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琪兒故意放緩了馬步,使得楊牧雲的坐騎從容追上來,兩騎并肩而行。
夕陽斜照,漸漸把兩個人的影子拉長了。
楊牧雲心頭突地跳了一下,有些不安的對元琪兒道:“琪兒,天快黑了,還是不要跑那麽遠了吧?”
元琪兒眸波一轉笑道:“放心,這次咱們不會在外面過夜的。”手指前方一座凸起的高地,“咱們就在那上邊待一會兒。走,看咱倆誰先沖到那兒!”馬鞭一甩,先沖在了前面。
楊牧雲的坐騎緊随其後,兩匹馬隻錯開了一個馬身的距離,你追我趕,很快到了那座凸起的高地上。
元琪兒一躍下馬,向楊牧雲招了招手。
楊牧雲跟着跳下馬,走到她身後尺許處定住腳步。
從這高處看去,碧綠的大草原如海一般延伸到天盡處。
“牧雲,”元琪兒開口說道:“你知道阿噶多爾濟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麽?”
“他莫非是來見你父王的?”
“不,他到這裏來我父王并不知道,”元琪兒轉過身來看着他,“還記得那晚咱們在湖邊過夜的事嗎?偷襲我們的人便是受他指使。”
“哦?”楊牧雲大感意外。
“他派人針對的是我,”元琪兒道:“我一直沒有答應嫁給他,他便想将我擄了去強行逼我跟他成親。”
“啊!”楊牧雲驚叫一聲,“他怎麽會想着這樣幹?”
“奇怪麽?”元琪兒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草原上的習俗就是這樣,男人可以搶女人爲妻。成吉思汗的母親诃額倫也是他的父親也速該搶來的,隻要草原上的男人足夠強,他們可以搶任何心儀的女人爲妻。”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如果我真的被他搶走了,你會來救我麽?”
“會!”楊牧雲毫不猶豫的答道。
“爲什麽?你并不想跟我在一起的。”元琪兒抿了抿嘴唇,對他這個回答感到很意外。
“因爲你不喜歡他,”楊牧雲說道:“我不願意看到你不幸福......”話還沒有說完,元琪兒已激動的撲到他的懷裏。
“你幹......”後面的話還未出口,他的嘴已被兩片溫軟的香唇封住。
楊牧雲的大腦忽然感到一片空白,心都快蹦到了嗓子口。
銷魂的一吻過後,楊牧雲良久才緩過神來。
元琪兒俏臉绯紅,離開了他的懷抱說道:“有牧雲你這句話,我就是爲你死了也不枉了。”
“琪兒,”楊牧雲摸摸嘴唇苦笑道:“你要是真的被他擄劫走了,以我現在這點兒微末功夫,怕是還沒救你出來自己也得陷進去了。”
“他要是敢傷你,我就将他大卸八塊。”元琪兒比劃了幾下劈砍的手勢說道。
”琪兒,我有些不明白,他所謀劃的事情既然已經敗露,爲何還來糾纏你呢?”
“這是我父王的意思,”元琪兒眼中流露出一絲厭惡之色,“他想讓我跟阿噶多爾濟虛與委蛇,好離間他跟脫脫不花之間的關系。”見楊牧雲不懂,便解釋道:“父王诓他說脫脫不花看上了我,要娶我做小可敦,阿噶多爾濟定然心中不忿,可誘的他們之間互相殘殺。”
“原來是這樣,”楊牧雲沉吟道:“太師謀慮深遠,看來他已不甘屈于脫脫不花之下了。”
“父王他早就不想再供這個徒有虛名的大汗了,”元琪兒目光看着他道:“本來父王想拿下大都,也就是你們大明的京師。成就不世之威名,然後再跟脫脫不花攤牌。誰知你們竟然挺了下來,讓父王損兵折将,铩羽而歸......”
楊牧雲摸摸下巴,苦着臉道:“太師一定殺我的心都有了,對吧?”
“你還倒有自知之明,”元琪兒白了他一眼道:“宣府一戰,你又讓我父王碰了個釘子,還一個人送我出城去見他,讓他受到莫大羞辱......”
聽到這裏楊牧雲不禁喊冤,“我這是想跟他罷兵休戰,沒有别的意思。”
“反正父王已經覺得臉上無光了,”元琪兒道:“你認爲他還會放你回去嗎?”
