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易的話語并不激昂,卻十分的沉重?身爲邊郡之民,如何不知塞外胡虜的脾性。他們對待人的性命十分淡漠,人命比之牛羊也沒什麽高貴的。在他們的眼中,人命甚至不如一匹驽馬。
有犷平縣岀生之人喃喃的說道:“縣君之言,我等豈會不知,我邊塞之民雖然粗鄙低賤,但也知華夷之大防。早間的犷平有三大害,貪官污吏、雪旱之災與胡虜之禍。自縣君來後,貪官污吏以除,雪旱之災也不能成害,唯有胡虜之禍始終懸而未決。今日随縣君遠來烏桓地,也就是想以練兵自強之法。今日有強敵來犯,豈有躲避之理,願同往。”
餘人紛紛贊同,韓易見了十分的欣慰,邊塞之民就是比中原之民來的剛強。韓易曾帶過的汝南兵,在面對有未知的大危險時,多會提議暫避爲上,很少會随同主将迎難而上。相對來說,韓易更喜有犷平人成爲麾下的部曲。
韓易心下一振,可又擔心大軍初成,怕經不起血戰,于是揮鞭指向東北方向說道:“諸君,今日韓易率軍前來,本是想與可鎖兒部一會,雖會有死傷,但在勝負有分之時,可鎖兒也不敢對我大加殺戮。但突然出現的胡虜卻與可鎖兒部不同,乃是萬分窮兇之輩。爾等初次成軍,切莫大意了。有膽小之人欲要退出,現在站出,我不怪你。但願意前往的需奮勇向前,雖九死一生,也不可後悔,爾等還欲跟随否?”
“願往,願往,雖百死不悔……”八百大軍齊齊大叫,韓易見了更加心喜,統兵直向東北而去。
奔行了十數裏,聞見前方有震耳欲聾的慘烈厮殺聲傳至,舉目望去,遍地皆是殺紅了眼的胡虜們。他們根本就不講究半分的隊形陣列,隻是在方圓數裏的範圍裏捉對厮殺着,殘肢碎肉被馬蹄踏爲爛泥,場面異常的慘烈。
先前還信誓旦旦的犷平大軍,立時變得鴉雀無聲,面目蒼白,更有百餘人大聲的作嘔起來。就是從河北跟随來的冀州人,也有許多的不适,隻有汝南人雖然有少許的色變,卻也不懼什麽。
韓易望見眼花缭亂,難辨敵友的亂景,眉頭大皺,召來諸将問道:“可鎖兒部與來敵已混作一團,汝等可有好法使他們分開,敵友分明?”
衆将聽了都搖搖頭,說道:“來敵狠毒,可鎖兒部報仇心切,已經殺紅了眼,我軍可不能輕易的投入其中,不然死傷必衆。隻有等他們分出勝負,脫離開來才成。”
韓易望見骁勇擅騎,悍不畏死的烏桓突騎大量的落馬身死,心中十分的不舍,車臘在旁亦勸道:“主公,今日可鎖兒部因要與我軍會戰,方才會傾巢而出,遭至他人襲了老巢。說來,可鎖兒部對我軍也有仇怨,我軍此時加入其中,可鎖兒部未必心喜。唯有等他們勢敗求救之時,方是我軍出動之時。”
韓易一凜,連連稱是,又轉頭望見面色蒼白的犷平軍,若不馬上加入戰場的話,還是暫退爲妙,不然此慘景非把人吓破了膽不可,于是下令後退五裏休整。此距離對于有馬的犷平軍來說并不遠,卻不用直面血肉橫飛的慘景,犷平軍這才稍稍有些安定起來。
韓易又領着汝南衆将與衆兵士笑談及往昔的戰事,對他們說起自已初次上陣的囧态,頓時沖散了衆兵卒們的不安,也讓他們知曉了戰事的慘烈,重新樹立起對戰事的應對态度。
邊塞之民向來剛強堅韌,從小就在動蕩不安之中渡過,對于血戰的接受能力極強,不多時就已經安定了下來,做好了對于即将到來的慘烈血戰所需的心理準備。
韓易等候了有一個時辰之久,便見一騎快馬匆匆而來,來人渾身浴血,不見面目,剛剛奔近,就摔下了馬來,接着又掙紮的欲站起來。韓易忙令人将其架來,來者一見到韓易,便撲倒在地,大聲泣道:“韓縣君,韓縣君,求求你發兵幫幫我可鎖兒部,隻要你發兵助我可鎖兒部盡滅來敵,我可鎖部願意奉韓縣君爲主,任由驅使。”
韓易正襟危坐的蹲坐在馬紮之上,岀言問道:“來敵是誰?有多少兵馬?你們現在混作一團,難分敵友,我該如何發兵相救?”
