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個消息後,葉邑邑丞向缭、邑司馬樂續,領着屈原、朱奂等葉邑的官員,立刻出城相迎。
“喲,向缭、樂續,别來無恙啊。”
“唐司馬才是,一年不見,更添幾分威風啊。”
“哈哈哈哈。”
不得不說,向缭、樂續二人與唐直,彼此可不陌生,畢竟都是伊阙之戰時患難與共的同僚,雖說彼此間的關系還沒親密到互通書信的地步,但遠不是那些點頭之交可比。
遠遠瞧見這一幕,朱奂小聲問屈原道:“屈先生,向邑丞、樂司馬,與這位唐直唐司馬是舊識麽?”
屈原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朱奂,心說你是魏人還是我是魏人?這種事你問我?
想了想,他低聲問道:“這位唐司馬……莫非是身份尊貴之人麽?”
聽了這話,朱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随後才意識到屈原并非他魏國人,便小聲解釋道:“這位唐直唐司馬,乃是我魏國現如今的大司馬翟章最倚重的愛将……”
屈原當然知道翟章,聞言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他也知道,自犀武公孫喜于伊阙之戰戰亡之後,翟章這位魏文侯時期魏國國相翟璜的後人,自然而然成爲了魏國碩果僅存的老将,身份地位不同凡響。
别看樂續與唐直皆是司馬級别的将領,可随着翟章成爲魏國大司馬,兩者的地位已有了顯著的差距,簡單地說,即河内魏軍已因爲翟章的關系提升爲中央軍,而方城這邊魏軍,充其量隻是地方上的駐軍而已,地位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也虧得方城魏軍的背後是蒙仲,而蒙仲的背後則是以段幹寅、田黯等人爲首的西河儒門,否則單憑方城這塊小地方想要弄到五萬人的編制?那簡直是癡心妄想。
在簡單地寒暄幾句後,唐直壓低聲音對向缭、樂續二人說道:“大司馬差不多遲半日抵達葉邑。……大司馬此前對方城令頗爲欣賞,莫要給他留下什麽壞印象。”
像向缭這麽聰慧的人,豈會聽不出唐直言外之意?當即亦壓低聲音說道:“我早已派人前往陽關,叫阿仲前來葉邑恭迎大司馬,且我在城内,亦吩咐人準備了上好的酒菜。”
“聰明。”
唐直很滿意地哈哈一笑,一轉頭見屈原站在遠處好奇地打量着他,微微皺了皺眉。
他對向缭、樂續二人客氣,那是因爲彼此都是伊阙之戰時的同僚,且向缭、樂續二人更是蒙仲的手足弟兄,可不是随随便便什麽人都能像屈原此刻這般用評估般的目光打量他。
見唐直面色有異,向缭回頭看了一眼,旋即在唐直耳邊說了幾句。
“當真?”
聽了向缭的話後,唐直眼中的不滿頓時退得一幹二淨,甚至于,主動上前與屈原見禮。
也難怪,畢竟屈原乃是曾經在楚國主持過變法改革的前重臣,若放在魏國,那就是李悝、翟璜級别的名相,更何況屈原還是楚國公室出身,唐直确實應該給予一些尊重。
“在下唐直,見過屈大夫。”
見此,屈原亦連忙拱手還禮道:“唐司馬客氣了,屈原如今隻是楚國的棄臣,承蒙方城令與向邑丞收留,才得以在葉邑安身。”
從旁,樂續聽到這話卻笑道:“屈先生太謙虛了,以屈先生的才華與才能,在哪個國家不能拜相?”
雖是恭維的話,但屈原聽了之後卻稍稍有些不是滋味。
其中原因,無非就是他非但不能在故國拜相,甚至不能被楚王熊橫與令尹子蘭等人所容,緻使有家不能歸,有國不能回,隻能呆在楚境之外的葉邑,遠遠看着楚國所發生的接連變故,雖憂心國家,卻無力改變。
在衆人中,顯然向缭最擅察言觀色,見屈原笑容勉強,便知樂續的恭維起到了反效果,當即岔開話題說道:“唐司馬,不如我等到城内,一邊喝酒一邊再叙舊,如何?”
唐直卻沒察覺到什麽,聞言摸摸下巴笑道:“好酒麽?”
向缭笑了笑,說道:“是不是好酒,在下不敢誇口,但一定管夠!”
