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你不要再待了,”李瑈陰沉着臉對他說道:“你去鹹吉道鹹興府去避一段時間。”
“君上,出了什麽大事了?”尹氏忍不住問道。
“他做的事他自己清楚,”李瑈哼了一聲,“在海上走私大明的酒來販賣,對王上頒布的禁酒令置若罔聞,當真是不知死活了。”
“啊?”尹氏驚道:“難道多勳被什麽人給查了?”
“是王上,”李瑈沉聲道:“在宮裏,王上當着我的面提了多勳的名字,要我好好約束他一番......不必多說,明日就讓多勳離開漢陽。”
“君上......”尹多勳有些不服氣的說道:“漢陽府裏走私的大明酒的人多了,趙元玕、金洺晖他們的買賣做的比我還大......”
“閉嘴!”李瑈喝道:“你個蠢人,難道還看不出來王上是在借你來敲打本君麽?你要是不聽勸,我就命人押你走。”
“多勳,”尹氏也開口說道:“你就聽君上的話,去鹹興府避一避風頭,也當是讓君上在王上面前有個交待。”
“姐姐,”尹多勳道:“鹹興府那地方危險得很,女真蠻子時不時就打過來,哪裏是人待的地方......”
“多勳,不要再說了,”眼看着李瑈臉上升騰起兩團黑氣,忙制止他再說下去,“鹹吉道有君上很多舊部,他們都會照顧你的,好了,你下去吧......”将他勸了出去。
尹氏回過身來對李瑈說道:“君上,妾身會勸他盡快離開漢陽的。”
李瑈長歎一聲,“本君遲早要被他拖下水去。”
“君上這話重了,”尹氏道:“你在鹹吉道領兵時,多勳可幫過你不少,你可不能都忘了啊!”
李瑈黑着臉道:“要是念着他是你弟弟,本君早就将他五花大綁送到宮裏交予王上發落了。”
“王上也真是會小題大做,”尹氏抱怨道:“多勳說的沒錯,走私明酒的商戶不少,爲什麽王上單單提起他呢?”
“那是王上故意說給我聽的,這你還不明白麽?”李瑈看了她一眼,“虧你還是出身尹氏大族,又跟随本君這麽多年......”
“王上是什麽意思?”尹氏臉上顯露出不滿之色,“君上勞心勞力,幫助王上處理軍政國政,王上不獎賞也就罷了,反而因爲一點點小事來挑君上的刺兒麽?”
李瑈微微搖頭,“你不知道,王上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所以他要借此重新布局......”歎息一聲,“世子還小,怕是要提前上位了。”
“啊——”尹氏驚叫一聲,明白李瑈暗指李珦命不久矣,爲了年幼的兒子會順利繼位,恐怕要對權力層重新洗牌。
“那......王上會罷免君上的統兵使之位麽?”尹氏随即又說了一句,“不會的,君上是王上的親弟弟,王上不信任你還會信任誰呢?”
“可我手裏的權力太大了,”李瑈說道:“不但掌握八道的馬步水軍兵權,還把老三手裏的政事也搶了來,王上怎會對我放心?”
“那是老三他自己不掙氣,”尹氏哼了一聲,“慣會附庸風雅,尋花問柳,一副心思都放在了那漢陽第一美人南美貞身上,辜負了王上的信任,怎能說君上搶了他的差事呢?”
“夫人也是讀過書的人,難道不知道樹大招風麽?”李瑈眯起了眼,“不行,明日我要去見王上,請辭手裏的差事......”
“君上不可,”尹氏急道:“你能有今日的地位全是起兵靖難幫王上除掉權臣得來的,怎麽能輕易讓出去。”
“我要是不讓,自己也成權臣了,”李瑈乜了她一眼,“你一婦道人家,懂得什麽?”
“妾身是不懂,可也明白君上對王上是一片忠心,怎能無端遭到猜忌?”
“忠心?”李瑈苦笑一聲,“本君要想表露忠心,就先得讓王上放心,否則王上就會将你視成他的威脅。”擺擺手,“好了,我累了,你下
去吧!”
