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到大明京師後還會回來嗎?”吳氏玉瑤凝視着他問道。
“太後與王上如此厚待臣,臣定當像諸葛武侯一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楊牧雲一臉嚴肅的發誓道,諸葛亮在安南國人心中有特殊的地位,以他的名義起誓,是最鄭重的行爲。
吳氏玉瑤的眸子仿佛籠罩了一層薄霧,她睫毛微斂,“本宮要好好考慮一下,牧雲你先回去吧!”
......
“你向太後自薦出使大明?”回府後,林媚兒一臉驚訝的向楊牧雲問道。
楊牧雲點點頭,“滿堂的安南官員皆不敢攬這份差事,我當仁不讓,也就毛遂自薦了。”
“那太後答應了麽?”林媚兒眨眨眼又問。
“太後說要考慮一下。”
“看來她心裏實在不舍得放你走,”林媚兒唇角翹起一抹頑皮的弧度,“不會是擔心你這一去不複返吧?”
“她這份擔心也不算多餘,”楊牧雲淡淡道:“或許我這一去就真的不再回來了。”
“你舍得抛開這一切?”林媚兒一對彎彎的秀眉向上挑了挑,“要知道大明皇帝可不會像他們母子那樣重用你,再待上幾年,說不定你在安南國就會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了。”
“你說的不錯,不過前提是大明放棄對安南用兵,”楊牧雲說道:“如果此番出使能夠促成皇上接受安南成爲藩屬國的話,也算是爲安南的軍民百姓做了一件善事吧!”
“大明要對安南用兵了嗎?你是從何得知的?”
“今日朝堂之上安南的大臣們紛紛議論大明與麓川的戰事,大明軍隊大破麓川,攻占孟養,思機發生死不明......”楊牧雲說道:“大明軍隊挾大勝之餘威,會不會轉過來攻打安南,這難說得很,總之提前未雨綢缪一下還是必要的。”
“那皇上要是堅持攻伐安南,你該怎麽辦?”林媚兒眸子霎了霎,“你是站在大明那邊呢?還是站在安南這邊?”
楊牧雲想了想,沉吟道:“安南自五代時脫離中國,至今四百餘年,人心已不複歸。若能以臣屬事大明,亦一般,何必定要加以斧钺......”
“又在開始掉書袋了,”林媚兒皺了皺小瑤鼻,“這些大道理我不懂,你要覺得可行就去辦吧!總之你去哪裏我跟着也就是了。”
“媚兒,”楊牧雲握住了她的手,“要你一直保護我,真辛苦你了。等回到大明京師,我就迎娶你過門......”
“那我可以穿新娘子的衣服嗎?”林媚兒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視着他,“我可不想被你用一頂小轎悄無聲息的擡進你楊家的門。”
“當然,”楊牧雲颔首道:“我會以平妻之禮擡你進門。”
林媚兒心裏一甜,倒進他懷裏柔聲道:“你是真這樣想呢?還是隻爲了哄
人家高興而随便說說。”
“媚兒,”楊牧雲一臉鄭重,“自漠北到安南,我們在一起生死與共過,你又......你又把一切都給了我,我自然是要對你認真負責的。”
林媚兒嫣然一笑,伸手點了一下他的鼻子,“還算你有良心,不過我現在倒真想你留在安南,這樣就不用面對你的兩位夫人了。”
“我說過,她們不會容不下你的,”楊牧雲摟着她嬌軀的手臂緊了緊,“你也一定她們相處得來......”
正說着話,忽然門闆晃了一下,露出兩個人的臉。
“不語、文廣,你們......”楊牧雲待看清了是他們兩個,正要出言訓斥,誰知這兩個活寶捂着了自己眼睛。
“俺可啥也沒看到啊!大人。”
“小舅舅,是他推了我一下,這才......”
兩人落荒而逃。
林媚兒羞紅了臉,也不好再與楊牧雲親熱,掙脫他的雙臂去了。
楊牧雲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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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你打算動身回大明了?”一處湖畔的涼亭内,何啓秀一襲白衫,長發用一支青玉簪挽了一個松松的發髻,撫琴向坐在對面的楊牧雲問道。
“雖然還未定下,但應該不會再有變動了,”楊牧雲說道:“安南朝野對與大明真正修好很是重視,這件事除我之外再無别的合适人選。”
“你真的要勸皇上打消收複交趾的主意?”何啓秀伸手撥動一根琴弦,發出叮咚的響聲。
“安南願以臣禮事大明,”楊牧雲道:“永爲大明天南屏藩,這也沒有什麽不好。”
何啓秀一聲歎息,眯着一對細長的眼睛向他看來,“我的楊大人,你在安南待得久了,不會真忘了自己是大明朝的臣子了吧?”
