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聊到時候差不多了,焦革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對唐直說道:“那我先去歇息了。”
唐直也不擡頭,随口說道:“歇息前記得到營寨四周巡視一番。”
“我知道、我知道……”
焦革擺擺手轉身走向帳口。
然而,還沒等他撩帳走出帳外,就見從帳外闖入一人,險些撞在他身上。
趕忙退後了一步,焦革朝着來人笑罵道:“甘富,你幹嘛呢?”
“焦司馬。”
甘富先拱手告了罪,旋即面色略帶驚慌地說道:“兩位司馬,出大事了,請随在下到帳外。”
“……”
焦革聞言遂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在與唐直對視一眼後,二人立刻跟着甘富走出帳外。
來到帳外後,隻見甘富擡手指向東面,壓低聲音說道:“兩位司馬,那是士卒們方才發現的……”
“那是……”
焦革面色微變。
他看見了什麽?
他看到了遠處那漆黑的夜幕下,不知何故出現了一線光亮,仿佛初升的朝陽,火紅火紅。
可眼下是夜裏戌時,哪裏來的晝日?
因此唯一的解釋就是……
咽了咽唾沫,焦革艱難地開口問道:“喂,唐直,那是……主營的方向吧?”
“啊……”
唐直輕應一聲,此刻他的臉上亦滿是茫然。
主營遭到敵襲?!
他與焦革對視一眼,均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這怎麽可能?”
在回過神來,焦革皺着眉頭說道:“這兩日,我二人已命士卒在這周圍一帶遍布崗哨,别說秦卒,縱使是一個鳥飛過也别想瞞過你我的耳目,可……哪裏冒出來的秦卒?”
“……”
唐直凝視着遠方的“火燒雲”半響,微微搖了搖頭。
主營……應該不要緊吧?
他皺着眉頭想道。
在他看來,他魏軍主營那邊仍有十六萬軍隊,縱使秦軍傾巢來襲,也未必就無法抵擋,可問題是那片“火燒雲”唐直知道那其實是主營那邊起了滔天的大火怎麽看也不像是不要緊的樣子。
“怎麽辦?”
焦革低聲詢問唐直道,言下之意,即詢問唐直是否要派兵增援主營。
唐直皺着眉頭思忖了片刻,剛準備開口,卻忽然面色微變,四下瞧了瞧,狐疑地問道:“焦革,你方才是否聽到什麽異響?”
“異響?哪來的……”
剛說半截,下意識轉過頭面向唐直的焦革,忽然瞥見夜裏中竟有一撥火矢破空襲來。
“敵襲!”他驚聲喊道。
“什麽?”唐直聞言轉頭一瞧,便瞧見夜空中有無盡的火矢朝着他們的營寨射來。
從這些火矢的軌迹判斷,這些火矢分明就是從雒水西岸射來的。
果不其然,僅片刻之後,河岸附近就傳來了他們麾下魏卒的騷動聲,諸如“敵襲”、“秦軍來襲”的預警聲,此起彼伏。
見此,唐直與焦革立刻下令麾下兩軍士卒做好迎敵準備,而他二人則當即直奔河岸,巡視秦軍跨雒水襲擊他魏營的戰況。
待等他們來到雒水東岸,當即就有士卒指着對岸向他們禀報道:“唐司馬、焦司馬,河對岸的敵軍……”
唐直擺了擺手,打斷了那名士卒的禀報,因爲已經不需要禀報,他們很清楚地看到此刻河對岸出現了無數的火把,借助着那些火光,唐直與焦革隐約能夠看到對岸的秦軍正在部署舟筏等渡河之物。
“來了、來了。”
在些許騷動後,唐直麾下的部将夏央率領着數千士卒趕到河岸,其中的弓弩手們,立刻朝着河對岸射箭反擊。
“嗖嗖嗖”
“嗖嗖嗖”
雒水兩岸的秦魏兩軍你來我往、相互射擊,都試圖壓制對方的弓弩手。
就這樣大概持續了百餘息,忽然有魏軍士卒驚呼道:“秦軍……秦軍渡河了!”
“莫要慌!聽我号令!”
