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在今日的軍議中得知韓易身有不适,本來也想來視探,聞到傳報,立即策馬奔來。人未至,聲先至,韓易睡在帳中,便聽到孫堅遠遠傳來的笑語聲,“哈哈哈,明遠賢弟,大丈夫雖病卻不用飯食,這可不是好事情啊。如此怎能使身體快快的好轉起來呢。”
韓易勉力的掙紮起來,朝進入帳中的孫堅拱手叫道:“大兄,易身有不适,未能親迎,還望恕罪。”
孫堅笑道:“你我兄弟也,還講究那麽多的虛禮做甚。”說着俯身探視,不禁吃了一驚,問道:“怎麽?昨日還好好的,怎的一夜未見,就如同病了數日的重症一般,竟如此的憔悴。”
韓易輕咳了幾聲,說道:“這……易也不知。”
孫堅坐在行軍榻上,拍着韓易的手道:“陸平大至将昨日之事說予我聽了。你可是因爲西鄉侯坑殺三萬餘戰俘之事,而心生不安之念。”
韓易歎息一聲,說道:“易出身底賤,時常往來于百姓草民之間,還算知曉其思其想。他們碌碌一生,無非隻想求得一日飽食罷了。他們的需求并不高,誰人能夠做到這點,百姓們最是感恩,會記念他一輩子的。漢帝庸碌,大臣奸惡,讓天下的百姓求食困難,這才被區區張角之輩就掀起了浩大的聲浪作亂。”
“身爲征讨大将,不思朝庭地方之過,反将從賊也一并坑殺之,這……需知大亂之種已經播下,屠殺雖能鎮得了一時,卻不能鎮得了一世。就好比一人體内有疾,外表的皮肉生了毒瘡,不思醫治體内之疾,反而用刀挖去皮肉的毒瘡,便認爲是疾病大好,這不過是在掩耳盜鈴罷了。數萬賊人因我而降,卻被無故坑殺。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心大慚啊。”
孫堅感慨的勸道:“事已發生,你如此的爲難自已又有何用,難不成死去的人會重新複生不成。你不過是區區的一郡左賊曹吏,還不是朝庭的正式官員。而我也不過是區區的四百石下邳丞,就連一縣之地也管不了,如何能管這天下之事。天下有疾,賢弟若真是有心改變這一切,何不努力的攀爬,直到做到宰執天下的地步,再來親自醫治不遲。”
韓易遲疑的問道:“我來醫治,我有這個能力麽?”
孫堅大笑,說道:“有沒有能力不說,誰人也不是天生的治世能臣,皇帝的兒子也不是人人都可做皇帝,不是麽?隻要你有此心,總比那些貪官污吏治理得好罷。”
韓易點頭稱是,說道:“易不敢誇言,若讓易治理一縣之地,必可使一縣之地樂享太平。若治理一郡之地,必可使一郡之地繁榮富強。若治理天下……呵呵,太遠了,二千石的太守之職,今生有沒有擔任的可能還不知呢,竟想要宰執天下了。”
孫堅笑道:“有志者,事競成,不是麽,隻要你有此心,必有成功的一日。”
“那真的是呈兄吉言了……”
韓易一時談性大起,紊紊叨叨的說了許多,就連從小被人多方誤解,差點性命不保之事,也一并說與孫堅聽了。向來開朗多語的孫堅,此時并不主動說話,隻是默默的聽着。良久,直到韓易說累了,自已疲倦的睡去,孫堅才輕輕的将被角掖好,走出帳外。
陸平、成齊在帳外等候了許久,兩人都成雪人了,見孫堅出帳,忙活動着僵硬的身體上前問道:“孫老爺,我家主人如何了?”
孫堅展顔一笑,說道:“應該無妨事了,昨日之事雖然是因,可事已發生,又能如何。唯有不去思想此事,方能大安。我已用言激勵賢弟奮勇攀爬,想必賢弟睡上一覺,便會安好了。”
陸平、成齊大喜拜謝,孫堅策馬直回已營,有孫堅之妻弟吳景迎住,問道:“兄長去探視汝南的韓明遠,不知其病如何了?”