聽聞此言,唐直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還那等什麽?”
說罷,他吩咐副将率領麾下軍隊在城外駐紮,自己則帶着寥寥幾名近衛,跟着向缭、樂續、屈原等人進了城。
約兩個時辰後,得知大司馬翟章即将率軍抵達葉邑的蒙仲,帶着幾名近衛快馬來到葉邑。
當他來到葉邑的縣府,再次見到闊别一年有餘的唐直時,唐直早已喝到半醉。
隻見他指着蒙仲笑罵道:“你小子,當日搶我兩千五百名武卒,今日我到你封邑,你卻不親自相迎,實是忘恩負義,該罰!……速速滿飲這碗酒!”
蒙仲苦笑着說道:“大司馬即将抵達我葉邑,若被他看到我等醉醺醺的,怕是不好吧?”
然而唐直卻擺擺手說道:“唉,酒乃軍将之膽,大司馬豈會怪罪?”
『這什麽歪理?』
蒙仲苦笑不已,爲了安撫唐直,隻好将那碗酒一飲而盡。
随後,在衆人飲酒閑聊的期間,唐直向蒙仲等人講述了他在伊阙之戰後的情況,也就是回到邺城後的情況。
據唐直所言,邺城近一年也不安定,魏軍與趙軍在邊境的摩擦逐漸加劇,雖然兩國并未正式宣戰,但戰争的氣氛卻相當濃郁。
尤其是去年下半年時,趙國開始在「剛平」城駐紮重兵。
“剛平?”蒙仲微微一愣。
他在趙國呆了兩年,當然知道剛平在哪。
剛平城,位于大河以南,衛國都城濮陽的東北,原本是衛國的一座城邑,後被趙敬候時期的趙國占領,并在這裏興修了城塞,後來在趙蘇侯時期,趙國曾因爲齊魏兩國聯合攻打趙國,而一度失去剛平城,但最終,趙國還是奪回了剛平城,使之成爲趙國在大河以南的唯一一片國土。
簡單地說,倘若趙國有心朝大河以南擴張,那麽剛平城就是趙國的前哨站、橋頭堡,從這邊出兵,趙國的軍隊就可以迅速渡過大河,避免遭到阻擊。
而與剛平接壤的有三個國家,其一是齊國,其二是魏國,還有就是現如今隻剩下國都濮陽、且依附于魏國的小國,衛國。
衛國就算了,這種隻剩下一個國都的小國,根本不值得趙國興師動衆,而齊國也可以排除,畢竟趙國現如今與齊國正在蜜月期,兩國關系非常緊密,因此可以推斷,趙國駐軍剛平,極大可能是針對魏國。
『……還有宋國!』
看了一眼碗中的酒水,蒙仲心下暗暗想道。
他很清楚,衛國的南邊就是宋國,而且還是宋國的大邑,陶邑。
“……當時,衛君吓得當即派人向我魏國求援,哈哈哈哈……”
對過,唐直還在恥笑衛國君主的膽怯,但蒙仲卻笑不出來,因爲他知道,齊趙兩國已經開始在爲攻打宋國而做準備,但他報以重望的魏國,此刻卻深陷與秦楚兩國的戰争。
他實在不敢保證,待來日齊趙兩國攻打宋國時,魏國能否按照盟約出兵相救。
并且,倘若魏國當時無力派兵救援,他又該如何自處?
就這麽想着,屋外忽然有士卒入内禀報道:“……東邊有大股軍隊靠近葉邑,皆打着我魏軍的旗号。”
一聽這話,屋内正在飲酒的衆人當即明白過來:大司馬翟章到了!
見此,蒙仲立刻帶着唐直、向缭、樂續等人,一同到城外迎接翟章。
隻不過在城外等了約一刻辰左右,蒙仲等人便看到遠處有一支龐大的軍隊緩緩而來。
爲首一位身披甲胄的老将,發須皆白,但卻筆挺地伫立在一輛戰車上,神色嚴肅,不怒而威。
“那便是翟章大人。”
唐直打着酒嗝,低聲在蒙仲耳邊說道,話語中充滿了對翟章的尊敬。
要知道按照當代的習俗,“大人”這個稱呼除非是家族的長輩,亦或是自己尊敬的前輩,否則并不會輕易使用,免得遭人恥笑不懂禮數——當然也有個别的例外,比如莊辛與屈原交談時,就曾經就用嘲諷的語氣稱呼子蘭爲“那位令尹大人”。
但基本上還是屬于并不常見的稱呼。
而如今唐直用大人稱呼翟章,可見他對翟章非常尊敬。
蒙仲點點頭,待翟章乘坐的戰車徐徐在七八丈遠的地方停下後,他率領唐直、向缭、樂續等人緊步上前,拱手拜道:“方城令蒙仲,拜見大司馬!”
