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鍛造寶刀又何必來您這裏呢?”楊牧雲一臉認真的說道:“我是真心誠意來向吉野先生請教的。”
“打造一把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寶刀所耗費的時日和精力不短,以楊大人的身體狀況是很難堅持下來的,”吉野原義搖搖頭說道:“你還是回去養好身體才是。”
“我的身體沒有事的,你看。”楊牧雲說着掄起一柄大鐵錘朝鐵砧上的正在錘打的刀身上砸去。
“當——”的一聲火星四射,微彎的刀身竟然被砸平了。
“如何?”他望向吉野原義。
“這是下等人做的事情,楊大人幹這個太有失身份。”
“這代表着我的誠意,不是麽?”楊牧雲微微一笑,“我來向吉野先生求教,就像這反複捶打的刀身一樣,需要多加磨練,還望吉野先生不吝賜教!”
“嗯......”看着他一臉真誠的樣子,吉野原義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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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他去了吉野原義的刀匠鋪,”海力木向元琪兒禀道:“在那裏打了一天的鐵,并沒有什麽異樣。”
“打鐵?”元琪兒皺了皺眉,“他怎麽幹這樣下賤的事?而且他的内傷還很嚴重,不怕傷了身體麽?”
“但公子看起來很開心,”海力木說道:“現在正值冬季,海上風浪大,沒法行船,公子他左右無事,找個事情消遣消遣還是好的。”
“算了,由他去吧,”元琪兒道:“還有什麽别的消息沒有?”
“紀欣自那日中了公子的雙掌,就再也沒有露過面,或許真的是死了。”
“或許?”元琪兒有些不悅,“你底下的人都是這樣打探消息的麽?全靠憑空猜測,如果這樣,還要他們幹什麽?”
“島上大部分都是蝦夷人活動的地域,我的手下很難打探到有價值的消息......”
“罷了,”元琪兒打斷他的話道:“那蝦夷人呢?有什麽異動?”
“沒有,”海力木想了想說道:“隻有胡奢魔犬才能組織起島上所有的蝦夷人部落,現在他在我們手裏,蝦夷人便凝不成一股合力,也就構不成威脅了。”
“嗯,”元琪兒微颔螓首,叮囑了一句,“不可大意!”
“郡主,”海力木躊躇了片刻又道:“安藤守護一再要求我們将胡奢魔犬父子移交給他們,您看......”
“我不是說過了嗎?”元琪兒有些不耐煩的道:“等我離開蝦夷島的那日,自然會把胡奢魔犬父子交給他。”
“可是不處治了胡奢魔犬父子,安藤守護寝不安枕呐!”海力木說道:“他是怕夜長夢多......”
“他是想當衆處死胡奢魔犬父子,好一了百了,是麽?”元琪兒冷笑一聲,“我會讓他如願的,你去跟他說,讓他不必急于一時。”
“是,郡主。”
“那個姓朱的和他的女人呢?”元琪兒問道。
“他們......倒沒什麽異動,”海力木道:“姓朱的一副認命的樣子,整日裏到處閑逛,但也走不遠。”
“他不認命又能怎樣呢?”元琪兒唇角一翹,“本來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已成爲階下囚,更讓他寒心的是,最不希望他回去的人不是我們,而是他最親的親人。”
“其實太師應該把他放回去,”海力木說道:“比留在草原起的作用要大得多。”
“你也是這麽認爲麽?”元琪兒目光一閃,“等回去後我也想勸父王早些放他回去。”
“太師如能采納郡主的建議,那麽定能勝過十萬鐵騎。”
元琪兒點點頭,話音一轉,“那個姓甯的呢?他在幹什麽?”
海力木一笑,“那個姓朱的郡主整天纏着他,把他的頭都搞大了,還能幹什麽?”
“告訴你的手下,一定要盯緊一點兒,”元琪兒說道:“你難道忘了在苦兀島上他們是怎樣無聲無息的離開的?”
