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百官議論紛紛。
“這懿貴妃可真得皇上寵愛,離皇後之位就差一步之遙了。”
“誰讓皇後娘娘無所出呢!母以子貴,這膝下沒個皇子,皇後的位子是坐不穩當的。”
“小皇子連個封爵都沒有,就被人抱着站在太子的位置上,這不明擺着要取而代之麽?”
“那還用說,太子是太上皇立的,皇上早就想廢了他了。要不是于大人,王大人他們一再力谏,怕是已被遣往外地就藩了。”
......
群臣竊竊私語,嗡嗡之聲大作,内閣首輔陳循咳嗽一聲,提氣大聲道:“肅靜!”
群臣的議論聲立刻沉寂了下去。
陳閣老接着向禮部尚書楊甯點頭示意,“開始吧!”
楊甯清了清嗓門,走向高台,朝着朱祁钰深深一躬,然後面向群臣開始宣讀祭文。
“帝王之位,得享于天。昔神州淪陷,鞑賊肆虐,太祖興兵拯救萬民于水火,方天下初定......”
“于大人,”王直悄悄對于謙說道:“看來皇上已經鐵了心要更換太子了,既不說迎太上皇歸來,還把皇後圈禁在了南都,這哪兒是爲君之道?”
“王大人稍安勿躁,”于謙深吸一口氣說道:“爲今之計還是迎回太上皇和找回太子爲要。”
王直搖頭歎息,“談何容易,或許太上皇與太子已經......”聲音頓住,後面的話沒再說下去。
“事在人爲,”于謙一臉堅毅,“爲人臣者總不能畏難而不去做事,畏君威而不敢勸谏。”
“于大人說的是。”
“等祭天大典過後,老夫便親去一趟湖廣,”于謙說道:“無論如何也要先把太子殿下帶回來。”
“兵部事務繁重,皇上是不會遂您願的,”王直說到這裏壓低了聲音,“再說,皇上心裏是不希望太子能夠獲救的。”
“抑庵兄,請慎言,”于謙沉聲道:“聖心豈是你能随意揣摩的?”
王直見幾名錦衣衛的目光向自己這邊看來,連忙垂下頭去。
“......正統十四年,鞑賊複起,土木之變,上皇北狩,大明社稷傾危,郕王臨危接受天命,即皇帝位,大破鞑賊于京師城下,國祚得以延綿......”
楊甯的這篇祭文甚長,主要内容便是申明朱祁钰扭轉了大明國運,乃是上天選定的皇帝。
祭文念完後,禮樂聲起,朱祁钰和群臣一起叩拜上天。
如此隆重的儀式,可惜天公不作美,一直鉛雲密布,大典未完,便刮起了大風,懸挂的旗幡獵獵作響,忽然“喀喇——”聲響,一道懸挂旗幡的旗杆被大風生生刮斷。
朱祁钰臉色一變,額頭深深皺起。
群臣的議論聲又嗡然興
起。
朱見濟忽然大聲啼哭起來,使得成敬頓時不知所措。
陳循見狀,連忙宣布大典結束。
......
朱祁钰的臉比祭天大典時的天色還要陰沉,回到宮中時大發雷霆,将面前所有能拿的動的東西都砸了個遍。
“皇上息怒......”成敬在一旁勸道。
朱祁钰呼呼喘着粗氣,“去,把欽天監監正給朕叫來,朕有話要問他。”
“是,皇上。”
......
新任欽天監監正駱養旭誠惶誠恐的來到乾清宮,一見到朱祁钰連忙跪下叩首。
“平身。”
“謝皇上。”
“駱卿,今日祭天大典爲何會這樣?”
駱養旭早知皇帝會有此一問,便道:“臣昨日夜觀天象,三更時,有一顆大如杯,色青白,尾迹有光的流星起畢宿西行至奎宿。”
“這是何意?當作何解?”
“回皇上,”駱養旭道:“畢,好比兩人劃舟;奎,雙土之上爲大,指代大明,這喻示着有一大人物自東邊海上而來。”
“什麽大人物?”
“這個......臣也不知,天象預警,是不可能盡窺的。”
“好了,朕知道了,”朱祁钰擺擺手,“你下去吧!”
......
駱養旭退下後,朱祁钰煩躁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陰沉着臉在房中來回踱步。
成敬侍立于一旁也不敢說話。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成敬側目看去,原來是李惜兒。
“貴妃娘娘......”
