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陰沉着臉向成敬問道:“南宮那邊情況如何?”
“回皇上,”成敬說道:“太上皇一切行爲均正常,并無異動。”
“嗯,”朱祁钰臉色稍霁,“一定要嚴加監視,有什麽人與他接觸馬上禀告給朕。”
“是,皇上。”成敬應道。
朱祁钰歎了口氣,“千算萬算,還是讓他回到京城了,難道這是天意?”
“皇上切勿憂慮,”成敬寬慰他道:“他不是當着群臣的面說過了嗎,天位已定。他既已無心與皇上争位,皇上還擔憂什麽?”
“他既無心與朕争這皇位,那麽爲什麽非要回京呢?”朱祁钰緩緩搖頭,“不過是當着衆人的面故作姿态罷了。”
“他無心也好,有意也罷。已不能撼動皇上您的地位了,”成敬說道:“日子一長,誰還記得南宮那邊住着一位太上皇呢?”
“可隻要他還活着,就還是個隐患,”朱祁钰說道:“心懷不軌的人會借着他的名義跟朕做對的。”
“皇上放心,他的一舉一動都躲不過東廠和錦衣衛的監視,沒有人甘願冒險與皇上作對。”
“是麽?未見得吧?”朱祁钰冷笑,“你以爲錦衣衛中就沒有人吃裏爬外麽?朱骥的的事如何解釋?還有沈雲,是怎麽辦差的?生生讓他逃回了京城。”
“是老奴失職。”
“盧忠可是你推薦的,錦衣衛裏有誰買他的帳?朱骥、沈雲都沒将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放在眼裏。這個錦衣衛還值不值得朕信任了?”
“是老奴薦人不察,請皇上降罪!”成敬說着跪了下來。
“罷了,”朱祁钰長歎一聲,“是他們負朕,你不用把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起來吧!”
“謝皇上!”
“還有那個楊牧雲,”朱祁钰眯起了眼,“朕登基後,百般重用他,可他卻不知感恩,還千方百計把那個人弄回京城,真是其心可誅!”
“此人甚是糊塗,皇上不要生他的氣。”成敬勸道。
“朕也不想再見到他了,你說朕用一個什麽樣的理由把他調離京城呢?”
成敬一笑,“皇上支配一個臣子,還不容易麽?看來皇上還是念着昔日他的好處,才不忍心處治他吧?”
“誰讓朕心軟呢?”朱祁钰目光一轉,“你覺得朕應該怎樣做好?”
“皇上,”成敬說道:“楊牧雲不是兵部右侍郎麽?正好現在朝廷的大軍正在征剿苗地,可以派他前去協助王骥打理軍務。如果進剿不利,就可以治他的罪。”
“唔......”朱祁钰沉吟片刻,“如此甚好,他既不與朕一心,就不用留在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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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院,紫蘇正在後園的亭子裏逗弄自己的女兒,忽然見嫦曦一臉異色的走了過來。
“姑娘,南都國色館的柳姑娘來了。說要見您!”
“絮兒?她來做什麽?”紫蘇一怔之下道:“快請她過來!”
......
“柳老闆來了,好久不見,”一見到柳絮兒,紫蘇便笑着招呼道:“沒能出去迎接,還望你不要見怪啊!”
“小姐這麽說,是要折煞絮兒麽?”柳絮兒上前盈盈一禮,“絮兒向小姐請安!”
“不敢當,”紫蘇的身子偏過一邊,“我怎敢當得柳老闆如此大禮?”
“絮兒能有今天,全靠小姐栽培,”柳絮兒眼簾低垂,“就算國色館,也是小姐您的産業,絮兒不過暫爲打理而已。無論何時何地,絮兒永遠都是你的貼身丫鬟。”
紫蘇點點頭,“你能這樣想,還算有良心。不過你丢下國色館來京見我,就那麽放心的下夏紅玉麽?”
“小姐雖人在京城,但隻要一句話,國色館就會換個人打理。”
“你這個丫頭倒是聰明得緊,什麽話都讓你說了。”紫蘇瞪了她一眼。
“這便是小姐生的姐兒麽?”柳絮兒看着亭内搖籃裏的女嬰,贊道:“跟小姐您長得真像,等她大了,一定也是個大美人呢?”說着拿出一隻金鎖,“一
個小小的玩意,給姐兒玩吧!”