隻見在戰車上,老将翟章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旋即走下了馬車。
此時蒙仲雖彎着腰,卻稍稍側過頭,偷偷打量翟章,他清楚看到,當翟章下馬車的時候,其身邊有兩名近衛想要攙扶,卻被翟章伸手推開。
看到這一幕,蒙仲多少已經清楚翟章大概是什麽性格了。
不多時,翟章便走到蒙仲面前,伸出雙手将其扶了起來,隻見他上下打量着蒙仲,正要說話,卻忽然眉頭一皺,大概是聞到了蒙仲身上的酒味。
不過,待翟章似有察覺地側頭一撇在旁喝得面色通紅的唐直後,他就明白了,帶着幾許無奈微微搖了搖頭,繼而對蒙仲正色說道:“有勞城令特意前來相迎老夫,但老夫認爲,方城令此刻應該在陽關,而不應該在這裏相迎老夫……”
聽了這話,還沒等蒙仲開口解釋,就聽唐直在旁插嘴道:“大司馬,蒙仲這小子很仗義的,您就别弄這套了,人來迎接您,您不滿意,人不來迎接您,您又生氣……照我說啊,咱們還是省了這些客套,快快進城吃酒,城内早已置備了酒水,爲大司馬您接風。”
聽到這一席話,蒙仲心中對唐直暗贊:這頓酒沒白請!
但翟章的老臉卻有些挂不住了,狠狠瞪了一眼唐直。
其實正如唐直所言,從作爲将領的素養來說,翟章當然希望蒙仲時刻鎮守在最前線,别說是他來到葉邑,就算是魏王駕臨葉邑,蒙仲也得守在陽關,畢竟将領的本職是堅守崗位,而不是奉承獻媚。
可話說回來,倘若蒙仲果真這麽做了吧,出于人之常情,翟章難免也會有一些不高興,認爲蒙仲對自己欠缺尊重。
不奇怪,這就是人之常情。
但這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即可,像唐直這般直接了當地說出來,這未免不給翟章面子。
不過話說回來,也虧得說這話的是唐直,翟章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唐直,但終歸沒有呵斥的意思,倘若換做旁人,那可能是大爲不同了。
而蒙仲也識趣,此刻立即圓場解圍道:“大司馬教訓的是,在下待會便立刻返回陽關!”
聽到這話,翟章滿意地點了點頭:“介時老夫與你同行……”
待會是多久?
介時又是什麽時候?
隻要是有點腦子的人,就不會去追究這個問題。
總而言之,蒙仲給足了翟章面子,翟章沒有理由會對他不滿。
當然,待進城來到縣府後,唐直還是免不了被翟章像管教兒子一樣狠狠訓斥了一番,然後被罰三個月不許飲酒。
隻可惜看唐直那撇撇嘴的模樣,顯然這懲罰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也是,唐直雖然好酒,但也是一個盡職的将領,帶兵打仗時本來就不會輕易喝酒,翟章這懲罰,其實跟沒罰一樣。
後來蒙仲才知道,唐直的父親就是翟章麾下的部将,待其父戰死沙場後,是翟章将年幼的唐直一手帶大,教授其武藝、兵法,還提拔唐直擔任軍司馬,不誇張地說,唐直跟翟章的兒子幾乎沒什麽區别,也難怪唐直會用“大人”來稱呼翟章。
待教訓完唐直後,翟章轉頭對蒙仲說道:“方城令,此番老夫來地匆忙,未曾事先知會你,還請莫要見怪。”說着,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須,講述了其中的緣由:“隻因爲前幾日,老夫忽然收到了暴鸢的書信……他約老夫一同進攻秦軍……”
蒙仲忍着心中的笑意,故作鎮定地說道:“哦?還有這事?”
