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易點點頭說道:“不錯。烏桓部族距離長城的距離太近,數十裏地快馬半日即到。若是烏桓有心反逆,朝發夕至,加上我隘守兵不備,雖有險關,也可一鼓而下。不過數日,幽州便将可能成爲烏桓人的牧場。若是再大膽些,青冀二州也未必不能進退來去如入無人之境。”
文峰面色古怪的說道:“縣尉大人是否過慮了,烏桓一族在這三百年來并無合流之勢,族中各部大人不下百數,各自互不相服,還時常自相攻伐,由如烏合之衆。烏桓兵馬雖強,對我大漢來說,應該無甚威脅才是。”
車臘若有所思的說道:“昔日匈奴人在先秦時,也是區區的烏合之衆,數十年的後前漢初立,便成爲我華夏百姓的百年大敵。鮮卑人在數十年前也是區區的烏合之衆,不過隻是出了一個檀石槐,又成爲我大漢莫大的威脅。天幸檀石槐早亡,其子和連愚魯不堪,難成大勢,不然鮮卑未嘗不是下一個匈奴?”
“此時烏桓人雖散,但其部也有三十萬之衆,可操弓而戰者不下六、七萬之衆。而且烏桓、鮮卑二族同宗同言,你怎知他們不會合流?大漠草原上的法則便是,誰最終戰勝了,他人便都歸爲他的族民。隻要烏桓出一雄才偉略之人,未嘗不會成爲下一個鮮卑又或匈奴?”
文峰聽了大吃一驚,說道:“嘶,六、七萬人的烏丸突騎?如此說來,對烏桓人還真不能掉以輕心。不好,去年六月時,我曾聽聞遼西的烏桓大人丘力居,自命爲烏桓人的單于,并與遼東屬國的蘇仆延,漁陽的烏延,以及上郡的難樓結交。當時屬下還認爲他們是夜郎自大之舉,此時想來,難道他們是想一統烏桓不成?”
韓易一驚,問道:“這是一年前的事了?上任的縣長與縣尉有何反應?你可曾上報過漁陽太守知曉?此時他們又如何了?”
文峰膽怯的縮頭縮腦的應道:“小人曾報過前任縣尉知曉,因沒有将之放在心上,所以沒能及時的上報太守。前任縣長與縣尉也都認爲他們四部是夜郎自大,加上彼時又是黃巾蛾賊變亂之時,烏桓地又處域外,因而沒有去理會。”
“至于他們四部的情況,難樓在護烏桓校尉麾下聽令,好像并無異動。倒是漁陽的烏桓大人烏延,在四月前曾引部東去,相助丘力居攻伐遼西的烏桓各部不從。聽聞丘力居大勝,并與蘇仆延、烏延在白狼山上殺馬爲盟,互尊爲王。此事早已傳遍了遼東、遼西、右北平、漁陽各郡。各郡太守應該都有耳聞才是。”
韓易眉頭大皺,問道:“此時丘力居、蘇仆延、烏延三部各有兵馬多少了。”
文峰撓撓頭道:“聽聞丘力居所部吞并了不少烏桓部族,此時有部衆四、五千落。遼東屬國的蘇仆延,自命爲峭王,有部衆千餘落。漁陽的烏延,自命爲汗魯王,有部衆八百餘落。”
韓易倒抽一口冷氣,此三部加起來有部衆七千落,已占烏桓全族的近三成之多。按一落出兵兩到三人計算,那他們将有突騎兩萬之衆了。有這支超過兩萬衆的烏桓突騎在,就算是在大漠草原之中,也是一夥較大的勢力。若以此來統一烏桓各部,以烏桓各部不過數百落的部衆,并形如散沙般的狀态,用不了幾年的時間,便可使得烏桓一統了。
韓易心下不免有些焦慮不安起來,形如散沙的烏桓是大漢的得力幫手,一統的烏桓卻是大漢的潛在禍患。在前漢武帝時,漢軍曾在救援被匈奴侵攻的烏桓時,在大敗匈奴之後,又揮軍擊潰烏桓,未嘗不是烏桓在當時也有過一統的迹象。自已身爲大漢的官吏,當以大漢的利益爲重,要設法破去烏桓的統一大勢才行。
韓易問道:“此時尚在漁陽境,又靠近我犷平縣的烏桓部有幾部?他們的大人是誰?實力如何?”