唐直大喝一聲,一邊下令步卒們聚集于河岸,在河岸上組建防線,一邊指揮麾下的弓弩手。
“放箭!”
随着他一聲令下,雒水東岸的魏軍朝着舟筏的秦軍士卒射出一波波的箭矢。
不得不說,在這種夜裏,手持火把、立在舟筏上的秦軍士卒,簡直就是最佳的箭靶,一時間,河中的舟筏上,便響起了衆多秦兵中箭時的哀嚎。
……僅憑一些舟筏就想輕易突破我軍的防線?哼,太小瞧我河内一帶的兵卒了吧?
唐直暗自冷笑着。
按地理區分,魏國的軍隊可分爲河東軍、河内軍、河南軍這三大個軍系,“河東”即西起大河(黃河),東至太行山;河内則指被大河、太行山、衛河所包圍的這片領土;至于河南,則指魏軍在大河以南的全部土地。
這三支軍系,曾經皆有其各自的對手:河東軍主要防備秦國,河内軍主要防備趙國,而河南軍,則主要針對楚國、宋國,甚至一度就連韓國亦包含其中。
曾幾何時,魏國以河南軍系最強,似吳起、龐涓等曆代魏國名将,統領的皆是河南軍,但很可惜,自從馬陵道一役後,魏國的河南軍系幾乎全軍覆沒,雖說魏國後來亦立刻又組建了新的軍隊,但不能否認,新建的軍隊相比較當年全部都是魏武卒的河南軍系,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再加上楚國被秦國打地節節敗退,宋國亦逐漸與魏國改善關系,因此逐漸地,魏國的河南軍系便漸漸不受重視,取而代之的,則是河東軍與河内軍,畢竟相比較楚國與宋國,現如今秦國與趙國才是魏國最大的威脅。
這也正是河東軍與河内軍這兩支軍系,至今仍保留有數量可觀的魏武卒的原因。
而這兩支軍系,當前分别由公孫喜與翟章二人執掌,也是魏國目前實力最強的兩支軍系。
“噗噗噗”
“嗖嗖”
兩岸的弓弩對射,絲毫未見衰弱,唐直麾下的魏卒固然受到了不小的損失,但反觀那些乘坐舟筏試圖強攻到東岸的秦卒們,亦紛紛中箭墜入河中。
但奇怪的是,縱使是已沒有人的舟筏,卻不知何故依舊筆直地朝着東岸而來。
唔?
唐直見此一愣,随手奪過身邊近衛的一支火把,将其丢向河中的舟筏。
借助那支火把落入河中前的些許光亮,他依稀看到有不少秦軍士卒竟然用手攀着舟筏,試圖以這種方式給魏軍一個措手不及。
“嚯!”
唐直輕哼一聲,正準備下令弓弩手朝着舟筏射箭,但在仔細一想後,他還是放棄了。
原因在于那些秦兵以舟筏作爲掩體,縱使命令弓弩手朝他們射箭,想來大多數箭矢也會落在舟筏上,未必能對這些秦兵造成多麽大的損傷,與其如此,不如叫弓弩手們繼續壓制河對岸的秦軍弓弩手,至于那些試圖蒙混過關的秦兵,就讓他們見識見識河内一帶魏武卒的實力。
想到這裏,唐直大聲喊道:“有敵卒藏身于舟筏之下,弓弩手繼續壓制對岸敵卒,步卒上前,随我抵擋敵軍!”
說罷,他锵地一聲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而此時,那一隻隻舟筏已在東岸靠岸,正如唐直所預料的那般,一名名手持兵器的秦卒從舟筏下爬上岸來,朝着魏軍發動了突襲。
“殺!”