孫堅說道:“其病是因明遠賢弟心懷仁善之念而起,此時已然無事了。”
吳景點點稱好,說道:“西鄉侯剛派人來,有意表兄長你爲他的屬官佐軍司馬,并讓兄長整備兵馬,準備明日充當攻城之主力。”
孫堅一愣,說道:“攻城不順麽,賊人無有生路,如何會不以死相拼之。唉,破外城時,明遠賢弟有大功,此職本來當屬明遠賢弟的,隻是他這一病倒,卻讓我占去了此職。我心不安呐。”
吳景忙勸道:“兄長切切不可于心不安,須知兄長年過三旬,又曆三縣之丞,方能得到今次的升職機會,萬萬不可推脫了。韓明遠今年不過才二十一歲,就爲汝南的左賊曹史,汝南兵的暫佐軍司馬,可謂是年青有爲,日後的升職機會必然遠多于兄長你。還請兄長慚領了罷。”
孫堅默然不語,若在今日之前,也許自已就慚領了。可是通過今日韓易的交淺言深,孫堅才知韓易的出身比自已這商賈之子還低。自已從十七歲時爲官,至今三十歲整,方有升職比六百石的機會。韓易若是失去了此次機會,還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升到比六百石。
孫堅數次欲擡腿去找朱雋推脫此職,終是邁不開步子。隻能是自已給自已找理由說道:“明遠賢弟乃是汝南郡守趙謙的屬官,西鄉候必不能夠強行奪了趙郡守的屬官,所以這才轉而任命我爲佐軍司馬的吧。”
吳景喜道:“正是,正是,韓明遠非朝庭的正式官員,隻是汝南郡守的屬官,西鄉侯不便任命也是應有之宜。”
雖說如此,孫堅還是心懷不安,又轉對吳景說道:“明遠賢弟大度明理,想必就算得知此事,也不會怨怪我吧?”
吳景應道:“不會不會。”見到有程普、黃蓋四将迎來,忙朝四人打着眼色,四将上前齊齊相勸,孫堅這才安下心來。
末了,孫堅又說了一句,“明遠賢弟與我交淺言深,可見他對我十分的信重。今日我慚奪他的職務,日後必有報答之日。不過将軍難免陣上亡,我若于日後的戰中有所閃失,汝等可引兵去投明遠賢弟。他心懷仁善,乃是可托家小的良人。”
四将齊齊勸道:“今日是主公的大喜之日,何必出此不吉之言,當大喜才是。”
孫堅隻得笑道:“好好,不說了,不說了。”
韓易這一病,直到第五日上才完好。這幾日,一連數次,未能攻克内城。南軍諸将攻擊無果,自身傷亡不小,紛紛朝朱雋叫苦。朱雋無奈,隻得命孫堅部爲主攻,也依然不下。後與孫堅、張超等登上土山,瞭望黃巾營壘,探察敵情,心有所得。回返後便下令大軍解圍。
賊首韓忠見圍已解,果然引軍出戰遁逃。朱雋乘勢引兵進擊,大破其軍,追擊十餘裏,屠殺一萬多人,韓忠等人隻好投降。不料南陽太守秦颉曾與韓忠有私仇,在黃巾衆賊繳械之前,先一步殺死了韓忠。黃巾餘衆不能自安,又以孫夏爲帥,退守宛城頑抗。
朱雋見韓易病好,急令韓易領兵加入圍攻。在韓易與孫堅雙雙急攻之下,宛城内城告破,賊首孫夏開城敗走。朱雋于後又統領南軍縱兵屠殺,賊人再度死亡一萬餘人。南陽十萬黃巾賊至此全部飛灰煙滅,能夠逃走的隻有數千人,全部破散流離四去。
戰事已定,朱雋命人快馬至雒陽城報捷,準備待雒陽城朝庭的封賞賜下後,南陽各縣的小股賊寇全部剿盡,便率師回朝。韓易等汝南軍也開始收拾起行裝,準備返回汝南。
不料就在起程之際,雒陽城有快馬前來,朱雋急召諸将前往主帳議事。朱雋沉聲說道:“日前,皇甫義真與郭君業圍攻曲陽的張寶賊部。張寶不敵,逃入曲陽堅守。後被其部下嚴政刺殺,獻首投降,曲陽遂克。皇甫義真就在準備俘殺十餘萬曲陽賊人時,忽然大亂驟起。有一人自稱天道将軍,引數千人救走了十餘萬賊俘,并大破皇甫義真于常山。”
“那天道将軍就于常山郡中斬木爲兵,攻略城池,常山一國竟于十日間全部告陷。中山一國也是岌岌可危,冀州黃巾聲勢複振。而後又有巨賊張牛角、禇飛燕,小賊孫輕、左校、李大目、郭大賢、黃龍、張雷公、劉石、王當、綠城等竟相投效,從賊者達五十萬之衆。”
“皇甫義真引兵十萬,與之再戰于真定之郊,不料連敗三場。如今更被五十萬餘賊人困于九門城内,脫身不得。朝庭命我部速速結束南陽之戰事,整頓兵馬,引軍前往河北常山解救之。”
諸将聞言大吃一驚,皇甫嵩出身于将門世家,自征讨黃巾以來,可說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在南軍諸将眼中,可說是如同軍神般的人物。不想竟在中山、常山兩國同時敗于一人之手,而且一敗就是四次之多,如今更被困于九門縣中脫身不得。
那所謂的天道将軍究竟是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