“這個結果我早就已經料想到了的,”楊牧雲歎道:“若能換取太師罷兵,我一個人的性命又何足惜?”
元琪兒“嗤”的一笑,“說的好偉大,那現在呢?你又如何拯救我?”
“你?”楊牧雲輕輕敲擊了一下額頭,“郡主殿下說笑了,我的性命握于太師的掌股之間,而郡主你現在風光尊貴,如何說要拯救呢?”
“你沒聽那個阿噶多爾濟臨走時說的話麽?”元琪兒瞪了他一眼,“他要當上了草原上的大汗,便來娶我做大可敦,到時要是真應驗了我該怎麽辦?”
“原來郡主擔心的是這個,”楊牧雲笑道:“這大可不必,脫脫不花是他的兄長,阿噶多爾濟還真能弑兄不成?”
“怎麽不能?”元琪兒眨眨眼,“你們中原曆朝曆代爲了争奪帝位,子弑父,弟弑兄,這些事情發生的還少嗎?憑什麽阿噶多爾濟他做不出來?”
“我覺得他隻是一時的氣話,”楊牧雲道:“郡主又何必當真呢?”
“我不喜歡你叫我郡主,”元琪兒有些生氣的說道:“爲什麽一牽扯他連對我的稱呼都改了?”
“好好,”楊牧雲作了一揖,“是我錯了,請琪兒你原諒!”
“這還差不多,”元琪兒嬌俏的下巴微微一揚,“你還沒回答我的話,要是阿噶多爾濟真的做了大汗,我該怎麽辦?”
在她的逼問下楊牧雲感到一陣頭痛,嗫嚅道:“其實......你能當上草原上的大可敦也挺不錯的。”
“你說什麽?”元琪兒眼睛一瞪。
“我什麽也沒說。”楊牧雲下意識的伸手捂住了嘴。另一隻手指了指天,“郡主,天快黑了。”
元琪兒哼了一聲,“你就一輩子待在草原上吧!本郡主會好好的感化你,讓你心甘情願的跟我在一起。”
......
傍晚的黑幕即将落下的時候,一支騎兵朝着斡剌特大營走來,他們後面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漢人,都是在長城附近被擄掠來的。
兩匹快馬朝他們這邊飛馳而來。
領頭的斡剌特将領吼道:“什麽人?”
一個女子的聲音嬌叱道:“你們的眼被天上的鷹鹫給啄了嗎?連我也不認得了?”
“啊,原來是郡主殿下!”領頭的斡剌特将領慌忙下馬施禮,其他人也紛紛下馬。
火光照耀下,元琪兒昂首騎在馬上,她的身旁是楊牧雲。
“托木合,”元琪兒掃了一眼他們後面擄來的一群漢人男女道:“這些都是從哪兒打來的羔羊?”
“回郡主,”托木合道:“他們都是大同宣府沿邊寨子裏的漢人,郡主如果覺得他們當中有入得了您眼的,不妨挑出來。”說着一臉熱盼的神情溢于言表。
這裏面若真有人被元琪兒挑中,那對他們來說将是莫大的榮耀。
“罷了,”元琪兒一揮馬鞭說道:“你們去吧!”
“是。”托木合的神情立時變得有些失望。翻身上馬,呼喝一聲,手下兵将們驅趕着這些漢人繼續前行。
人群中一個蓬頭垢面的人踉踉跄跄的走了幾步,突然撲倒在地。一個斡剌特兵上前舉起鞭子就抽。
“住手!”楊牧雲喊了一聲,下馬阻住了那名斡剌特兵揮動的馬鞭。
托木合訝異的看向元琪兒。
隻見元琪兒寒着臉道:“你們都聾了嗎?他喊住手你們聽不到嗎?”