隻見唐直将利劍指向前方,一聲令下,他身後兩千餘名魏卒手持長戈一擁而上,與登岸的秦卒展開了激烈的厮殺。
不可否認,秦兵的實力普遍較強,但相比較魏武卒還是遜色不少,其中最主要的是體現在軍備與體力方面。
秦國的士卒,論裝備絕非中原最差,但魏武卒的軍備,雖然也未見得是中原最頂尖最頂尖的裝備是韓國軍隊但絕對是中原最齊全的,并且,一名合格的魏武卒,需要掌握如何使用長戈、利劍、弩具,分别對應不同裝備與勢力的敵軍士卒。
比如此刻的厮殺,唐直麾下的魏武卒們先是用長戈阻擋敵軍,若手中兵器不慎被對方擊落,或者在刺入敵軍士卒身體時來不及抽回,就立刻自主放棄長戈,拔劍殺敵,在兩個殺敵模式間的切換速度極快,不愧是至今仍可壓制趙國軍隊的河内魏軍。
短短僅一刻辰工夫,秦軍試圖突破河岸的強攻就遭到了唐直麾下軍隊的遏制,雖然那些秦國士卒仍努力地想要沖擊魏軍的防線,但始終無法突破,哪怕随着這場戰事的打響,雙方的戰線越拉越長,已經擴散到了約兩裏地左右。
“該死的!”
見此,指揮這支秦軍的秦軍前主帥向壽,在河岸西岸暗罵了一句。
兩日前,白起在事先沒有與他商量過的情況下,半途改變主意,準備迂回到雒陽,繞襲魏軍的北側。
當時,白起派人通知向壽,與向壽相約今晚對魏軍施行全面突襲這不是全面突襲麽?白起麾下五萬兵,向壽麾下三萬兵,香山一帶的秦将衛援麾下三萬兵,正如蒙仲所猜測的那般,今晚總共有十一萬秦軍對魏軍展開突襲。
平心而論,向壽是反對這個戰術的,因爲實在是太兇險了。
就好比眼下他秦軍的主營,其實隻有兩萬人駐守這兩萬人若是放在其他時候,人數未必算少,但若是放在這場戰争中,且考慮到離秦軍主營二十裏外就有韓将暴鸢的十萬韓軍精銳,兩萬兵力實在不算什麽。
倘若走漏消息,以至于被暴鸢得知他秦軍主營兵力空虛,被其趁機進攻,區區兩萬秦兵如何抵擋十萬的韓國精銳?恐怕一夜工夫就被會那十萬韓軍殺地精光。
但沒辦法,畢竟就當時的情況而言,向壽根本來不及阻止白起。
考慮到白起乃是他秦國頗有潛力的年輕将領,又受到穰侯魏冉的器重,并且與他向壽平日裏關系亦不錯,向壽隻能咬着牙配合白起的行動。
就在方才,當有士卒向他報告,說魏軍主營一帶好似有沖天火光時,向壽當即便意識到肯定是白起率軍突襲魏軍主營的戰術得手了,于是他立刻下令對雒水東岸的魏軍發動強襲,試圖盡快擊破這支魏軍,順勢攻打魏軍主營,助白起一臂之力。
可沒想到的是,駐守在雒水東岸的這支魏軍,實力竟然如此強勁,以至于在近身搏殺的情況下,他麾下的秦卒竟反被對面的魏軍所壓制。
不得不說,在魏國施行軍功爵制後,仍能壓制秦軍士卒的他國士卒,着實不多。
考慮到白起那邊随時都有可能遭到魏軍的反制,向壽咬了咬牙,催促麾下的兵将朝河對岸發動猛攻。
不惜傷亡!
然而即便如此,他麾下的秦軍還是無法在東岸立足,甚至于漸漸地,秦軍士卒隻能站在膝蓋沒水的河灘上與對面的魏卒厮殺。
這意味着什麽?
這意味着他麾下的秦卒被壓制住了,對方反向推進,逐步将戰線往前推進。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一度壓制了迎面而來的秦軍,但唐直與焦革二人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輕松之色。
因爲就在片刻之前,他們剛剛接到了主帥公孫喜的命令,公孫喜命他二人中的一個,率領麾下軍隊繞到北面,切斷那支偷襲魏軍主營的秦軍、即白起軍的退路。
接到這道命令後,唐直與焦革亦有些愕然。
焦革皺着眉頭對唐直說道:“犀武恐怕不止咱們這邊亦遭到了秦軍的突襲,是故這才派人前來傳令,令我等分兵切斷那支秦軍的退路……”
說到這裏,他轉頭看了一眼仍在激烈交戰的河岸,皺着眉頭又說道:“可似眼下這般,你我如何好分兵?”
