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對,”林媚兒也落下一子,“也先的終極目标還是大明,在此之前他必須擴大自己的威信以及整合自己的實力。”
楊牧雲凝思片刻,“草原上的一些部落之所以還對他陽奉陰違,是因爲他們始終認爲也先不過是黃金家族的奴仆,無論如何也取代不了孛兒隻斤家族的地位。”
“若能順利打完朝藓這一仗,就會對遼東的女真部落以及草原其它部落産生極大震懾,”林媚兒目光看着他問道:“這就是爲什麽他會親領大軍攻入朝藓的原因,是麽?”
楊牧雲點點頭笑道:“真沒想到,你看待問題也變得深刻了。”
“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隻會打打殺殺的女人麽?”林媚兒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不敢,”楊牧雲笑笑,“你本事大得很,我難以望及你的項背。”
“你還說,”林媚兒抿了抿嘴唇,“還不快落子,我都等了半天了。”
楊牧雲凝視着棋盤,搖了搖頭,“這一局算我輸了。”說着将手中棋子扔了回去。
“這麽快你便認輸了麽?”林媚兒眸子一轉,“我可要罰你。”
“我倒要聽聽,夫人會如何罰我?”楊牧雲抱起雙臂笑道。
“我想想......”林媚兒凝思片刻,眨眨眼笑道:“今晚我罰你給我洗腳,怎麽樣?”
“唔......”楊牧雲聞聽臉色變得不大自然起來,“這麽有辱斯文的要求虧你提的出來。”
林媚兒嘻嘻一笑,“怎麽?讓夫君覺得爲難了麽?那你就認認真真陪我把這局棋下完。”
楊牧雲搖搖頭,“改日吧?今天我不想下了,”頓了頓,“其實,給夫人洗腳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不過......”
“不過什麽?”
“我想現在就給夫人洗。”
林媚兒一聲嬌呼,整個人被楊牧雲抱了起來。
“你這是幹什麽?快放開我!”她舉起粉拳朝楊牧雲身上錘了幾下,目光不忘在四下裏看看,生怕附近有人。
“都老夫老妻了,還怕别人看麽?”楊牧雲笑着抱她入帳。
......
不遠處,矗立着一個窈窕的身影,看到這一幕後不禁輕歎一聲。
“太後,”索木吉雅來到元琪兒身邊小心的說了一句,“您還是回去吧!大汗又哭了。”
“嗯,”元琪兒轉過身,問了一句,“現在朝藓戰況如何?”
“回太後,”索木吉雅道:“據剛剛來的飛鷹傳書上說。太師的大軍已經攻克開城,現正向漢陽前進。”
元琪兒眼中帶着一絲憂色,“如果漢陽被攻下來,朝藓王估計就會投降了。”
“嗯,”索木吉雅颔首道:“明人的援軍并未進入朝藓,他們的一支軍隊開進鴨綠江邊的鎮江堡就駐足不前了。”
“以他們目前在遼東的軍力,能自保就不錯了,”元琪兒歎道:“看來太師此次出征遼東不會有什麽懸念。”
“太後是不希望太師赢麽?”
元琪兒微搖螓首,“我現在隻希望一件事,就是巴彥蒙克能夠順順利利的長大成人,隻怕......太師他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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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城失陷的消息傳來,引發了漢陽城中更大的恐慌,往城外逃的人越來越多,趁這個機會,玟玉和朱熙媛偷偷從景福宮裏出來,換上了一身朝藓平民的服裝,夾雜在逃難的人群中出了城。
出城走了沒多遠,忽然聽到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緊接着有人驚恐地大叫,“是鞑子,鞑子的騎兵來了。”
玟玉擡眼看去,隻見數十名斡剌特騎兵狂風般疾馳而來,馬刀揮起處,幾名朝藓百姓慘叫着身首異處。
“公主,快,快跑!”玟玉在朱熙媛身後
使勁推了一下,“往山上跑,找個地方躲起來。”
“可是,姐姐你......”
“不要管我,”玟玉急道:“我去引開他們。”
朱熙媛一咬牙,拉住玟玉,“我不走,我要跟姐姐一起......”
