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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中廳,石家叔侄命人将禮盒擡了進來。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石亨笑着将一份禮單呈上,“還望楊大人笑納。”
“石都督這是什麽意思?”楊牧雲臉露不悅,并沒有伸手接那份禮單,“如果右都督還念着咱們以前的交情,還是把東西帶回去的好!”
“楊大人誤會了,”爲不使場面尴尬,石彪連忙說道:“都是一些老家的山貨,不值什麽錢,想讓楊大人嘗嘗,聊表心意而已。”
“這樣啊!”楊牧雲的臉色緩和了些,擺了擺手,“請坐!”吩咐府裏的下人,“上茶,讓廚房整備出一桌酒席......”
“楊大人不必了,”石亨忙道:“”我們叔侄還要急着去上任,不能在這裏多耽擱......”
“石都督去上任也不急在這一時三刻,”楊牧雲笑道:“眼看這就到午時了,你們總不能讓手下将士餓着肚子随你們趕路吧?”
石亨、石彪叔侄倆互相對視了一眼。
“如此叨擾楊大人了。”
......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三人的話漸漸多了起來。
“我記得跟楊大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兩年前的成國公府上,”酒至半酣,石亨感歎道:“楊大人是所有兵部官員中最年輕的一個。”
“是啊,”石彪也道:“當時末将就與叔父覺得楊大人年輕有爲,前途不可限量。”
“這話過譽了,”楊牧雲面色平淡的說道:“當時在下初到兵部不久,什麽也不懂,不久也就下放到府軍衛了。”
“那是皇上想讓您多曆練曆練,”石亨道:“讓我沒想到的是,楊大人在戰場上也智勇無雙,要不是您率軍生擒鞑子主帥賽因孛羅,恐怕當年宣大軍就無法從容撤回關内了。”
“都過去的事了,還提他做甚?”楊牧雲端起酒盅,“京師一戰,石都督與令侄舍生忘死,爲我大明立下了汗馬功勞啊!”
“慚愧慚愧,”石亨連連擺手,“我叔侄不過是以贖前愆而已,哪裏敢當什麽功勞?”
“要不是楊大人仗義執言,末将與叔父早就成了刀下之鬼了。”石彪也端起酒盅,“這再生之恩,沒齒難忘!”
“本官是爲國薦才,别無私意,”楊牧雲說道:“幹了這杯酒,這等話就不要再說了。”
三人将酒盅裏的酒一飲而盡,氣氛愈發熱絡了些。
“古北口乃邊防要塞,事關京師安危,”楊牧雲叮囑石家叔侄,“你們去了要多加注意鞑子的動向,他們在京師吃了這麽大一個虧,必然不會幹休!”
“那是自然,”石亨道:“不消楊大人囑咐,隻要我叔侄在,決不讓鞑子越雷池一步。”
“聽說楊大人不日就要高升,”石彪目光一轉說道:“末将與叔父先在這裏恭賀了。”
“哦?此事我怎不知?”楊牧雲有些詫異,“别是以訛傳訛吧?
”
石家叔侄互相對視了一眼,還是石彪繼續說道:“楊大人難道真的沒有聽到一點兒風聲?兵部侍郎吳甯吳大人被聖上任命爲遼東巡撫,這聖旨都下了......他的兵部侍郎一職除了楊大人之外還有誰能夠接替呢?”
“連這叔侄倆都這麽說,看來朱骥透露給我的消息十有八九應該是真的了,”楊牧雲心裏默念着,臉上卻不動聲色,“遼東乃我大明京師的一大屏障,吳大人能被調往那裏,看來皇上對他是十分信任的。本官資曆甚淺,如何擔得起兵部侍郎一職,此話不必再說,沒的讓人笑話。”
“楊大人這是把我叔侄倆當外人,”石亨親自爲他斟了一杯酒笑道:“吳大人能夠調任遼東巡撫,是于大人一力推薦。爲的就是将他的兵部侍郎一職留給大人你。聖上立刻準了,以此看來聖上也是明白于大人意思的......”微頓了頓,壓低聲音道:“有聖上提攜,還有于大人爲您保駕護航,楊大人您就是不想飛黃騰達也難,今後我叔侄都要仰仗楊大人您了。”
“是啊是啊,”石彪也說道:“假以時日,楊大人一定會主掌兵部,就是封侯拜相也不在話下,末将與叔父就跟着您了......”話說的越來越露骨。
“說笑說笑,”楊牧雲打斷了他叔侄倆的話,“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今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清呢?石都督與令侄唯有報效朝廷,方爲正道。别的話還是少說爲妙!”
