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援?”武田信廣目光一轉,“是大明麽?可惜遠水救不了近渴。大明國力雖強,對道南也是鞭長莫及。”
“所以我送了一份重禮,”紀欣不待他發問,擊了擊掌,“帶上來。”
朱祁鎮被紀欣的幾個手下推了進來。
“不得無禮,”紀欣斥道:“退下!”
“是!”
武田信廣看着這位雖然精神萎頓,但儀表不凡,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人道:“這位是?”
“他可是大有來頭的人物,”紀欣說道:“一年前,他還是大明朝的皇帝......”
武田信廣霍地站起,一臉驚異的看着朱祁鎮,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當真?”
“我千裏迢迢、不避風浪、冒着艱險來到這裏,便是爲了他。”
武田信廣走到朱祁鎮面前,仔細端詳了一陣,問道:“你是誰?”
朱祁鎮悠悠一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當今大明朝太上皇朱祁鎮是也。”
“你就是去年被蒙古鞑子俘虜的大明皇帝朱祁鎮麽?”
朱祁鎮臉上肌肉一陣抽搐,但還是說道:“正是。”
“這就是你所說的呈給蛎崎将軍的重禮?”武田信廣目光轉向紀欣,“可惜,他現在已經不是大明皇帝了,送給蛎崎将軍又有什麽用呢?”
紀欣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而是說道:“我聽說在日本,地位最高是國王......”
“不對,是天皇。”武田信廣糾正道。
紀欣嘴角微微一撇,“隻有大明的天子才能稱皇稱帝,蕞爾小國,還要冠一個天皇的稱号,不嫌僭越了麽?”見武田信廣沒再争辯,紀欣繼續道:“可真正掌握日本政令的是幕府将軍足利義政,這是爲何?”
“天皇暗弱,需要足利将軍輔助。”
“那爲何足利将軍自己不當日本國王呢?”
“天皇陛下是天照大神的子孫,有神的血統,無人能夠取代。”
“這麽說沒有王室血統,就算再有實力也是不能登上王位的。”
武田信廣繃着臉說道:“紀大人,你究竟想說什麽?”
紀欣的目光落在朱祁鎮身上,“在大明同樣也是,隻有皇室成員才能登上帝位,這個人雖然現在已經不是大明皇帝了,但不代表今後沒有重登皇位的機會,如果蛎崎将軍手中能握有這樣一張牌,對花澤館今後将是大大有利的。”
“但如果他今後永遠沒有機會回到大明重登皇位呢?”武田信廣目光一閃問道。
紀欣悠悠一笑,“武田将軍不但是蛎崎館主的家臣,而且還是個商人,應該懂得從商之道,要想做一本萬利的生意,不但要有眼光,還要有賭徒的勇氣,不是麽?”
“你也說了,我是蛎崎将軍的家臣,”武田信廣沉吟道:“很多事我是做不了主的,需要禀報蛎崎将軍。”
“那我就靜候武田将軍的消息了,”紀欣微微笑道:“如果蛎崎館主不肯收這份禮物的話,我相信其他館主中必定會有人感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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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熙媛幾天後就能起身活動了,她走出營帳後,突然發現看護她的都是斡剌特騎兵,不由吃了一驚。
“你能起來走了?”元興裕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朱熙媛發現他一身漢人的裝束,與周圍斡剌特騎兵的蒙古騎裝顯得有些格格不
入。
“我什麽?”元興裕輕輕一笑,“我每天都來看你的,難道忘了麽?”
“你是漢人?還是蒙古人?”朱熙媛凝視着他問道。
“你猜。”元興裕向她眨了眨眼。
“你是蒙古人。”
“好眼力,怎麽看出來的?”元興裕贊道。
“他們都很怕你,”朱熙媛掃視着那些斡剌特騎兵,“他們不會對一個漢人畢恭畢敬的。”
元興裕哈哈一笑,“你還是挺聰明的,對了,還沒請問你的名字。”
“我......”朱熙媛猶豫了一下,“我姓楊,叫楊一心。”
“原來是楊姑娘。”
“你已經知道我是女的?”朱熙媛吃驚道。
“你别害怕,”元興裕道:“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那你能放我走麽?”朱熙媛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不能,”元興裕很斷然的拒絕了她,“你必須得跟我一起走。”頓了頓,“你一個女孩子家,一個人行走是很危險的。”
......
元興裕率領的這一小隊斡剌特騎兵向東北方向而行,或許是有意爲之,他騎着馬與朱熙媛并肩而行。
“你是蒙古人,爲什麽要起一個漢人的名字?”朱熙媛問。
“你說呢?”元興裕目光看着她笑道。
“我不知道,”朱熙媛微微搖頭,“你該不會是爲了來大明方便吧?”
“你說對了,我經常出入中原,在漢地我便用元興裕這個身份。”
“那你的蒙古名字是什麽?”朱熙媛好奇地問。
“或許你聽起來很拗口,”元興裕道:“是博羅納哈勒。”
“唔......也不怎麽拗口,”朱熙媛道:“我稱你元公子,行嗎?”
“随便。”
“我向你打聽一下,我身邊有個丫鬟叫翠柔的,還有一位姓陳的姐姐,她們不知怎樣了?”