說話間幾名斡剌特騎兵已沖到了眼前,将兩人圍住。
其中一名斡剌特騎兵揮刀朝朱熙媛砍去,玟玉連忙抱着她一躲,刀鋒挑開了她頭上的帽子,露出滿頭青絲。
斡剌特騎兵們不禁一怔,随即一人大笑,“原來是兩個女人,好得很......”從馬上一躍而下,“正好帶回去快活快活。”說着朝玟玉抱去。
玟玉大聲疾呼,其他斡剌特騎兵們哈哈大笑。
眼見姐姐受辱,朱熙媛心中升起一股膽氣,咬牙上前拔出那名斡剌特騎兵的腰刀,狠狠的戳了過去。
“噗——”刀鋒紮進了對方胸口,那名斡剌特騎兵瞪大了眼,松開手慘叫着倒了下去。
其餘人大驚,揮刀砍向朱熙媛。
“公主——”玟玉驚叫一聲,眼見她無法躲避。忽然眼前一花,正在揮舞馬刀的斡剌特騎兵紛紛摔下馬來。
兩人呆住了,隻聽有人道:“還不趕走!”玟玉和朱熙媛隻覺身子一輕,不知怎麽就上了一匹馬,馬兒一聲嘶鳴,跟在一人身後狂奔而去。
兩人隻覺耳邊呼呼風響,兩邊的樹木飛一般倒退,也不知奔出多久,眼見上了崎岖的山路,馬兒的速度慢了下來,直到停下步伐。前面的人兜轉馬頭,玟玉和朱熙媛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禁又驚又喜,“甯公子?”
救她們的人正是甯祖兒,隻見他點點頭,“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朱熙媛看看玟玉,沒有說話。
“走吧,”甯祖兒不再多問,“現在山下到處都是鞑子,已不可能再回漢陽了,我們先到山上過一夜,等天亮再想辦法。”
......
天黑了下來,甯祖兒找到一處隐秘的洞窟,在裏面升起了一堆火。
三人圍着火堆席地而坐。問起緣由,玟玉不再隐瞞,便把和朱熙媛如何到朝藓的事一一說出。
甯祖兒歎道:“你們的膽子可真大,今日要不是碰見了我,後果不堪設想。”
“真是多虧甯公子了,”玟玉謝道:“我死不足惜,要是連累公主受辱,我就萬死莫贖了。”
甯祖兒看看她們,“楊兄已離開朝藓很久了,你們也趕快走吧!鞑子馬上就要兵圍漢陽,到那時這裏就更危險了!”
“甯公子,我有個不情之請......”玟玉話還未說完便被甯祖兒打斷。
“你不用多說,我會保護你跟公主回到大明的。”
“嗯,那就多謝甯公子了。”
“不用謝我,”甯祖兒看了朱熙媛一眼,“這本是我應該做的。”
朱熙媛抿了抿嘴唇,“你會不會把我在這裏的消息告訴皇帝哥哥?”
甯祖兒笑笑,沒有說話。
“你要是真敢告訴皇帝哥哥的話,”朱熙媛咬着嘴唇說道:“我死也不會跟你走的。”
“那好,”甯祖兒目光轉了轉,“你留在這裏,會有更多的鞑子過來,到時候他們會......”見她“啊——”的一聲臉上露出驚恐之色,便頓住了沒有再說。
“甯公子,你不要吓她了,”玟玉道:“公主對楊牧雲用情至深,說什麽也要跟他在一起,這是誰也勸不了的。”
甯祖兒歎了口氣,“可公主知不知道,你這樣做隻會害了楊兄,太上皇就是因爲公主與楊兄的事而對楊兄一貶再貶,現在皇上對楊兄又生了嫌隙......唉,朝廷無論如何是不允許公主跟着楊兄的。”
“我知道,”朱熙媛臉色一黯,“所以我才離開皇宮,放棄這公主的身份,如果皇帝哥哥認爲我死了,不再派人找我,我就能跟他在一起了。”
甯祖兒心裏一陣感動,“公主這樣做覺得值得麽?楊兄他心裏不一定接受你,畢竟他身邊不止一個女人......未必會有公主您的位置。”
“我.
