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帳下勇士進來将阿剌知院部下蔔剌秃和察哈爾将領忽兒赤綁縛了起來。
也先沉着臉說道:“蔔剌秃、忽兒赤擅自撤退,押下去,立斬!”
帳下諸将皆駭然失色。
随着兩聲慘叫,也先瞪視着阿剌知院和薩布赫等人道:”明日必須拿下大都,若再有不遵号令,擅自撤退者,與他二人同罪。”
————————————
京師城外明軍大營,于謙召集石亨、石彪以及其他将領在自己的大帳内緊急議事。
“今日鞑子雖然受挫,但其主力未傷,”于謙目視衆将道:“明日該當如何退敵?”
“大人,”石亨道:“我們現在不如進城與城内守軍會合,增強京師防守力量,這樣可以迫使鞑子知難而退!”
“不可,”另一名相貌較爲儒雅的将領說道:“如此一來我軍将喪失機動,若鞑子圍困我們,那我軍就被動了。”說話的人楊洪的兒子楊俊。
隻見他說道:“大人,不如我們趁夜偷襲也先大營,就算不能斬殺也先,也當給他緻命一擊,迫使他不得不退。”
“這樣太冒險了,”石亨反對,“白日裏我們雖然打了他們一個出其不意,但并未殺傷其主力,鞑子定有防備,我們現在去偷襲,不是去送死嗎?”
衆将唇槍舌劍,争執不休。
于謙拿不定主意,隻得命令諸将各守營寨,待機而動。
“要是楊牧雲在身邊該多好?”于謙心中暗自感歎,“他主意甚多,一定有破敵良策。”
————————————
京師,全城軍民一夜未眠,加緊修築城防,連會同館的外國使節也被動員了起來。
“君上,”韓明浍看着城外蒙軍大營裏星星點點的火光,對首陽大君李瑈道:“你說這城能守得住嗎?”
“難說,”李瑈搖搖頭歎道:“也先氣勢洶洶而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但白日裏攻擊受挫,而大明援軍又至,再想攻入城内就難了。”
“君上,”韓明浍眯起眼,望向夜空一朵迅速消逝的流星說道:“我有個預感,也先這次很可能再也回不去草原了。”
“唔,何以見得?”
“先機已失,也先騎兵縱然骁勇也是無法占據主動了,”韓明浍說道:“大明京師不是漢陽,隻要大明不犯錯誤,也先就再也沒有機會,一旦也先失敗,君上回國掌權的機會就來了。”頓了頓續道:“先王已逝,新王年幼,當權的李瑢和金宗瑞之流乃也先一手扶持,也先若敗,他們失去倚靠,不倒奈何?到那時整個朝藓就是君上的了。”
......
朱祁钰朦胧中隻覺身子一沉,睜開眼看去,隻見李惜兒在他身上披了一件衣服。
“愛妃,你怎麽來了?”朱祁钰問道。
“臣妾擔憂皇上,所以過來看看,”李惜兒說道:“鞑子騎兵雖兵臨城下,皇上也不能不休息啊!”
“朕睡不着,”朱祁钰站起身,“朕還得去外面看看......”
“皇上不是剛回來嗎?”李惜兒道:“京師守備自有吳侍郎跟定國公他們主持,您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朕放心不下啊!”朱祁钰搖搖頭,“成敬不在,朕不知該信任誰?吳甯魄力不足,徐永甯年紀尚輕,資曆不夠,而陳閣老已年邁,精力不濟,朕再不去過問,則京師危矣!”
“于大人不是在城外嗎?”李惜兒道:“皇上宣他帶兵入城不就是了?”
“朕已派人出城宣诏,也不知能不能安然到達他那裏?”朱祁钰憂心忡忡,“朕覺得也先此次大舉興兵來犯定然不會輕易撤退的。”
“皇上,”李惜兒輕聲安慰他道:“四年前也先也是大舉興兵來犯,不是被打得灰頭土臉,狼狽而逃嗎?這次也不會例外。您就不必太過憂心了。”
“愛妃......”朱祁钰默默拍了拍她的手說道:“你回去歇息吧,朕想在這裏待會兒。”
“那臣
妾就在這裏陪着皇上......”.李惜兒說着在他耳邊輕聲細語了幾句。
朱祁钰蓦然睜大了雙眼,“不行,堅決不行,這太危險了。”
李惜兒輕輕一笑,“臣妾除了身上這點兒微末功夫外,别的也幫不了皇上什麽,若是真能得手,則皇上幸甚,大明幸甚!”