“這個我也不清楚,”元興裕說道:“我隻救了你一個人,至于你說的人我并沒有遇見。”
朱熙媛心裏稍安,“你這是帶我去哪裏?”
“當然是回草原,”元興裕眉毛一展,“仗打完了,也應該回去了。爲了你,我耽擱了幾天,現在得去跟上大部隊了。”
“回草原?”朱熙媛心中一動,“元公子,我再向你打聽個人。”
“嗯。”元興裕并沒有露出不耐煩的樣子。
“楊牧雲這個人是不是也在你們那裏?”
聽了這話,元興裕臉上現出一絲異色,“你怎麽會問起他?”
“這麽說,你真知道他的下落,”朱熙媛興奮道:“他是我朋友,你能不能帶我去見他?”
“朋友?”元興裕目光一轉,“應該是你的心上人吧?”
朱熙媛俏臉微微一紅,垂下螓首。
“看來真被我說中了,”元興裕眯起眼睛,“他原來是在的,現已不在了。”
“那他去了哪裏?”朱熙媛忙問。
“這你得去問我妹妹琪琪格薩穆兒,她的漢名叫元琪兒,”元興裕淡淡道:“那個楊牧雲是她的男人,她把自己的男人帶去了哪裏,隻有她知道。”
“楊牧雲成了她的男人?這怎麽可能?”朱熙媛蹙起彎彎的秀眉,“他在大明已有了妻室,怎麽會還娶一個鞑子女人?”
元興裕悠悠一笑,“有時候
人是難以做出自己的選擇,就像你現在,隻能跟着我回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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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子隻是過境?并沒有攻打廣甯的打算?”于謙聽到軍報後松了一口氣,目光又盯向挂在牆上的地圖,“那也先意欲何爲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又有最新軍報呈上。
“大人,”一名屬吏禀道:“也先的騎兵主力大敗兀良哈,斬俘甚衆,兀良哈首領沙不丹不知所蹤。”
“哦?”于謙眉頭一皺,“原來也先打擊的目标是兀良哈部,從遼東過境,可以從後面突襲兀良哈部,打沙不丹一個措手不及。”歎了口氣,“果是一招秒棋,先已疑兵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以爲他要攻打科爾沁部,而主力洞穿我大明遼東防線,趁其不備一口吃掉兀良哈部,真是高明。”
“還好他的目标不是我大明,”那名屬吏說道:“鞑子各部之間内鬥,對我大明而言是件好事。”
“未必,”于謙搖搖頭,“要是兀良哈部被也先吞并,那麽斡剌特部的實力将大大增強......”話音一轉,“曹總兵現在何處?”
“回大人,”那名屬吏回道:“總兵大人正率兵在醫巫闾山一線布防。”
“他在那裏做什麽?”于謙皺着眉頭說道:“鞑子已經走了,他布防還有什麽用?”
“總兵大人是怕鞑子騎兵去而複返,所以......”
“所以他就消極避戰?”于謙的話音中帶着一絲怒意,“也先的騎兵入我遼東攻城掠地,如入無人之境,他反應遲緩,連對方一個尾巴都沒抓住,是禮送出境麽?置我大明軍威于何地?”末了又加了一句,“火速派人,把曹義叫到本官這裏。”
......
戰場上的硝煙剛剛散盡,伯顔帖木兒和阿失帖木兒等人便興沖沖的來見也先。
“此戰大獲全勝,得人丁以及牛馬牲畜不計其數,”伯顔帖木兒興奮的語氣中不無惋惜,“隻可惜讓沙不丹逃了。”
“逃就讓他逃吧,反正隻剩他孤家寡人一個也掀不起什麽大浪了。”也先深邃的目光向南望去,“明軍毫無所備,才使我們的戰事甚是順利。”
“那個于謙也不過如此,”阿失帖木兒道:“當時就應該一鼓作氣殺入廣甯城,活捉于謙。”
“會有這個機會的,”也先嘴角輕蔑的一撇,“等我一統整個草原,再無後顧之憂,就南下攻打大明,一雪前恥!”頓了頓,話音一轉,“琪琪格呢?還沒她的消息麽?”
“這得問博羅納哈勒,”伯顔帖木兒說道:“他與琪琪格之間一直飛鷹傳書,應該知道她的确切訊息。”
“博羅納哈勒呢?”也先又問。
“大哥一直在後面刺探大明軍情,應該快跟上來了。”阿失帖木兒道。
也先點點頭,“走吧,我們該回去向大汗禀報喜訊了。”
阿失帖木兒一笑,“有這個必要麽?阿噶多爾濟不過是個擺設,父王何必那麽認真?”
“住口!”也先訓斥道:“他畢竟是草原上的大汗,不容任何人對他不恭,你要再敢講對大汗不敬之語,小心我當着所有人的面抽你鞭子。”
阿失帖木兒很不服氣的退到一邊。
“伯顔,”也先下令道:“你迅速帶人打掃完戰場,率領全軍北上。”
“是!”伯顔帖木兒又道:“不如我們把科爾沁部也連窩端了,這樣草原上再也沒有人敢不聽您的号令。”
“再等等吧!”也先說道:“勇士們也累了,不急于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