“是,屬下失職,”海力木誠惶誠恐的說道:“屬下保證決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現在一直刮的都是北風,”元琪兒目光望向遠處,“待東南風起,我們就揚帆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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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讓父皇抱一抱,”長甯宮中,朱祁钰一臉親昵的把剛滿三個月的兒子抱在懷裏。
“愛妃呀,”朱祁钰摸着兒子的小臉朝李惜兒笑道:“你看,見濟的鼻子,眼都很像朕。”
“見濟是皇上的親生骨肉,自然跟皇上很像了,”李惜兒笑着說道:“臣妾有時抱他還哭個不停呢!可皇上一抱,他就笑了。”
朱祁钰聽了哈哈大笑,“朕的兒子嘛,又豈有不跟朕親近之理?”
“皇上,懿貴妃......”這時成敬走了過來,向着朱祁钰和李惜兒躬身一禮。
“你來了,”朱祁钰瞥了他一眼,将兒子遞給李惜兒,讓她暫時退下,“事情辦得如何了?”
“大理寺卿孫臨、左都禦史田承業、刑部尚書金濂、成國公朱儀都收下了皇上的賞賜,表示願意支持小殿下爲太子。”
“嗯,”朱祁钰點點頭,“還有其他人呢?”
成敬遲疑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說道:“兵部尚書于謙、戶部尚書王直、甯陽侯陳懋還沒有表明态度,靖遠伯王骥正督率大軍征剿苗地,還未上表。陳閣老說改立太子一事須慢慢來,不可操之過急,否則、否則......”
“否則什麽?”朱祁钰臉上升騰起一絲黑線。
成敬硬着頭皮說道:“否則會讓朝内的一些大臣誤以爲太子失蹤一事跟......”
“跟朕有關,是麽?”朱祁钰沉着臉接過他的話頭。
成敬垂下頭,不敢再言語。
“東廠和錦衣衛朕都交給了你,太子失蹤一事一定要有個結果,這樣朕也好給朝内朝外有個交代。”朱祁钰目光盯着他道:“盧忠去揚州也有些日子了,可找到什麽線索?”
“皇上,各地亂黨活動頻繁,他們都可能對太子下手,”成敬道:“據盧忠發回的消息聲稱,揚州一帶甚至有苗人出現。”
“苗人?”朱祁钰眉毛一豎,“你給朕說這些是要朕親自接管這個案子麽?”
“老奴不敢,”成敬忙道:“那些叛賊亂黨都是些亡命之徒,太子落在他們手裏怕是兇多吉少啊!”
“朕不要聽這些托辭,”朱祁钰厲聲道:“總之太子失蹤一案不能再拖下去了,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明白麽?”
“是,皇上。”
“好了,你下去吧,”朱祁钰揮揮手,“還有朕交待給你的事也不能放松,你與陳閣老多用些心去辦差,總不能事事都要朕去出面吧?”
“老奴無能,讓皇上失望了。”
“你是從朕藩邸裏出來的,朕除了之外還能信任誰呢?”朱祁钰的語氣放緩了些,“你辦事都是爲了朕好,朕知道,但事情也要辦得幹淨利落,方不留後患。如果要是出了什麽差池,被那些言官禦史抓到了把柄,就是朕也不能回護于你。這你一定要心裏明白。”
“是,”成敬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老奴就算一死,也不能給皇上添任何麻煩,請皇上放心。”
“你辦事,朕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隻是需要小心謹慎一些。朕不希望你出什麽事。”
“是,老奴謹記!”
......
看着成敬離去的背影,朱祁钰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皇上,”李惜兒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後,“太子失蹤的事還沒有個眉目麽?”
“談何容易,”朱祁钰搖搖頭,臉露疲憊之色,“他也盡力了,朕不想過分逼他。”
“太子他吉人自有天相,皇上也不必操之過急,”
李惜兒勸道:“相信再過些日子一定會有眉目的。”
“嗯,”朱祁钰微微颔首,望了她一眼,“見濟呢?”
“他睡着了,”李惜兒輕輕一笑,“皇上也累了,讓臣妾服侍皇上休息吧!”
