,對付南匈奴人,隻怕力有不逮。”
成齊叫道:“怕個鳥,近十萬鮮卑人咱們都屠了,何懼他南匈奴人。南匈奴人比之東部鮮卑人又如何?還不是一個鳥樣,而且更爛,怕他個鳥。”
成齊說的不錯,然此一時,彼一時,東部鮮卑人雖強,當時卻是一盤散沙,各有各的小心思。南匈奴人卻因叛亂之事,各部之間聯系十分緊密,很難各個擊破。若有漢人大軍出現在三郡之内,就有可能産生一場大的決戰。以已方不足萬人的兵力還是太少了些。
韓易終于思慮清楚,說道:“成齊,你速速前往常山國,找我表哥付薪借兵,勿必借得他于九門大戰皇甫嵩的兩萬大軍前來。我願以兩萬匹鮮卑戰馬相謝。還有,若是常山國糧足,糧草也給我借來二十萬石。”
成齊聞言大訝,問道:“主人不是一直說,切莫讓他人知曉我家與表公子的關系麽?怎麽今時……”
韓易說道:“朝庭無兵,而我又要急于報仇,以兩萬匹鮮卑戰馬相謝,便是我的掩人耳目之舉。”
成齊贊道:“如此甚好,就算外人有所懷疑。卻因沒有實據,也不好說咱們什麽。好,主人,我連夜就去。”
成齊走後,韓易想了想後,又尋來書帛與筆,提筆寫下:臣,并州軍司馬韓易上奏……朝庭無兵,然常山黃巾兵力頗盛,或可許以重利誘使賊兵出郡,仿舊時鮮卑、烏桓人之故事,爲我征戰……臣再度頓首,肯請朝庭允許。
韓易剛剛寫畢,正欲叫來餘化,送往雒陽的蘇顧處,忽有魏續在帳外求見。韓易不知何事,令其入帳述說。魏續入帳之後,吱唔半晌,方才說道:“禀司馬,卑職見司馬爲了公孫夫人之事,而傷心欲絕,心中也十分難過。然死者已矣生者如斯。還望司馬多多保重。”
韓易拱手爲謝,魏續又道:“哪個,司馬,卑職有一親妹,年方二八,生得頗爲美貌。卑職見司馬如此的重情重義,願将小妹送予司馬以爲繼室……”
韓易越聽眉頭越皺,将手一揮,說道:“多謝魏屯将的好意,韓某目前心無此念。”魏續正要再說時,韓易已然逐客了。
第二日一早,韓易便将白波賊之事交由丁原處理,自領大軍返回陰館縣中。路經晉陽城時,望見日前頗爲繁華的城池,此時大部殘破,城中人口大多被擄,城池幾成鬼域。
在如兒、阿諾娃的引領下,韓易抱着嫡子韓望前去探視了一番公孫璎的墓地。郭缊在南匈奴兵退之後,将其葬在一處幽靜之所,風景頗爲美好。韓易又大哭了一場,怕公孫璎寂寞,特割下一截頭發,暫做陪伴。
韓易輕撫熟睡的孩子,喃喃說道:“璎兒還請放心,爲夫在爲你報仇之後,便将你與望兒帶回召陵,咱們日後就在召陵長住,哪也不去了,你說可好?天下事煩,我一人哪有那麽多的精力,還是先照料好咱們一家人再說……”
韓易絮絮叨叨了良久,直到黑夜才望兒餓醒大哭,才在如兒與阿諾娃的多番勸解之下,離開了此地。
一回陰館縣中,韓易便派出汪洋領兵前往匈奴地四處探察敵情。又齊人馬多加操練,收拾打制各種兵械,準備糧草。晉陽城州庫中的兵械有三萬餘套,大部被南匈奴人所掠去。此時南匈奴人在兵械上面,并不比漢軍的差,此次與之作戰,隻怕有些堅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