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老爺......”
她們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胳膊,俏臉倚在他肩頭,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娘子交給你們的事辦得還順利吧?”楊牧雲淡淡的問了一句。
“嗯。”甯馨微颔螓首,“就是路上盤查嚴了一些,不過也無大礙。京城不好進,就全數卸在通州了。”
“娘子運的可是糧食?”楊牧雲向周夢楠詢問道。
“這個時候還有什麽比糧食買賣更暴利的呢?”周夢楠笑道:“要知道現在京城裏最缺的可就是糧食。”
“是王振爲你打通的關節麽?”
周夢楠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大人,”黛羽覺得有些氣氛不對,便問道:“是有什麽不妥嗎?”
“妥啊,沒什麽不妥,”楊牧雲嘴唇一撇,“不知娘子販運來的糧食如果在京師兜售的話,其價幾何呀?”
不等周夢楠開口,甯馨便說道:“回老爺,現在京師糧價猛漲,一石米由紋銀一兩漲到了五兩呢!小姐前後從江南運來了百萬石的糧食,若現在全部出售,可得現銀五百多萬兩......”
“甯馨,别說了。”周夢楠打斷了她的話。
“這麽多?”楊牧雲一驚,“這可是出于王振的授意?”心說這位王公公膽子可真大,戰事一起,先大肆屯糧,打算大賺一筆。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這一代權閹已葬身土木堡。再多的錢也無福享用了!
“義......王公公說京師缺糧,讓我派人去江南大肆購糧。”周夢楠有些忐忑的說道:“相公,王公公他不在了,現在該怎麽辦?”
“該怎麽辦你應該已有主意了吧?”楊牧雲眉峰一揚說道:“糧食在手,不妨再屯一段時間。等糧價漲得再高些時抛售出去,這樣就可以賺得盆滿缽滿了。”
“老爺也這樣想嗎?”甯馨眸子霎了霎說道:“我跟着小姐還從未做過這麽大的買賣呢!”
“等這麽大的買賣做完了,朝廷的人也該上門了,”楊牧雲冷冷一笑,“到時一抄家,财産全部充公,女眷嘛......”
他的話還未說完,周夢楠、甯馨、黛羽還有剛進來的素月都臉色巨變。
“相公,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講得還不夠明白麽?”楊牧雲目光盯着周夢楠道:“王振已經倒了,對他及其黨羽的清算正在展開。娘子這麽能幹,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呢!”
“相公是聽說什麽了嗎?”周夢楠臉色慘白。
楊牧雲揉揉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剛自監國殿下那裏來,他還直誇你能幹呢!”
周夢楠差點兒沒有軟倒,“連監國殿下都知道妾身了麽?”
“再過幾日,監國殿下就要登基成爲皇上了。”楊牧雲悠悠道:“新君即位,是要拿刀殺人立威的,這刀會砍在哪裏?娘子認爲呢?”
周夢楠“嘤咛”一聲,昏了過去。
“小姐
——”“夫人——”素月、甯馨、黛羽手忙腳亂的上前扶住周夢楠......
周夢楠悠悠醒轉時,發現楊牧雲和素月等三人守候在自己身邊。
“小姐醒了!”素月高興的說道。
“夫人,喝口湯吧,”黛羽端着碗匙湊進前來,“這是我精心熬的。”
周夢楠搖搖螓首,目光無力的看向楊牧雲,“相公,事情還能挽回嗎?”
楊牧雲握住她的手道:“你一向爲人大氣、内心堅強,我不過說了幾句話你怎就如此失态?”
“妾身怕連累相公,”周夢楠苦笑,“相公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怎能因爲妾身而斷了今後的仕途。”
楊牧雲心中一陣感動,拍拍她的手背說道:“我在南都時曾救過監國殿下,他對我講,要想讓你脫罪并不難。”
“相公請說!”周夢楠精神振了振。
“現在朝廷不是缺錢缺糧嗎?”楊牧雲說道:“那你就把資财和販運來的糧食都捐出去。這樣朝廷自然就會對你網開一面了。”
“這......可以嗎?”
“監國殿下既然這樣對我說了,那就決不會食言,”楊牧雲道:“我現已回兵部任職,兵部的于大人跟我交情匪淺,由他出面跟戶部打個招呼,自然一切皆不成問題。這樣一來,娘子也算是于國有功的人。”
“老爺,都捐出去嗎?”素月聽了有些不舍,“小姐這幾年在京城掙的這份家當可不容易呢!”
“素月,你也是跟我這麽久了,怎麽還如此看不開事?”周夢楠歎道:“錢财不過身外之物,有何眷戀不舍的?”