可鎖兒部信使忙說道:“啓禀縣君,來者是遼西烏桓的一夥喪家之犬,共有一千五百餘人馬。他們是被遼西烏桓大人丘力居所敗的各部失敗者,他們聚集在一名喚索羅的烏桓大人麾下,逃遁至此。因漁陽曾有烏延部前往遼西相助丘力居,所以牽怒于同爲漁陽烏桓的我部,對我部大肆的殘殺報複起來。可鎖兒大人有言,韓縣君若願相助我部,我部所有人等将卸下左袖,以辨敵我。”
“原來是被丘力居擊敗的各部人馬啊……”韓易思道:這支人馬與丘力居有仇,将來丘力居若反,豈不比可鎖兒部更易受我驅使。隻是對方太過狠辣,雖爲複仇之故,卻也太過了些。而且對漢庭的心思不明,隻能爲援,不能爲下。
韓易不欲與索羅部力拼,于是故作遲疑的說道:“我記得朝庭曾有律令,漢官不得幹涉烏桓各部之間的争鬥。若索羅部是鮮卑人還好說,可他偏偏是烏桓人,這就……”
信使放聲泣道:“韓縣君,韓縣君,索羅一夥狠毒之極,就連婦人嬰兒都不放過,他們己經與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并無兩樣。韓縣君萬萬不能拿他們當成普通的烏桓部族來看待啊。”
韓易沉吟了一會,急的信使連連叩頭,韓易這才說道:“也罷,也罷,我就領軍援你也行。不過我軍雖然有馬,卻多是步卒,隻能列陣而戰,不能與你們一般馬上沖鋒而戰,你們兩部需得分開來才成。我部于中央主攻,你部兩翼包抄。”
信使連連叩頭謝道:“多謝韓縣君大恩,我可鎖兒部沒齒難忘,我這就回返告知可鎖兒大人。”
望着遠去的信使,顔良出言問道:“韓兄,你真要出兵攻擊索羅部麽?可鎖兒部精銳本少,而我軍又是初成,兩部相合,也不定能盡滅索羅部。即使能滅,以索羅部的狂瘋,我部也必定折損慘重,卻與最初的目地不合了。”
韓易微微一笑,說道:“索羅部從遼西遠遁至此,隻怕也不是專門來找不相幹之人拼命的,隻是見可鎖兒部精銳盡岀,乘機洩一洩部毀人亡之憤罷了。經過與可鎖兒部的一番慘烈交戰,隻怕他們也清醒了不少,有些後悔了。我讓他們兩部暫且分開,等我部上前主攻,就是想讓索羅部多想一想,再繼續與本不是仇人的可鎖部相戰,到底值不值得?待他們想通了,又見到我軍來援,必不會再戰下去。我軍此番前去,必無死戰之憂。”
顔良這才點點頭,表示贊同,韓易又對衆将說道:“索羅部因不知我軍戰力,短時交戰必不可少,汝等萬不可大意了。若被索羅部沖破我軍陣列,索羅部未必會手下留情,可鎖兒部也未必會立馬來援。所以諸将當有死戰之心。”
“喏。”衆将拱手應命。韓易爲以防萬一,又讓人回返,命将要開至的後隊人馬依令行事。
韓易再度領兵前往,到戰場時,雙方己經徹底的分離了開來。一方在東,一方在西,相距裏許距離各自不斷的喘着粗氣,拭着鮮血。粗粗望去,方圓數裏的戰場之中,倒斃的人屍馬屍超過一千之具,足有一千三百之多。可鎖兒部折損了近三成四百人,索羅部也折損不下兩成三百人,雙方還有不下兩、三百人的輕重傷員。這隻是不到兩個時辰的一場慘戰,足可見此戰之烈了。
可鎖兒望見韓易前來,親自飛馬來迎,遠遠的就拱手叫道:“多謝主公來援,此戰過後,可鎖兒再大禮拜見主公。”
韓易點點頭說道:“你暫且歸隊,先擊破眼前之敵再說。”
在韓易的指揮下,八百兵卒下馬列陣,組成八個百人隊,共分三排,呈倒凸字型,緩緩的邁向戰場,朝索羅部壓上去。
此時索羅部奔出一騎,遠遠的叫道:“汝等是漁陽的漢軍麽?漢軍從來不管我烏桓一族的内亂,汝等今日爲何前來幹涉攻擊于我。”
韓易于陣中叫道:“你烏桓族的内亂我是不管,但可鎖兒部己經投奔到本官的麾下爲部曲,他們乃是本官的私人部曲,就不再是烏桓族人了。你攻他就是攻我,部曲被攻,我豈有不來相助之理?”
那騎叫道:“你漁陽漢軍強來幹涉我烏桓之事,休怪我等不把你當成漢軍來看待。”
韓易叫道:“汝等欲戰則戰,哪來那麽多的廢話?”
那騎憤憤然回陣,不多時,就奔出百騎來,想要對韓易所領的八百犷平軍施以環形騎射技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