紫蘇見那金鎖沉甸甸的,足有三兩重,上面刻着幾個大字,“福壽康甯。”
“絮兒,你真是有心了。”
“小姐的女兒,也是我的主子,一見面怎麽能空手呢?”柳絮兒笑道:“還有給小姐您的一份孝敬,也是少不了的。”說着将一份單子呈遞了過去。
紫蘇卻沒有接,柳絮兒順手放在了楊依伊的搖籃裏。
“絮兒,你真是越來越懂事了,”紫蘇歎道:“他日你若嫁了人,别忘告知我一聲。哦,對了,你現在可有心上人?”
柳絮兒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整個南都城那麽多王孫公子就沒一個能入得了你的眼麽?”
“小姐何嘗不是呢?曾經那麽多圍繞你轉的人你一個都沒看上,偏偏把繡球扔在了一個從湖州來的公子身上。”
“我那是有眼無珠?”紫蘇微微搖頭,“你可不要學我,等後悔了,連孩子都給他生下來了。”
“小姐爲什麽沒有跟公子住在一起呢?”
“她身邊那麽多女人,哪裏還能想到我,”紫蘇說這話時帶着些微傷感,“你我好久沒見,提他做什麽?”
“我隻是不想小姐受委屈罷了,”柳絮兒說道:“進城之前見到了公子,他住的地方簡陋得很,可着實吓了我一跳呢!”
“你見到他了?在哪裏?”紫蘇一怔。
“正陽門外,”柳絮兒說道:“他住在一戶民居裏,要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相信他會住在那樣的地方。”
“什麽?”紫蘇驚訝道:“是真的麽?”
“我怎敢诓騙小姐,昨晚我到京師時城門已關,還好碰見了公子,他把我領到他住的地方......”
“他沒回周夢楠哪兒麽?”紫蘇忙道:“你快帶我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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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便是住在這裏麽?”正陽門外的一輛馬車上,周夢楠掀開了車簾,看着眼前一大片簡陋的民居,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
“姑爺住在這個地方是沒錯的,”馬車上,素月用很肯定的語氣說道:“我打聽過了,姑爺并沒有住在?蘿院裏,有人說他住在正陽門外,隻是不知道具體在哪裏?”
“那就一戶挨着一戶打聽吧!”周夢楠歎道:“相公爲什麽要這麽做呢?”
“我想小姐是什麽地方惹的姑爺不高興了吧?”素月說道:“不過小姐也不要放在心上,待會兒見了姑爺好好哄哄他也就跟小姐您回去了。”
“嗯......”周夢楠忽然目光一凝,手指前方,“素月,你看那是誰?”
素月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輛馬車停在一戶簡陋的民居前,從馬車上下來兩位貌若天仙般的女子,其中一人赫然便是紫蘇。
“她怎麽到這兒來了?”素月恍然,“啊喲,不好,她也打聽到姑爺在這兒的消息了。”
......
“我還道他一個人在這裏,原來媚兒妹妹也在。”紫蘇看到林媚兒時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
“你來的可真快,”林媚兒的話也不冷不熱,“我正說要搬走呢!你就來了。”
“是誰要搬走啊!”周夢楠一臉歡笑的走進來問道。
“喲,夢楠姐姐也來了,”林媚兒看看紫蘇,又看看周夢楠,“你們是商量好了一起來的麽?真是難得。”
“相公搬來這裏,媚兒妹妹也不告訴姐姐一聲,”周夢楠笑道:“豈不顯得太見外了麽?”
“是牧雲不讓我說出去的,”林媚兒道:“這裏離他辦公的衙門進,他來去方便!”
“是麽?”紫蘇笑了笑,“是你自己壓根兒就不想讓别人知道吧?”
......