.....”朱熙媛嘴唇動了動,表情很是堅決,“我喜歡了他,就決不會後悔,哪怕讓我做他身邊的一個小丫頭,我也願意。”擡起眼看着甯祖兒,“所以我懇求甯公子,千萬不要把我的消息告訴皇帝哥哥。”
甯祖兒歎息着搖了搖頭。
“甯公子,”玟玉說道:“你就算把公主送回皇宮,她還是會想辦法再跑出來的。”
“該怎麽做,我自有分寸,”甯祖兒看了她們一眼,“現在當務之急是怎麽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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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宮,思政殿。
安平大君李瑢帶着一個人來到李珦面前。
“王兄,人臣弟已經帶來了。”
“嗯......”李珦咳嗽幾聲。
李瑢會意,“臣弟告退!”
思政殿裏隻剩下李珦和李瑢帶來的那人。
那人緩緩擡起頭,正是金宗瑞。
“王上......”
李珦一聲歎息,“孤這一輩子最不想見的人,你知道是誰麽?”
金宗瑞淡淡一笑,“臣知道王上這輩子最不想面對的是什麽?”
“哦?”李珦的眉毛挑了挑。
“如今大敵壓境,國家危如累卵,王上一定不希望祖上的基業毀在自己手裏吧?”
李珦臉色一沉,“莫非你有辦法能夠力挽狂瀾?”
“臣隻有盡力而爲,”金宗瑞說道:“在此之前,臣有一個請求!”
“講!”
“臣無論做什麽事都請王上全力支持!”
“你要孤投降,孤也要全力支持你麽?”
“王上,你覺得以目前的形勢還有其他選擇麽?”金宗瑞道:“朝藓是個小國,無法抵擋大國的雷霆一怒。臣服也先與侍于大明有何區别呢?”
“你......”李珦顫巍巍的站起身來,瞪視着他。
“臣知道王上想拖下去,等候大明天兵前來援救我們,可是......王上覺得也先會給我們這個時間麽?”金宗瑞說道:“隻怕大明天兵未來,漢陽就已經被攻破了。”
李珦臉色通紅,忍不住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王上要早些拿定主意,”金宗瑞看了他一眼道:“時候拖得越久,也先給出的條件就會越苛刻!”
“你......”李珦伸出手指指向他,喘息着說道:“你是不是私下裏見過也先?”
“這很重要麽?”金宗瑞道:“臣是一心爲王上着想,也爲我朝藓百姓着想,何去何從,就等王上一句話了。”
“孤......孤可以帶兵退到江華島,”李珦大聲道:“也先的騎兵再厲害,也飛不過去。”
“王上想好了退路,臣無話可說,”金宗瑞神色淡然的說道:“不錯,也先的騎兵能夠馳騁在陸地上,卻無法下海!王上若困守江華島,也先一時也是拿王上沒辦法的。不過......”頓了頓道:“也先不會隻盯着江華島,而會縱兵席卷八道,到時候這大好河山就不會爲王上所有了。”
李珦冷笑,“朝藓八道都是孤的子民,他們是不會甘心屈服于也先的。”
“王上,”金宗瑞微微一笑,“您是知道的,您祖上的江山是從誰手裏得來。”
“你說什麽?”李珦惕然一驚,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他。
金宗瑞卻沒在乎他的神情,而是說道:“也先現在已命人遍訪王氏子孫,以圖恢複高麗......聽說已尋到了好幾個人,都自稱是高麗恭讓王王瑤之後......”
他話還未說完,李珦已驚出了一身冷汗,李家的江山奪自高麗王氏,當年他祖上李成桂一心倒向大明,通過兵變奪取了高麗王氏的江山。這一點得到了大明的承認,李家在朝藓的地位才逐漸穩固下來。
金宗瑞見他臉色起了變化,繼續說道:“如今距朝藓開國不過五十餘年,民間很多人還心向高麗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