“唔。”翟章點點頭說道:“據你前幾封戰報所言,那暴鸢已撤兵到了汝水,何以會忽然約老夫進擊秦軍呢?在來時的途中,老夫一直在思忖此事,總覺得此事有點蹊跷。不知方城令這邊,可曾收到暴鸢的書信?”
見翟章已有所懷疑,但至少還不清楚真相,因此蒙仲也不擔心,想了想說道:“在下雖不曾收到暴鸢的書信,但對過的秦楚聯軍,似乎有些……異動。”
“異動?”翟章聞言神色一凜,嚴肅地說道:“說來聽聽。”
蒙仲抱了抱拳,沉聲說道:“今年二月,也就是上個月,秦将司馬錯與白起皆率領麾下秦軍,駐紮于方城一帶,建立營寨,打造攻城器械,試圖對我陽關發起進攻,但數日前,司馬錯不知什麽緣故忽然撤兵,不知去向,隻剩下白起軍尚在方城一帶……”
其實,蒙仲很清楚司馬錯的去向,無非就是分兵防守析北、抵擋暴鸢去了呗——本來昭雎負責攻打韓國,但因爲莊蹻的關系,昭雎已被楚王調回楚郢,而昭雎一撤,秦軍的側翼與後方便徹底暴露在了韓國面前,隻要暴鸢抓住機會擺出反攻宛城的架勢,秦軍就勢必得分兵阻截。
否則,一旦被暴鸢占據宛城,切斷歸路,此時還駐軍在方城一帶的司馬錯與白起,就會被暴鸢、蒙仲二人麾下的軍隊包餃子,甚至于全軍覆沒。
但這些事,眼下蒙仲還不好透露給翟章,畢竟終歸是他将翟章騙到了陽關。
“司馬錯無故撤兵……那楚軍呢?”翟章問道。
蒙仲搖了搖頭,旋即故作遲疑地說道:“關于楚軍……在下倒是聽說了一件事,不知與楚軍是否有關。”
“你說說。”
“據上個月投奔我葉邑的楚人說,楚國的叛将莊蹻在夷陵聚集大股叛軍,意圖攻擊楚郢……”
“……”翟章捋了捋胡須,沉聲說道:“你是說……楚國爆發内亂,楚軍被迫回援楚郢……”
“這隻是在下的猜測。”蒙仲稍稍低了低頭,免得憋不住笑被翟章看到。
“猜測?唔,雖是猜測,卻是大有可能……唔,唔,對對對,一定是這樣。司馬錯與昭雎不在陽關這邊,那肯定是去韓國那邊了,可暴鸢卻約老夫一同進擊秦軍,可見他那邊戰況有利,否則暴鸢絕沒有這個膽子。……這樣想想,肯定是楚軍因爲内亂而被迫撤軍,暴鸢見機不可失,試圖反攻宛城,是故司馬錯提兵前往阻擊,對對對,隻有這個可能……等會,可暴鸢怎麽曉得楚國爆發内亂呢?就算他親眼看到昭雎撤兵,按理來說也隻會懷疑此乃昭雎誘敵之計啊……”
不得不說,翟章不愧是毫不遜色公孫喜的魏國名将,分析下來頭頭是道。
正如他猜測的那樣,暴鸢根本不知道昭雎爲何撤兵,他之所以敢進兵,那是因爲蒙仲假借翟章的名義,命令暴鸢進兵而已。
事實上這會兒暴鸢也在納悶:那翟章爲何能提前曉得楚軍會撤兵呢?
不得不說,翟章也好、暴鸢也罷,這兩位皆被蒙在鼓裏,唯有蒙仲,才清楚其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因爲正是他一手主導了眼下的局面。
但話說回來,這會兒當翟章問起時,蒙仲還真不好解釋。
想了想,他避重就輕地說道:“暴鸢如何斷定此事,在下亦不知,不過,倘若楚軍果真撤走,那對于我方而言倒是大爲有利……聯合暴鸢麾下的軍隊,我魏韓聯軍可達至少十五萬,而據我估測,司馬錯與白起麾下軍隊眼下總共約十萬左右,以十五萬進擊十萬,我方優勢巨大!”