“……”唐直沉默不語。
據他所見,河對岸的火把密密麻麻,這意味着河對岸的秦軍數量極多。
但唐直此前并無絲毫懼色,畢竟他與焦革麾下亦有兩萬軍隊。
兩萬軍隊,再加上雒水這道天險,他有足夠的把握擋住這支秦軍縱使對面的秦軍人數多達四五萬,守住今夜也是沒有絲毫問題的。
但倘若焦革率軍前往支援主營那邊,那他的壓力就大了。
在沉思了片刻後,唐直沉聲說道:“既是犀武的命令,你速速帶兵前去,終歸主營那邊更加緊要……”
“那這邊呢?”焦革皺眉問道。
唐直凝視了片刻河對岸的秦軍,沉聲說道:“我會盡量扼守此地,倘若秦軍的攻勢隻有這種程度的話,守住今晚應該沒什麽問題……相比之下,若你能盡快支援主營,助主營那邊殲滅進犯的秦軍,這場仗我方的優勢就很大。”
“嗯!”焦革點點頭,随即又說道:“我把弓弩手都留下,隻帶步卒。”
說罷,他喚來兩名麾下的将領,令後者以及其麾下弓弩手皆聽從唐直的号令,而他自己,則立刻回營。
此時他麾下的軍隊,早已在軍營内整裝待發,随時都能支援河岸那邊,但既然接到了公孫喜的命令,焦革也隻能帶着這一萬人迅速前往主營。
雒水至魏軍主營,約四十裏的路程,縱使焦革下令麾下步卒急行軍,途中毫不停歇,待他率軍抵達主營一帶時,也已臨近子時。
“司馬,主營的火勢……”
身邊有一名士卒指着前方提醒着焦革。
“閉嘴,我看得到!”
焦革喝了一句,旋即滿臉不可思議地望着遠處的主營。
隻見那座連綿十幾裏的主營,此刻北營、西營、中營皆熊熊燃燒,唯獨南營那邊尚未火起,想必那裏還有他魏軍在拼死抵抗至于東營,以焦革目前所在的位置瞧不真切,不過顯然情況也不會好到那裏去。
居然……戰況居然已糜爛至如此地步麽?
看着不遠處那座遍布火海的主營,焦革簡直難以置信。
要知道,那裏可是整整十六萬的魏軍,怎麽會被秦軍打成這樣?秦軍到底有多少兵力?
“司馬,怎麽辦?”
有士卒詢問焦革道。
怎麽辦?
事實上焦革也在思考着這個問題。
公孫喜的命令,是叫他率軍切斷那支偷襲其魏軍主營的秦軍的退路,可問題是目前這情況,那支秦軍似乎連他們的主營都要攻陷了,還切斷屁個退路?
“還能怎麽辦呢?”
長長吐了口氣,焦革擡手指着西營方向說道:“從西營殺進去,相比北營,那裏火勢較小。”
一聲令下,焦革率領麾下一萬軍隊立刻支援西營。
此刻西營内外,魏軍與秦軍仍在拼死厮殺。
不得不說,夜襲得手的秦軍占據了巨大優勢,對魏軍采取步步緊逼的戰術,或分散兵力同時進攻中營、西營、東營,或集中兵力,一口氣打下公孫喜死守的中營,指揮地井井有條;反觀魏軍,由于倉促應戰,今晚徹底被打懵了,待等秦軍攻到中營時,營内仍然是士卒找不到軍将、軍将找不到麾下的士卒的情況。
正因爲如此,十六萬魏軍被五萬白起軍殺地節節敗退,或自相踐踏、或被秦卒所殺,損失慘重。
面對着這等巨大傷亡,公孫豎強忍着心中的怒氣對公孫喜說道:“犀武,撤兵吧,這座主營早已守不住了,就像蒙師帥所說的,我軍可以暫時退到伊阙山上,借山勢之險抵擋秦軍,待等天明之後,再與秦軍厮殺,豈不好過此刻叫士卒們白白送死?”
“再等等。”
凝視着正前方遠處兩軍士卒的厮殺,公孫喜沉聲說道:“算算時辰,韓軍就快到了,一旦韓軍趕到,我軍就能殺退秦軍,奪回這座主營……”
“簡直……愚不可及!”