“朕絕不答應,”朱祁钰抓緊她的手,生怕她整個人會突然消失,“朕甯可自己的命不要,也不想愛妃爲朕去冒險!”
“皇上......”
“你不必再說,”朱祁钰斷然道:“刺殺賊酋,是錦衣衛應該做的事,朕會讓盧忠去想辦法,怎能讓愛妃隻身犯險呢?難道我大明無人不成?”擡高語氣,“來人。”
一個小太監走了進來。
“去,宣盧忠進宮。”
“是。”
“愛妃,錦衣衛裏高手不少,這事讓他們去做就好了。”
————————————
?蘿院,在紫蘇的住處,甯祖兒包紮好了傷口,換好了衣衫,精神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
“你就留在這兒歇息好了,”紫蘇笑道:“要不要我叫個姑娘過來陪你?”
“不必不必,”甯祖兒連連擺手,“我還是回錦衣衛都指揮使司衙門好了。”
“急什麽?”紫蘇攔住他道:“我這裏又不會把你給吃了,你就安心待在這裏住上一晚,難不成還會影響你的清譽嗎?”
“陳老闆說笑了,”甯祖兒道:“既然陳老闆如此盛情,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不過我想一個人......”
“我知道,”紫蘇笑着打斷了他的話,“甯公子既然喜歡清靜,那我就決不會讓人打擾你的。”
兩人正說着話,嫦曦走了進來。
“姑娘......”
紫蘇見她臉色有異,便問:“什麽事?”
“錦衣衛都指揮使司衙門來人了,指名點姓要見甯公子。”
“他們消息倒靈通得很,這麽快便找到了這裏。”
“一定是有要事,”甯祖兒凝起眉頭,“人在哪裏?”
————————————
也先大營,很多人都一夜無眠,阿剌知院看着蔔剌秃的屍體,心裏悲憤莫名。
秃哥帖兒和另一個部将阿麻火者在一旁忿忿不平,“撤的又不單單是我們,他憑什麽單拿我巴圖特部開刀?”
“知院大人,”阿麻火者道:“您帶領我們走吧,我們不想再打下去了。”
阿剌知院瞥了他們一眼,“你們是想讓大汗将我也一同斬殺嗎?”
“知院大人,”秃哥帖兒道:“不如我們夥同察哈爾部一同出走,他們對大汗也是心懷不滿,如果能聯起手來,大汗就會心有顧忌,不敢對我們動手。”
“然後呢?”阿剌知院嘴角微微一撇,“離開這裏你們就以爲沒事了嗎?要知道也先現在可是大汗,是整個草原發号施令的人,我們悖逆了他,回到草原上,你們以爲他會放過我們?”
秃哥帖兒和阿麻火者互相對視了一眼。
“知院大人,”秃哥帖兒道:“今日攻擊受挫,您以爲我們還有攻下大都的機會嗎?就算真的能攻入大都,我巴圖特部勇士的屍骨也會鋪滿大都城下,到那個時候,大汗會怎樣對待您呢?”
“他說的對呀!”阿麻火者也道:“我們巴圖特部不是大汗的嫡系,就算拼死拼活,也不會看在大汗眼裏,與其這樣,我們還不如另謀出路。”
“什麽出路?”阿剌知院擡了擡眼皮問道。
阿麻火者做了個手劈的姿勢。
阿剌知院臉色一變,喝道:“你好大的膽子!”
“知院大人,爲了您,爲了我們巴圖特部,顧不了那麽多了,”阿麻火者說道:“自從您跟随大汗以來,一直沖鋒在前,我巴圖特部的勇士們付出的代價是最大的,可又得到了什麽?”