聽聞此言,翟章有些驚訝地看向蒙仲,旋即笑了笑說道:“呵呵呵,雖是以十五萬之衆進擊十萬秦軍,但老夫亦不敢妄言勝敗,而方城令卻似乎胸有成竹。……唔,不愧是伊阙之戰時一舉扭轉勝敗的骁将!”說到這裏,他環抱雙臂,笑容可掬地說道:“既然如此,老夫索性先聽聽方城令的見解。方城令與這兩股秦軍交鋒已久,想來心中必然有破敵的良策,老夫洗耳恭聽。”
“不敢。”
蒙仲謙遜地抱了抱拳,笑着說道:“良策不敢說,在下這邊有些不成熟的建議,還要請大司馬指點。”
“方城令太謙虛了。”翟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見此,蒙仲面色一正,沉聲說道:“然而在下所料不差,現如今昭雎已回楚郢,白起駐軍在方城,而司馬錯則駐軍在析北,二人皆背靠宛城……”
從旁,蒙仲的近衛立刻從懷中取出一份地圖,攤開在翟章面前的桌案上,使翟章能更快地跟上蒙仲的思路。
“……據在下年前與秦軍交手的經驗來看,秦軍雖然作戰勇猛,但始終被糧草問題所困擾,尤其是去年我方城的士卒僥幸燒掉了秦軍的辎重與糧草後,秦軍便一直處于缺糧的窘迫……我認爲,想要正面擊破秦軍,但非常困難,不妨針對其糧道……隻要斷了秦軍的糧草輸運,燒掉秦軍的後方糧倉,秦軍雖有十萬之衆,亦不足爲懼!”
“宛城?”翟章插嘴道。
“唔!”蒙仲點點頭肯定道:“宛城位于宛方之地的中樞,雖韓國的軍将韓骁去年撤離時在城内放火,燒毀了城内的屋宅,但我若是司馬錯、白起,必然會在宛城建造糧倉,儲備從秦國、楚國運抵的糧草,因此隻要我軍拿下宛城,便可掐斷秦軍的軍糧,秦軍沒有口糧充饑,必然生變,介時我軍趁機掩殺,可大獲全勝!”
“……可白起的軍隊此刻就堵在方城,你若是偷襲宛城,他必定知曉。”
“大司馬放心,年前在下已打探到一條山谷,可從方城北部的山區,直達宛城一帶,不經過白起駐軍的區域,隻要我方派出一路奇兵,奇襲宛城,相信宛城的秦軍絕料想不到,我軍竟能繞過白起的軍隊而偷襲宛城……”
沉思了片刻,翟章正色說道:“方城令能确保這條狹道,不被秦軍所知?”
“大司馬放心,在下反複派斥候打探,且至今,那條山谷還有我方城的斥候暗中監視,我可以保證秦軍對此一無所知。”
翟章點點頭,又問道:“以奇兵偷襲宛城,偷襲秦軍的糧倉,那我陽關這邊呢?”
“隻需拖住白起即可。……隻要攻陷宛城,燒掉城内的糧倉,秦軍必敗!”
聽聞此言,翟章沉吟了半響,旋即不動聲色地看着蒙仲,忽然笑道:“确實相當高明的計策,不愧是方城令……方城令爲了擊破秦軍,相信也是耗費了不少精力吧?”
“大司馬言重了,這隻是在下的本分。”蒙仲謙遜說道。
“本分?唔,說得好,不過……”
說到這裏,翟章忽然看向蒙仲,饒有興緻地說道:“以暴鸢的名義诓騙老夫率大軍至此,配合你一同進擊秦軍,這也是方城令所說的本分麽?”
“唔?”包括蒙仲在内,在場衆人皆爲之一愣。
隻見翟章用手指頭點了點地圖,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就覺得奇怪,據老夫對暴鸢的了解,那家夥絕沒有這個膽魄,在不明情況下進擊秦軍,還說什麽要趁機将這兩股秦軍一舉擊潰……直到聽方才了方城令的計策,老夫才忽然醒悟,暴鸢約我一同進擊秦軍的書信,恐怕是出自方城令的手筆,唯有方城令,才會心大到,想要一口吞掉對過那十萬秦軍……對麽?”
“……”
微微張了張嘴,蒙仲亦不知該如何圓場。
正如翟章所言,他确實打算一舉擊潰司馬錯、白起那十萬秦軍,然而沒想到這件事卻暴露了他假借暴鸢名義給翟章寫信的秘密。
『這老頭……不是說六十幾了麽?』
蒙仲暗暗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