“何大人,楊某非是爲己,而是不願看到因爲征伐而使生靈塗炭。安南願向大明稱臣,那麽安南軍民人等也同樣是大明的子民,這跟重設交趾布政使司并沒什麽區别......”
“行了,這些大道理你不用跟我講,”何啓秀擺擺手打斷他的話道:“要是皇上能夠接受你的建議,我也不用在這裏每日如履薄冰了。”頓了頓,續道:“我會飛鴿傳書給京師方面,讓你能夠成行,至于皇上會不會見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多謝何大人。”楊牧雲向着他深深一躬。
何啓秀瞄了他一眼,“楊大人,你現在安南熾手可熱,風光得很呐!不過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楊牧雲臉色微變。
“我幫你除掉黎宜民及其黨羽,扶黎思誠上位,是要你搞亂安南政局,”何啓秀一字一句的說道:“不是讓你站在安南人這邊說話的,這個你要明白。”
楊牧雲一聲不吭。
“你若覺得我擋了你的仕途,你也可以帶兵來抓我,”何啓秀說到這裏緩了緩,加重語氣道:“并将錦衣衛設在安南的根基連根拔起,這樣你
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在這裏當一個手握權柄的安南權臣了。”
“何大人說笑了,”楊牧雲迎着他懾人的目光說道:“楊某能走到今天,多虧了何大人當年的提攜,楊某永世不忘。後來到了京師,得見天顔,皇上也是對我頗多期許,身爲臣子,自當忠君報國。”
“你明白就好,”何啓秀眉毛微挑,“我也知道你心裏盤算,既能不辜負皇上對你的栽培,也能保住在安南的權位。不過人一旦腳踩兩隻船,轉圜的餘地就不多了......好了,我不再多說,希望你好自爲之。”
手指在琴弦上劃過,铮淙之聲驟起,自帶一絲凜然殺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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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忽又過數日,楊牧雲上朝回來,正在家中閑坐,忽見莫不語和胡文廣臉色古怪的走到自己面前。
“小舅舅......”還是胡文廣先開了口,嘴唇動了動,卻沒了下文。
“什麽事,”楊牧雲用和緩的語氣問道:“是府裏出了什麽事嗎?”
“不不不,府裏好得很......”胡文廣目光閃爍,從懷裏掏出一個大紅喜帖呈至楊牧雲面前。
“這是......”楊牧雲眉頭微皺,結果喜帖打開看了一眼,臉上的肌肉不自禁的抖動了一下。
原來這封喜帖上的兩個名字赫然是丁煜和鄭玉。
“什麽時候的事?”楊牧雲合上喜帖急問。
見他臉色遽變,胡文廣心頭突地一跳,不自覺的退了一步道:“這是丁府家人剛剛送來的,并說......并說下個月初二務必請小舅舅賞光......”
“我知道了。”楊牧雲目光一黯,心裏感覺抽了一下,隐隐有些疼。自化州與鄭玉第一次相見,兩人之間便産生了一種難以明說的好感,後來到了東京見了鄭玉的母親,可這位鄭可的夫人對楊牧雲并不如何待見,話裏話外向楊牧雲暗示自己的女兒将來要找一門當戶對的人家。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楊牧雲心中暗歎,“不過這樣也好,我離開安南就真的了無牽挂了。”
看着他臉色變幻,一旁的莫不語忍不住埋怨胡文廣,“俺說這東西不能拿給大人看,你偏要呈上去,這下可好,讓大人平白的添一堆煩惱。”
“可我要不拿給小舅舅看,他遲早也會知道的,”胡文廣反駁道:“到那時還是要責怪我們......”
“别說了,”楊牧雲打斷他們的話,定了定心緒,“你們去一趟丁府,就說下個月初二我一定到。”
“小舅舅,您真的去啊?”胡文廣愣了。
“我與這對新人素有交情,他們大喜的日子我又怎能不去?”楊牧雲笑笑,臉上的笑意很是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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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二的天氣很好,這一日,鄭府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丁府派人吹吹打打,擡着一頂喜轎過來迎親。丁煜一身喜服,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好不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