文峰禀道:“回縣尉,犷平縣最近烏桓地,除去已東去遼西的烏延外,還有兩部。一部大人名桑馬哈,一部大人名可鎖兒,每部實力都在二、三百餘落左右。”
隻有兩部,那方才所見的牧人牛馬羊群就都是這兩部的了。烏桓族現在正有一統的迹象,相互之間攻伐頗常。此二部勢力在烏桓不大不小,若烏延從遼西歸來,未必不會借丘力居之助将之吞并了。與其便宜了他人,不如想法将之引爲已用。
韓易正想着要不要将此二部設法誘入長城中,或納入治下,或設法殺了。不想落在人群最後的嚴昭突然說道:“縣君,縣君,小人與那桑馬哈、可鎖兒兩位交情頗深,願爲縣君出關,将其二人誘來,投入到縣君的麾下,以抗有可能反逆的丘力居、蘇仆延、烏延三部烏丸。”
韓易一驚,轉頭而視,隻見嚴昭的臉上不斷趟汗,卻神色堅定,直直的看着韓易。見韓易皺眉遲疑不決,嚴昭忙解說道:“小人在兵曹吏任上,頗有犯法之事,心知不能逃過縣君大人的清查,所以有心爲縣君大人出力,将功折過,希望縣君大人能夠饒恕小人之罪。”
韓易點點頭,問道:“你與此二部的烏桓大人友善?他們能聽你的言語不成?”
見韓易動問,嚴昭心喜,忙解說道:“小人家中多涉商賈之事,每月與烏桓部衆交易之時,多與此二部來往,因此十分的交好。小人多聽聞桑馬哈、可鎖兒二人常慕我大漢的物産豐富,隻恨不是生在大漢境内。若能成爲大漢子民,雖烏桓大人也不想做。”
韓易不信的說道:“有二、三百落,近三千人部衆的烏桓大人,部中的生殺予奪盡操之其手,比之我大漢的列候都要權重。他二人豈會因爲慕我大漢的物産豐富,就棄了手中的族權,來我大漢爲民。此言不過是随意說說罷了,你也能信。”
嚴昭慌急,連忙說道:“他二人之言是真是假,小人前往一試便知。若是能成,将爲縣君召來千餘的烏桓突騎。如不能成,也不損縣君的一絲半毫啊。”
韓易摸了摸鼻子,思慮一會,叫道:“好,此事你若能夠辦成,無論你有罪無罪,我一概不論,你還做你的犷平兵曹吏,我也将賞你黃金五十金。如若他們二人的言語有假,你也可以設法誘使他二人的部衆來投,隻要超過百落,我便算你有功,不罪于你。如何?”
嚴昭大喜,下拜叫道:“小人必不負縣君重托,必爲縣君大人辦成此事。”
見嚴昭雄心萬丈的仰首而去,韓易忽然有些領悟,有時使功不如使過,有罪之人爲求脫罪,必然會比有功之人更加盡心的辦事。
韓易在古北口待了一整日時間,巡視了古北口關隘各處的兵事後,又叮囑文峰萬萬不能輕忽了事,這才準備沿着長城東行,去看看鎮守司馬台的汪東所部。
臨行前,見着同行的宓兒滿面不喜,嘟着小嘴的模樣,這才想起一事來,問道:“文屯将,這燕山上是否有白雕的影迹?”
“白雕?”文峰一怔,忙笑道:“回禀縣尉,有白雕,不過那是人養的。”
“人養的?”韓易大奇,經常聽聞大漠草原中的神射手喜射雕,卻不想雕也可以飼養。“是何人所養,可以向其求取麽?”
文峰大笑,說道:“是縣尉大人的話,應該可以吧。因爲那雕是司馬台守将汪東的兒子汪洋所飼養的,那小子極其喜歡雕鷹。在十四五歲時,便獨自一人深入到北方大漠之中,找尋雕鷹。共花費了兩年的時間,方才尋得灰、黑、白三對小雕鷹。在經過四五年的飼養,隻怕此時小雕鷹都生出幾對來了。縣尉大人想要,應該沒問題。”
韓易一驚,十四五歲便獨自一人深入到北方大漠,那時正是檀石槐在世之時,鮮卑正與大漢爲敵,勢力最爲強大之時。此人能深入大漠兩年平安的回返,不說其膽大、機敏如何,其人的武戲必然高強。
韓易忙問道:“那汪洋是否是縣中的募卒?”
文峰想了想,說道:“不是,汪東老妻早亡,膝下隻有此子,因不想讓此子重蹈自已的老路當兵,是以,汪洋一直隻是白身,居于司馬台關隘的一側。”
韓易将領人離開古北口關隘,一路又朝司馬台關隘而去。司馬台距離古北口有三十餘裏,因全是山路,所以這一路十分的難行,整整行了一日時間,直到夜間方才來到司馬台關前。
早在一日前,韓易就曾命人前來司馬台傳信,今日會來司馬台巡查關防。不想韓易到時,隻見内關牆關門緊閉,不見一人在外等候,隻有關下布有數盆照明探敵用的火盆。關牆上似乎立有數名守卒,除此之外,别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