“是啊!”秃哥帖兒也道:“您還沒看清楚嗎?大汗是想
讓我們和察哈爾部跟明人去拼,他綽羅斯部好坐收漁利,這樣草原上就再也沒有反對他們的人了。”
一番話說的阿剌知院心亂如麻,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們不用再說了,下去吧!”
兩人隻得告辭。
阿剌知院心潮澎湃,往事曆曆在目,他自小跟也先一起長大,兩人一同征戰,在馬背上過了大半輩子,交情深厚。可現在......阿剌知院深深歎了口氣,他也不知道兩人之間的裂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或許也先從未把他當成過自己人吧!不然他稱汗後,太師的位子爲什麽不給自己,而是給了伯顔帖木兒呢?
阿麻火者的建議他是連想也不敢想的,他手裏的刀可以砍向敵人,怎能轉向這個自己心裏最崇敬的人?率領自己的部衆離開呢?又能去哪兒?回到草原就能避開也先的報複嗎?不叛不離,那就隻有跟明人打下去,但他深深知道,突襲失敗,攻下眼前這座城的幾率就很渺茫了,弄不好整個部落的人都得葬送在這座城下。
難道?真的要走那條不得不走的路嗎?
......
另一邊,薩布赫、索諾布跟秃哥帖兒、阿麻火者坐在了一起。
“如果知院大人肯重新奉巴彥蒙克爲汗,我們願聽他的調遣,”薩布赫跟阿麻火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草原上的人都不願意奉黃金家族之外的人爲汗,現在是個機會,趁着與明人交戰,我們可以扳倒他。”
“知院大人還有顧慮,”秃哥帖兒說道:“他跟也先的交情非比一般,不肯背叛他。”
薩布赫嗤的一笑,“也先若真把當作心腹,又怎會把太師之位給了伯顔?要知道是也先背叛了黃金家族,而不是知院大人背叛了他。”
“也先是想讓我們察哈爾部和你們巴圖特部跟明人拼光,”索諾布也道:“今時今日,你們不會以爲我們還有攻入大都的機會吧?于謙的兵馬就在城外,而城内的防禦也無懈可擊,僵持下去,隻會讓更多的人白白送命而已。”頓了頓,“隻有殺死也先,我們才可以從容退回草原,我們甯可爲黃金家族戰死,也不願爲叛逆白白打仗送命!”
“那你們說,我們該如何動手呢?”秃哥帖兒道:“他身邊守衛森嚴,我們很難有動手的機會。”
“老虎也有打盹兒的時候,”薩布赫神秘的一笑,“兩軍陣前,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隻要想做,我們總還是有機會的。”
————————————
京師,錦衣衛都指揮使司。
“大人,您讓我來,不知有何吩咐?”甯祖兒向着盧忠施禮道。
“甯千戶,坐!”盧忠微微一笑。
“謝大人!”甯祖兒卻站在那裏沒動。
“甯千戶,”盧忠眉毛挑了挑,“你武功高強,年紀輕輕便坐到了千戶之位,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大人是什麽重要的事要交待屬下去辦嗎?”
盧忠見他開門見山,自己也就不再拐彎抹角,“甯千戶,本官剛從皇上哪兒回來,接了一道秘旨。”
“哦?”
“鞑子兵臨城下,京師危急,你我身上的擔子不輕啊!”盧忠看了看他道:“皇上讓本官派人去刺殺也先,本官思來想去,能辦成這件事的也隻有你了,所以請你過來好好商議一下該如何行事?”
甯祖兒心中冷笑,“說的好聽,不過是讓人去送死罷了。”臉上卻不動聲色,“大人,也先乃是敵酋,身邊守衛森嚴,想要取他的性命恐怕很難得手。”
“這本官也明白,”盧忠說道:“不過這是皇上交待給我們錦衣衛辦的差事,我們一定要盡力爲之,甯千戶若是感到爲難,那麽本官可以給你多派些人手,你覺得如何?”
“大人的好意,屬下心領了,”甯祖兒說道:“此行人多不足以成事,我一個人就夠了。”
“這麽說甯千戶是答應了?”
“大人,”甯祖兒不再廢話,“事不宜遲,我現在便即刻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