“是是。”托木合瞪了一眼那名手下,那人忙收起馬鞭退于一旁。
楊牧雲拉起倒在地上的那人,把他扶到自己的馬上。
“謝謝......”那人氣若遊絲,仍不忘道聲謝。
“你們去吧!”元琪兒沖托木合道:“不準鞭打他們了,要是再倒下一個,我可饒不了你。”
“是是是......”托木合頭點得跟雞啄米一般,命令手下們都收起了鞭子。
一行人緩緩朝大營走去。
見楊牧雲牽馬而行,元琪兒皺了皺眉,喚過一名斡剌特兵,讓他把自己的坐騎讓給楊牧雲。
“不用不用,”楊牧雲擺擺手,“騎了一天馬,這走
一走還挺舒服的。”
“啪——”元琪兒揚起馬鞭抽了那斡剌特兵一鞭子。
“你做什麽?”楊牧雲驚道。
“你不肯騎他的馬,我便一直抽他。”元琪兒說着又是一鞭子抽了下去。
那斡剌特兵抱着頭痛苦的嚎叫起來,一邊叫一邊用乞求的目光看向楊牧雲。
楊牧雲不忍,對元琪兒說道:“好了好了,我騎他的馬,你就不要再打他了。”
元琪兒嘴角一揚,得意的收起了馬鞭。
那斡剌特兵如蒙大赦,忙跑回了隊伍裏。
“你可真霸道!”楊牧雲搖搖頭無奈的上了馬。
元琪兒哼了一聲,“你是不明白我們草原人的規矩,隻有下賤的人才去牽馬,你是我的男人,怎麽能在他們面前失了身份?沒的讓人笑話。”
“我什麽時候成了你的男人了?”
“遲早的事,”元琪兒抿嘴笑道:“你還能逃得了嗎?”
......
莫不語和索木吉雅已經在營門外等候他們了。
索木吉雅上前抱怨道:“郡主,您要是再不回來,我可就兜不住了,太師與王妃非要了我的命不可。”
“我不是回來了嗎?”元琪兒乜了她一眼,“他們要你的命,你不會跑麽?”
“啊呀,大人,”莫不語驚愕的看着楊牧雲身旁趴在馬背上縮成一團的人,“這是誰?爲何您護送他回來?”
“不要多說,你趕快把他背回氈帳裏去,”楊牧雲吩咐道:“晚了就怕救不活了。”
......
一口熱湯灌下去,那人悠悠醒轉了過來。
“大人,他醒了。”莫不語喜道。
“你好些了嗎?”楊牧雲上前問道。
“我......我......”那人一口氣上不來,便開始劇烈咳嗽。
“大人,”莫不語見他身上的绯色袍子雖破爛不堪,但胸前的一塊補子上隐隐約約是一隻錦雞,驚愕道:“大人,這還是一個大官呐!比你的官還大!”
楊牧雲沒有理他,待那人咳嗽稍停,便問道:“你是誰?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人喘了幾口氣說道:“本官是大明朝禮部尚書楊甯,奉皇命出使斡剌特部......”
“禮部尚書不是胡濙胡大人嗎?”
“胡大人被皇上封爲太傅,入東宮給太子教書。”楊甯解釋道:“本官是新任的禮部尚書。”
“哦,”楊牧雲點點頭,“既如此,楊大人你爲何成了這副樣子。”
“本官是在宣府鎮西北柴溝堡出的長城,”楊甯喘息着說道:“出長城後沿東陽河西行,一日晚間宿營,突然遭到鞑子夜襲......”哽咽了一下,“本官随行的人都死了,所攜帶的财物也被洗劫一空,本官、本官是從屍體堆裏爬出來的。”
楊牧雲目光一凝,“是把你擄到這裏的那些鞑子幹的?”
“不,不是他們,”楊甯說道:“是另一群鞑子幹的,與他們的穿戴都一樣,他們......他們好狠辣,居然一個活口都不留。”
“楊大人的意思是除了你之外,随你出使的其他人都死了?”
楊甯使勁點了點頭。
楊牧雲面目凝重,安慰他道:“我知道了,你且好好休息,我會替你查清這件事的。”
“你是?”
“呃,不瞞楊大人,”楊牧雲道:“我是大明朝兵部侍郎楊牧雲。”
“你是楊侍郎?”楊甯瞪大了眼,“你不是在宣府一戰中被鞑子......”
“好了,楊大人你不必多說,”楊牧雲看向莫不語,“你在這裏好好照顧他。”說着轉身出了氈帳。
“牧雲,”一見他出來,元琪兒迎上來說道:“我都聽到了。”
“你一直在外面,沒回去嗎?”楊牧雲一怔。
“我......”元琪兒話音一轉,“别說那麽多了,我帶你去問托木合,他或許會知道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