“惜兒,”朱祁钰握住她的手說道:“你說朕自從登基後,是不是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沒有啊?皇上還是老樣子,”李惜兒奇怪的道:“您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唔,沒什麽,”朱祁钰松開了她的手,“朕隻是覺得困惑,爲什麽自從朕登上這個皇位,一些曾經很親近的人也對朕敬而遠之,使朕想找個說知心話的人也沒有。”
“那是因爲您的地位變了,”李惜兒說道:“您不再是一位賦閑的藩王,而是君臨天下的九五之尊,别人看待您的眼光又怎會跟以前一樣?”
“爲什麽朕想立自己的兒子爲太子會這麽難?”朱祁钰道:“朕現在是皇帝,他們那些做臣工的應該事事附和朕,可總有人跟朕唱反調,讓朕難堪!”
“那是因爲時機還不成熟,”李惜兒看着他慢慢道:“有些事是不能太心急的。需緩緩圖之。至于有些大臣總跟皇上唱反調這并不是壞事,皇上可以時時反省自己,總比那些陰奉陽違的人要強些。”
“惜兒......”朱祁钰滿懷心事的說道:“要是太子真的死了,皇兄也永遠不回來,是不是那些大臣們就真的安心了?不再用異樣的眼光看朕?”
“不安心的是皇上吧?”李惜兒道:“大臣們心裏怎麽想,皇上又何必太過在意呢?您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等過個十年八年,朝堂上新人換舊人,您就不會那樣想了。”
“或許朕是心急了些,總想着在很短的日子裏把什麽事都辦好,”朱祁钰臉上的肌肉跳了跳,“朕經常在睡夢中驚醒,夢見皇兄回京了,把朕的皇位又奪了回去。”
“不會的,”李惜兒勸慰道:“皇上是力挽狂瀾、有功于社稷的帝王,您登上這個皇位,是衆望所歸,就算是太上皇歸來,也奪不走您的皇位。”
“可是朕心裏總有些怕,”朱祁钰歎道:“如果皇兄現在就站這裏,朕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
“皇上連也先的大軍兵臨城下時都沒有怕過,反而杞人憂天怕一個在土木堡兵敗被俘的太上皇麽?”李惜兒笑道:“若大明朝的列位先帝複生,也會選你繼續做這個皇帝。”
“聽了你的這番話,朕的心裏覺得踏實多了,”朱祁钰凝視着她,“朕能遇見你,是上天對朕的眷顧。”
“皇上說反了吧?”李惜兒笑着說道:“是臣妾遇見皇上乃上天的眷顧。”
“朕說的都是心裏話,”朱祁钰道:“當年朕出使斡剌特,要不是你,朕就不可能回到京城,也不可能坐上皇位。朕能有今天,全都是惜兒你的功勞。”
“皇上這樣說,臣妾都感到有些無地自容呢!”李惜兒凝視着他的目光,“爲了皇上,臣妾可以不惜這條性命。”
“朕相信,可朝堂的波詭雲谲不同于江湖的明刀明槍,”朱祁钰說道:“朕是被太後和臣工們擁立起來的,他們可以擁立朕,也可以抛棄朕,朕可以掌握朝局,但卻無法左右人心。”
“所以皇上讓成敬給大臣們送禮,來試探一下他們對立見濟爲太子的态度?”
“如果還是皇兄的兒子爲宮中的太子,那朕又怎能安心呢?”
“皇上......”李惜兒歎道:“臣妾從來沒逼過皇上,也不希望皇上自己逼自己,還是讓一切随緣的好。”
“一切随緣?”朱祁钰苦笑,“朕不把這宮中清理幹淨的話,又如何清理人心?朕不光爲了自己,還爲了你和見濟。”
“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思,可皇上不能因爲臣妾和見濟就把所有大臣都逼到您的對立面,這樣的話隻能使事情更加被動,也不會讓皇上您得到想要的結果。”
朱祁钰長長一聲歎息,“你别再說了,朕累了,想要一個人靜一靜,你去吧,不必理會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