“噓——”李惜兒要他噤聲,并打了個手勢。
成敬會意,悄悄退了出去。
朱祁钰又踱了幾個圈子,忽然擡首道:“成敬,傳朕的旨意......”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俏生生的身影。
“惜兒,你怎麽來了?”
“臣妾來看看皇上,”李惜兒微微一笑說道:“皇上的心情看上去不大好。”
“何止不好,簡直是糟透了,”朱祁钰忿忿的說道:“這是朕第一次主持的祭天大典,竟然會是這個樣子。”
“天有不測風雲,皇上又何必太在意呢?”
“朕又豈能不在意?”朱祁钰說道:“如此朕的威嚴何在?”頓了頓歎道:“朕是擔心有人會借助大典的不祥天象而興風作浪。”
“隻要皇上心中不亂,别人這風浪又如何作得起來,”李惜兒走上前扶他坐下,“皇上與臣妾什麽大風大浪沒有經曆過?您現在已經貴爲皇帝,普天下的君主,難道還怕幾個宵小之徒麽?”
“朕是不怕,朕是擔心有人會借某人的名義來向朕發難,朕防不勝防啊!”
“皇上口中的某人是指的太上皇麽?”
“不然還能有誰?”朱祁钰歎道:“方才朕問過欽天監監正,他說昨晚星象顯示有一大人物會自東邊的海上而來。”
李惜兒噗嗤一
笑,“這等鬼話臣妾是不信的,皇上又怎能輕信?”
“惜兒,”朱祁钰愁眉不展,“你不覺得奇怪嗎?如今尚未立春,卻刮起了東風,這......這從來未有過啊!”
“皇上多慮了,”李惜兒柔聲說道:“冬日裏刮東南風并不罕見,皇上何必自煩其擾呢?”
“但這東風卻刮在了朕的祭天大典上,”朱祁钰搖搖頭,“難道這次上蒼不準備護佑朕了麽?”
“不過是個巧合,卻讓皇上心亂如麻,”李惜兒道:“是因爲皇上的心裏太害怕那個人吧?”
“皇兄已好久沒有音訊了,”朱祁钰一聲輕歎,“真不知他再次出現時會在哪裏?”
“就算他突然出現在宮裏也動搖不了你的地位。皇上,你已經即位一年多了,總不能一直在擔憂與恐懼中活着,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是他自己做了錯事丢掉了皇位。并不是你搶自他的,你心虛什麽呢?”
“對,朕憑什麽心虛?”朱祁钰閃爍不定的目光凝住了,“朕問心無愧,他就是回來,也不會有人擁護他複位的。”
“皇上能這樣想,臣妾也就安心了,”李惜兒輕輕揉搓着他脖頸和太陽穴,讓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今晚皇上什麽都不要做,來陪臣妾吧,好好睡上一覺就什麽都好了。”
“嗯。”朱祁钰握住她的手,“朕也有好久沒有去你那裏歇息了,今晚朕一定陪你。”
李惜兒一聲嬌呼,原來朱祁钰已将她攔腰抱起。
偷偷看到這一幕的成敬方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一甩拂塵,訓斥那些小太監,“都散了,今晚誰都不能打擾皇上,不然咱家把他的頭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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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當當——”打鐵之聲絡繹不絕。
吉野原義皺緊眉頭端詳了半晌,搖搖頭,“不行,再接着打!”
兩個徒弟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小松原忍不住道:“先生,我們都打了上千下了,還不行麽?”
吉野原義拉下了臉教訓他們道:“不用心,就是打上萬下也是枉然,接着打,不許停!”
“嗨!”兩人又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揮起鐵錘繼續捶打鐵砧上的刀刃。
這時一個人影出現在刀鋪門前。
吉野原義瞥了一眼,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楊大人已達成了自己的目的,還需要來光顧敝人這裏麽?”
來人正是楊牧雲,他臉帶微笑的朝着吉野原義施了一禮。
“吉野先生,我今天是來向你告辭的。”
“哦?”吉野原義眉毛一挑,“楊大人要準備離開這裏了麽?”
楊牧雲點點頭,“這一天來得早了些,本想多待些日子向先生求教的,可惜沒這個機會了。”
“楊大人志向遠大,何必執着于微末之技?”吉野原義說着轉身入到裏屋,不一會兒便捧着一把刀出來。
“敝人這裏沒有旁的東西,隻有這個還拿的出手,”吉野原義說着将刀遞至楊牧雲面前,“還請楊大人收下。”
楊牧雲忙道:“這太貴重了,吉野先生還是放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