“妾身告退!”尹氏不再多說,默默的退了出去。
見尹氏退下,李瑈讓人把韓明浍叫了來,把李珦對他說的一番話又重新說了一遍。
韓明浍良久不語,末了道:“君上真的決定了麽?”
李瑈點點頭,“如今隻能以退爲進,讓王上消除對本君的顧慮。”
“嗯,君上的決定沒有錯,”韓明浍表态支持,“隻是這樣會削弱君上的權力。”
“主動奉上總比他來拿去要好得多,”李瑈說道:“王上能夠賜予你的,同樣可以收回去。王上已經借尹多勳的事來敲打我了,再不識相一些,怕是失去的會更多。”
“隻要王上離不開君上,那麽君上總還有重新掌握大權的時候,”韓明浍道:“君上不必過于憂心。”
李瑈淡淡一笑,“本君都想好了,如果這裏待不下去,就回鹹吉道領兵去......到時韓先生還會跟着本君麽?”
“隻要君上不棄,小人願赴蕩蹈火,在所不辭!”
“好!”李瑈一陣感動,與韓明浍的手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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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澹亭内,李瑢正在撫琴,琴音略顯淩亂。
忽然“铮——”的一聲,一根琴弦斷了,他生氣的将琴扔了出去。他的寵妾對禦香默默的将琴抱了回來,又将琴弦續上。
“君上,還是臣妾爲你彈奏一曲吧!”
“滾,都給我滾!”李瑢咆哮道。
對禦香吓了一跳,趕緊退了出去。
李瑢像一頭困獸一樣在亭内走來走去。
“不用本君了,那好啊!我現在就離開漢陽......”李瑢嘴裏自言自語,“再不回來了。”
“君上是要到哪裏去啊?”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李瑢擡首看去,見李賢老站在亭外,不禁皺了皺眉頭,“本君都已成這樣了,你還不走麽?”
“君上不過是略受挫折,便要自暴自棄麽?”李賢老笑着步入亭中,“這未免有些太短視了。”
“本君用不着你來教訓。”李瑢臉一沉說道。
“小人沒有要教訓君上意思,”李賢老說道:“隻是想勸君上沉住氣,王上還會重新起用君上的。”
“是麽?”李瑢哼了一聲,“本君現在可沒這個興趣了,從明日起便離開漢陽去遊曆名山大川!”
“好,”李賢老拍手笑道:“到時君上可别忘了帶上小人。”
“你?”李瑢乜着眼道:“你甘願跟着本君去遊山玩水,别說笑了。”
“小人是認真的,”李賢老臉色一正,“其實陪君上出去散散心也好,等君上氣順了,再回來也不遲。”
“本君要是不回來呢?”李瑢目光一轉說道。
“那小人就一直陪着君上。”
“你不後悔?”李瑢道:“李先生可不是個甘于寂寞的人呐!”
“不甘又能如何呢?”李賢老歎道:“原來依附君上的人都一一離去,小人怎忍心抛下君上?”
“去另謀高就啊!”李瑢下巴微微一揚,“現在首陽大君那裏急需先生這樣的人,先生何不投奔于他呢?”
“不不不,”李賢老搖了搖頭,“小人既然已跟了君上,就絕無再投他人的道理。”
“先生原先是跟着金宗瑞的,”李瑢道:“既然能夠舍棄金宗瑞投奔本君,又如何不能轉投首陽大君呢?”
“首陽大君那裏人才濟濟,不缺我李賢老一個,”李賢老淡淡道:“倒是君上您這裏,沒有我不行。”
“本君都已經賦閑了,先生留下來又能有什麽用武之地呢?”
“王上一定會重新起用君上的,”李賢老說道:“倒時君上可不能再将這機會拱手相讓了。”
“何以見得?”
“請恕小人賣一個關子,”李賢老一臉神秘,“到時再解釋給君上聽。”
“你呀,總是神神秘秘的,”李瑢目光一閃:“莫非是聽到了什麽消息?”