公孫豎咬牙切齒地罵道:“你怎麽知道暴鸢就一定會派援兵來?”
“他一定會派援兵的。”公孫喜沉聲說道:“我向他求援,若他不派援軍,任由我軍被秦軍擊敗,事後他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
聽到這話,蒙仲微微搖了搖頭。
他對這個公孫喜已經徹底失望了。
與趙主父不同,趙主父是敗在其太過于自負,而公孫喜呢,則是因爲這個人私心太重,不肯讓自己吃虧,不肯讓韓軍占便宜。
這不,在當前這種危機下,他居然還在算計韓軍。
所謂的魏韓聯軍,根本就是一盤散沙。
微微搖了搖頭,公孫豎轉頭問蒙仲道:“蒙師帥,若韓軍派來援軍,有機會重創這支秦軍麽?”
說實話,事情弄到這種地步,蒙仲都已經懶得再白費口舌,因爲他知道,公孫喜是絕對不會聽取他的建議的。
不過鑒于這話是公孫豎問的,蒙仲想了想還是如實地回答。
“恐怕很難!……對面的秦軍,雖然體力有所下降,但考慮到韓軍亦是飛奔趕來援助,因此兩軍的士卒在體力方面應該是持平的。再考慮到秦軍剛剛擊破我軍,士氣高昂,我認爲韓軍的勝算并不高。……再者,秦軍是單獨作戰,他們指揮有序,而我方,待等韓軍來援,魏、韓兩軍士卒互不相識,或許還會出現自相殘殺的局面,使局面變得更加混亂……”
“聽到了麽?撤兵吧。”
公孫豎凝視着公孫喜問道。
“……”
公孫喜默然不語。
平心而論,他終歸也是戎馬一生的将領,又豈會不知蒙仲所說的這些都是正确的?
隻是他不願去接受罷了。
他眼下唯一考慮的,便是等韓軍來援後,兩軍合力擊敗前來進犯的那支秦軍,務必要将其重創,甚至是全軍殲滅,不惜任何傷亡代價,隻有這樣,才能彌補他的過失。
撤兵?
不存在的,一旦撤兵,像蒙仲所說的那般撤到伊阙山,就意味着他默認了這場慘敗,再難有辯駁、挽回的餘地。
想到這裏,公孫喜搖搖頭說道:“還有機會,隻要……”
“公孫喜!”
在蒙仲、公孫度以及在旁魏軍兵将驚愕的目光下,素來和氣的後營主将公孫豎厲聲喝斷了公孫喜的話,怒聲罵道:“你要這十八萬魏軍皆爲你一人私欲陪葬麽?!”
“……”
可能公孫喜亦沒料到公孫豎竟然會發這麽大的火,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隻見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公孫豎深深吸了口氣,在平息了一番情緒後,沉聲說道:“諸兵卒聽着,此刻我以副帥、中軍佐的名義對全軍下達命令,所有魏軍将士,不得戀戰,立刻後撤至伊阙山。這場仗我方已經戰敗,沒有必要再付出無謂的犧牲……”
“豎?!”
公孫喜難以置信地看着公孫豎,可能是難以想象這位老兄弟居然會“背叛”自己。
然而公孫豎卻不理睬公孫喜,仍舊轉頭對四周的魏軍兵将說道:“這并非臨陣脫逃,而是阻止無謂的犧牲,我魏軍的實力遠在秦軍之上,今晚隻不過是倉促應戰,才會遭到如此慘敗,待他日我等重整旗鼓,再與秦軍厮殺,秦軍必敗無疑!……現在聽從我的号令,全軍撤往伊阙山!”
“不許撤!”公孫喜怒聲喝止道。
“撤!”
“我看誰敢撤?!”
“撤!……若有何罪責,皆由我一人承擔!”
“……”
周圍的魏軍,以及詢問而來的窦興、魏青等軍司馬,見此情況亦是面面相觑。
而蒙仲,此刻心中則是升起了幾許希望。
不可否認,他魏軍今夜确實是損失慘重,但倘若公孫豎能頂住公孫喜的壓力,讓魏軍全軍後撤,蒙仲估計他魏軍最起碼還能保留約十萬的兵力。
那麽,這場仗還有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