人常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她們三個說起話來,屋裏登時變得氣氛熱烈。
“這是怎麽回事?”老婆婆懵了。他的院子還從未如此熱鬧過。
“這還用說麽?”老頭子撇撇嘴,“定是那個年輕的大人在外面養女人,都養到咱家來了。他的大老婆小老婆知道了,便找過來尋
晦氣,唉......這些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
“你呢?”老婆婆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做了官兒,怕是跟那些當官的一樣,你們男人,都覺得外面的女人好!”
老頭子挨了一頓編排,不由苦笑,“你這個老婆子,真是....
..”
......
楊牧雲回到住處看到這一幕時悄悄退了出來,正想着要去哪裏避一避時。
忽然一陣馬蹄聲響,擡首看去,隻見成敬騎着馬在一群大漢将軍的護衛下朝自己這邊馳來。
“籲......”成敬一勒馬缰,看着楊牧雲笑道:“楊大人,你可讓咱家好找,你府上、?蘿院,咱家都去過了,沒想到你躲到這裏來了。”
“成公公,”楊牧雲硬着頭皮上前,“您怎麽來了。”
成敬面容一肅,跳下馬來,高聲道:“楊牧雲接旨!”
楊牧雲一驚,雙膝跪地,“臣領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苗匪作亂,荼毒百姓,我大明西南數省不得安甯。靖昌伯楊牧雲熟于兵事,朕著即其速去王骥軍中襄理軍務,從速破賊,從而解西南數省軍民之困厄,欽此!景泰二年五月初二!”說完成敬合上聖旨遞了過去,“楊大人,接旨吧!”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楊牧雲雙手過頂,恭恭敬敬接過了聖旨。
“楊大人,西南軍情甚急,你還是即刻動身吧!”成敬擡眼看了看,“你的夫人們也來了麽?也好,你跟她們聚一聚,可不要耽誤上路。”說着轉身上馬,在一衆大漢将軍的護衛下打馬而去。
楊牧雲側目看去,見周夢楠、紫蘇、林媚兒站在他的身後,默不作聲。
“夫人們,走,裏面說話!”
......
“相公,皇上的聖旨上說要你去苗地?”周夢楠首先開口問道。
“嗯。”
“你剛回京不久,皇上又讓你去苗地打仗,”紫蘇道:“這皇上倒底是什麽意思?”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沒什麽可說的,”楊牧雲倒是一臉坦然,“皇上信任我,才派我去苗地的。”
“真的麽?”林媚兒的眸子一霎,“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王骥大軍進剿苗地這麽久,卻收效甚微,這個時候皇上派你去,是準備讓你去背鍋吧?”
“皇上怎麽想是皇上的事,”楊牧雲說道:“既然聖旨下了,就由不得我不去,我得準備準備離京了。”
“我跟你一起去,”林媚兒說道:“這一路上我可以照顧你。”
“嗯,”楊牧雲點點頭,看看周夢楠和紫蘇,“難得我們一家人聚這麽齊,好好吃頓飯,我快走了,彼此就不要再傷和氣......絮兒,你也留下吃個飯。”
“我?公子,這不合适吧?”柳絮兒道:“公子家人團聚,我在這兒不合适吧?”
“有什麽不合适的?”楊牧雲笑笑,“在我心裏,你也是我的家人。”
聽了這話,柳絮兒的俏臉不禁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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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旨了,什麽也沒說?”乾清宮西暖閣,朱祁钰看了一樣成敬問道。
“是的,那楊牧雲接了旨後說會盡快上路。”成敬笑道。
“嗯,”朱祁钰點點頭,“他倒幹脆,倒是朕想的多了。”
“皇上以爲他會入宮來向皇上哭訴請求皇上收回旨意麽?”成敬道:“楊牧雲做不出這樣的事。”
“不過他要求朕的話,朕說不定還真的不讓他離京了,”朱祁钰說道:“現在朝廷大軍進剿苗地很不順利,一個不好,别說立不了軍功,怕是還得安上個罪名。他是真的不計個人得失了。”
“現在王骥那邊一直上書要求朝廷增兵,皇上如何答複呢?”
“先按下去,暫不答複,”朱祁钰想了想說道:“朝廷現在很是艱難,北邊須防鞑子,東南的流賊還未肅清,至于苗地的事兒,還是讓王骥自己想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