“是婢子錯了。”素月垂下螓首。
“隻要對相公好,我是什麽都肯做的,”周夢楠凝望着楊牧雲,“相公怨我恨我,我也無話可說。”
“我不在這兩年,在京裏都是你自己打理一切,”楊牧雲說道:“王振權勢很大,無論做什麽事都越不過他去。娘子不搭上他的關系,那就寸步難行!”
“相公能替妾身着想,我也就欣慰了,”周夢楠嘴角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哪怕你休了妾身,妾身也絕不怨你。”
“别說這傻話,”楊牧雲握着她的手緊了緊,臉帶笑容對她說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怎能說休就休了的。再說了,以你的本事,東山再起也不是難事。”
“相公高看妾身了,”周夢楠的眸子變得有些濕潤,“要是這道坎兒能夠安然邁過去,妾身就陪在相公身邊相夫教子,決不再抛頭露面!”
“這可不是你的性格,”楊牧雲說道:“把自己封在一個院子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還是我認識的娘子麽?我甯願把我憋屈死,也不能讓你活得不自在。”
周夢楠忍不住笑了笑,想要起身,卻被楊牧雲扶住。
“你還是多加休息,不要起來了!”
“妾身沒有那麽嬌弱,”周夢楠目光微閃,“我覺得現在有些餓了,想讓相公陪我用飯!”
————————————
九月初六,郕王朱祁钰登基稱帝,改明年爲景泰元年。升禮部尚書胡濙爲太
子太傅,吏部尚書王直爲太子太保仍兼尚書,于謙爲太子少保并升任兵部尚書。力勸其稱帝的言官王文升爲都察院左都禦史。
胡濙、王直上啓懇辭,朱祁钰說道國家多難,卿等老成謀國,不必固讓。
與此同時,山東、河南、遼東的援軍源源不斷的開進京師。使京師的守備力量逐漸加強。
而執掌兵部職方司的楊牧雲也空前繁忙起來。
“職方”在古代的本義是疆域和版圖,職方司的任務實際上也就是管理國家的疆域和版圖。這是一件浩大而複雜的工程,從戰備狀态下部隊的駐守、訓練和給養,到戰時的統率、軍情和後勤,都在職方司的管轄範圍内。
土木堡的戰敗使大明産生空前的壓力,戰争機器一旦開始運轉,那麽六部裏最忙的便是兵部了。
輿圖、軍報、部隊名冊壓了一桌案,看得楊牧雲頭大。
“大人,西直門、安定門城牆還需加固,所用磚灰,需由工部下轄官窯支取,可工部的批文一直未下。”
“大人,新到河南兵五千,需到戶部支糧,可京倉糧食不夠。要從通州調糧需征調車馬,可一輛車的腳價銀至少一兩。需一次征用五百車,可戶部拿不出錢來,這可怎麽辦?”
下面的主事、經曆等分管具體事務的官吏紛紛來向楊牧雲請示。弄得楊牧雲頭痛不已。
這日周夢楠帶着素月來到兵部職方司衙内。
“相公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回家了,妾身過來看看,”周夢楠看了一案子的文牍說道:“看來相公今日又有的忙了。”
楊牧雲眼中充滿血絲,像是晚上沒有休息好。滿腹怨氣的說道:“這差事真真沒法幹了,兵部自己一堆事不說,還要去協調工部和戶部,用着他人的事有那麽容易嗎?個個都推說困難給頂了回來,這還怎麽辦差?”
“哦?”周夢楠笑笑,“不知相公遇上什麽樣的難事,不妨跟妾身講講。”
“你?你能有什麽辦法?”
“老爺就講講嘛!”素月幫腔道:“小姐走南闖北,什麽事沒見過,說不定真能跟老爺出個主意呢!”
“那好,”楊牧雲沒好氣的将兩份書報扔在了周夢楠面前,“一個是修繕城牆的,需磚灰木料,這得向工部的磚廠支取,可工部遲遲不給批複。還有這個,今日來了河南兵五千,需要的糧食需從通州轉運,征調車輛的腳價銀戶部都說拿不出來。你不是把資财都捐了麽?怎麽戶部還一直叫窮?”
周夢楠淺淺一笑,“看來相公當官的時日尚淺,還沒明白其中門道,各部衙門之間要不推诿扯皮的話。怎麽從中撈油水呢?相公還是太年輕了。”
“如今國難當頭,他們還敢如此嗎?”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衙門裏成年累月積下陋習哪兒有那麽容易便清除掉的?”
“那你說我現在該怎麽辦?”
“其實這事也簡單,”周夢楠道:“前些時日我圈建府邸時剩下了不少磚灰木料,這時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再不夠就拆掉幾棟房屋,總不能誤了國家大事。至于從通州調運糧食,又何必非得雇傭車輛腳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