“君上别再問了,小人要真說出來便是洩露了天機,是要遭天譴的。”
李瑢哼道:“故弄玄虛。”
李賢老微微一笑,“君上,小人陪你下一盤棋吧?”
李瑢搖了搖頭,“要是美貞小姐在這裏的話,本君倒是有興趣陪她下一盤的。”
“君上心裏還是對那漢陽第一美人魂牽夢繞,”李賢老道:“既然如此,君上爲何不去梨香院尋她呢?”
李瑢的臉色一黯,“本君倒是去過幾趟,趙媽媽說美貞小姐出門了,不在梨香院裏。”
“哦?美貞小姐去哪兒了?君上不打聽一下麽?”
“趙媽媽說不清楚,院子裏的其她人也不知她去了哪裏?”
李瑢一聲歎息,似不勝唏噓。
李賢老目光一閃,“如果美貞小姐希望君上能夠振作,那麽君上是否會爲了她而去王上那裏誠心悔過呢?”
“唔......”李瑢一怔,“你見過她了,她在哪裏?”
李賢老輕輕一笑,将一封書信遞了給他。
李瑢連忙接過細細看去,臉色變得激動起來,“不錯,是她的字迹,她人在哪裏?”聲音發顫。
“小人也不知道,”李賢老眼角微微一翹,“不過美貞小姐能寫書信給君上,說明她心裏還是有君上的。”
“嗯......”李瑢拿着書信的手也發起抖來。
“君上,恕小人直言,”李賢老說道:“這位美貞小姐雖出身妓館,但眼界甚高,君上如果不思進取,是很難得到美貞小姐的芳心。”
李瑢皺了皺眉,想說什麽卻忍了下來。
“君上,”李賢老放低了聲音,“小人聽說美貞小姐最希望見的人是首陽大君李瑈......”
“什麽?”李瑢一愣,“二哥他也去過梨香院麽?”
“首陽大君是是從不到那種地方的,”李賢老說道:“女人麽,心裏都盼望着能夠尋到一個英雄人物,那麽自己也好有個寄托。”
“可二哥是個武人,美貞小姐當真青睐那樣的人?”李瑢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别說君上不相信,小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李賢老道:“但有一點君上是無法比拟首陽大君的。”
李瑢眉毛一挑,“那一點?”
“首陽大君大權在握,能夠保護自己的女人,而君上你......”後面的話沒再說下去。
“啪——”李瑢一拍桌案,“二哥能保護她,本君便保護不了她麽?”
李賢老悠悠道:“可君上現在已失去王上的信任,大權旁落,要是與首陽大君争競起美貞小姐來,倒底誰會能勝出呢?”
李瑢默然,要是李瑈存心與他争奪南美貞的話,自己怕是沒有半分勝算。
李賢老笑了笑,拈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盤上,“君上,别想這些了,小人明日就要随你離開漢陽去遊曆八道的山水,旁的想那麽多做什麽?”
“不行!”李瑢霍的站起身來,“我就入宮去見王上,求他原諒我......王上要是不見我,我就跪在那裏一直等下去。”說着轉過身,離開了澹澹亭。
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李賢老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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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在漆黑的洞窟裏過了多少日子,楊牧雲身上的鞭傷漸漸痊愈了,觀音教少主也沒再折磨他,而南美貞也沒出現過。
百無聊賴之際,楊牧雲在地上,石壁上劃起了字。洞裏黑暗無光,他便摸索着寫,直到将滿地滿石壁都寫滿了字。
這天,他又将于謙的詩在石壁上刻劃了一遍,心中暗歎,“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出去,回到大明去見于大人。”想到這裏不由黯然神傷。
一個人被困在這裏是寂寞的,尤其是他想到遠方的故人與親人,更加深了這種寂寞。他想過逃走,可堵在石窟洞口的石壁外面的機關相連,自己就是使盡吃奶的力氣也别想撼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