“是是是,楊大人提點的是,”石亨叔侄忙點頭道:“石某讀書不多,話說得粗俗,還望楊大人不要介意。”
“兩位應以國事爲重,别的本官也就不多說了,”楊牧雲端起酒盅,“來,幹!”
“幹!”三隻酒杯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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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可吓着妾身了呢!”在送走石家叔侄之後,周夢楠輕輕拍着胸口道:“竟然穿成這樣登門拜訪,不知道的還以爲......”
“還以爲來抄家拿人的,是麽?”楊牧雲笑道:“兵部衙門打交道的,都是這等武人,見多了也就不怪了。他們率軍去古北口上任,隻是順道來看我,所以全身披挂......”
“他們是相公的舊識麽,看起來跟相公很熟悉的樣子。”
“兩年前我就與他們有過交情,”楊牧雲解釋道:“京師一戰又并肩作戰,他們叔侄倆打仗還是很英勇的。”
“怪不得......”周夢楠正說着話,忽見素月臉色有異的走了進來,“老爺,小姐......”
“怎麽了?”周夢楠問道。
“方才那幾位軍爺送來的東西......”素月的話說到後面有些言辭閃爍。
“他們送的東西怎麽了?”楊牧雲眉頭微微一皺。
“相公,我們還是過去看看吧!”周夢楠輕聲說了一句。
......
石亨叔侄倆送來的禮箱被打開了,移出上面的土産山貨,是滿滿一箱底的銀子,至少好幾百兩。
“這姓石的叔侄倆......”楊牧雲眉頭皺得更深了,“居然跟我來這一套。快,把東西給我退回去
。”
“人都已經離京了,還怎麽退?”周夢楠勸道:“相公不如先封存起來,以後再說。”
“這怎麽行?”楊牧雲搖頭道:“放在這裏時間一長,還怎說得清?我楊某人不能因貪圖他人錢财而授人以柄,趁他們還走不遠趕快追上去......”
“他們都是騎着馬來的,出了京城恐怕很難再追得上了,”周夢楠道:“如今京師剛剛解除戒嚴,外面還不太平,相公執意将這壓箱底的銀子送出城,要是路上有個什麽閃失就說不清了。”
“那你說怎麽辦?”楊牧雲看着她道。
“隻有先封存起來不動,”周夢楠道:“妾身會安排妥當的,請相公放心!”
“嗯......”楊牧雲的眉宇舒緩了些,“這些天來登門拜訪的人不少吧?”
“相公現在可是京城裏熾手可熱的人物,門前又怎會少得了趨炎附勢之徒?”周夢楠笑着說道:“相公不在,妾身可不敢放他們進來,至于送來的東西妾身也是不敢收的。”
“那就好。”楊牧雲颔首道:“娘子還算是一個明白人。”
“老爺,”一旁的素月忍不住道:“你以後官會越做越大,要擋的人可就越來越多了。”
“你這話是從何而來呀?”楊牧雲看了她一眼。
“他們說老爺快要升爲兵部侍郎了,”素月抿了抿嘴唇大着膽子道:“婢子愚鈍,不明白其中道理。”
“你偷聽我跟他們的說話?”
周夢楠見他臉露不悅之色,連忙打圓場道:“妾身見他們都是武人,怕酒喝多了對相公不利,就讓素月在旁邊看着,倒不是有意偷聽。相公不要責怪她。”
“我倒忘了她是會些功夫的,”楊牧雲說道:“那些粗人說的話是能信得的麽?”
“相公說的是,”周夢楠對素月道:“他們對相公說的那些胡話千萬不要說出去,不然會惹來麻煩的。”
“是,婢子明白。”素月欠了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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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愛卿,”在獲得京師保衛戰的大勝後,朱祁钰意氣風發,“脫脫不花遣使來京,朕是見還是不見呢?”
“當然要見,”于謙毫不猶豫的說道:“脫脫不花雖是草原名義上的共主,但對也先不滿已久。之前也先犯我京師,脫脫不花率軍駐于居庸關之外,并未與也先呼應,可見一斑。趁也先新敗,正是分化瓦解草原各部的時候,皇上切不可放過這個機會啊!”
“嗯,于愛卿的話言之有理,”朱祁钰颔首道:“那朕就讓人将他們安排在會同館住下,擇日再行诏見吧!”
“皇上聖明。”
“朕會安排一個大場面給脫脫不花的使臣們看看,”朱祁钰說道:“我大明有上天護佑,不是跳梁小醜們可以觊觎的。他若能與也先劃清界限,朕不會虧待他。”
“皇上天恩浩蕩,定能收伏四夷之心,使他們不敢輕視我大明。”
“于愛卿忠心耿耿,所薦之人無不是國之柱石,”朱祁钰看着他道:“至于楊牧雲任兵部侍郎一職朕準了,不日命人頒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