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前輩的傷能夠好起來。”楊牧雲心中默默祈禱。
“少尊大人......”一位少女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他擡頭一看,是最開始在聖殿遇見的神姬之一恩琴,隻見她手裏端着一個玉碗,碗裏熱氣騰騰的盛滿了琥珀色的液體。
“唔,是恩琴哪!”楊牧雲點點頭。
恩琴臉微微一紅,又輕聲說了句,“釋尊大人該喝藥了。”
“哦......”楊牧雲欲站起身來,忽然發覺僧羅耶的手心冰涼,心中一沉,凝目看去,躺在床上的僧羅耶就如同沉沉睡去一般,神态安詳。可伸手探至鼻端,已無絲毫呼吸,顯然已然逝去。
“釋尊大人能起身喝藥麽?”恩琴小心的問道。
楊牧雲臉上的肌肉一陣抖動,緩緩搖了搖頭,“前輩......前輩他已經去了。”
恩琴“啊”的驚叫一聲,手一松,“咣”的手中玉碗掉在地上摔個粉碎。
......
聖殿的領袖,釋尊僧羅耶的葬禮開始了,他的遺體呈放在一口停在聖殿大廳的石棺中,石棺并沒有上蓋,供聖殿信衆們瞻仰。
消息散出後,無數聖殿的信徒不顧路途遙遠,跋山涉水來參加釋尊的葬禮,每天來吊祭的人絡繹不絕。與中原喪禮上穿白色孝服不同,所有的人都一律着黑衣,每個人都悲痛欲絕,如喪考妣。他們哭完僧羅耶的遺體後,便來參拜楊牧雲這位聖殿的新釋尊。楊牧雲每日都忙于接見、答禮。很多部落首領和城邦城主也來了,他們跟别的聖殿信徒一樣面見楊牧雲時恭恭敬敬,口稱釋尊大人。
更讓楊牧雲驚奇的是,新繼位的瀾滄王陶呂猜也帶着大臣們來了,瞻仰完僧羅耶的遺容外,便來與楊牧雲見禮。
在大神師宗拉維的安排下,雙方以平等的禮節互相慰問、寒暄。楊牧雲并不是作爲瀾滄國臣民的身份來拜見陶呂猜的,這讓他心中感到甚爲詫異。
他哪裏知道,聖殿在地位上跟瀾滄王室幾乎就是平行的,這在君權大一統的大明王朝的政治架構裏簡直不可想象。當然,這與瀾滄國的特殊國情有關,首先瀾滄國是無數部落和城邦聯盟組成的國家,位于勐蘇瓦的瀾滄王室對國内各部落和城邦的控制力很弱,這就需要一個宗教組織在精神和信仰上确立瀾滄王室對各部落和城邦的統治地位。可以說,聖殿很好的扮演了這個角色,聖殿的領袖在整個瀾滄國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而且聖殿的宗教勢力并不緊緊局限于瀾滄國,在境外的金邊國、蘭納國、還有木邦、孟艮府都有聖殿的信衆,可以說,聖殿的影響力要大于瀾滄王室。
“真沒想到,僧羅耶會選你接任他的位子。”陶呂猜感歎道。
“其實我并不想當什麽釋尊,”楊牧雲說道:“隻是僧羅耶前輩臨終囑托,而我又不能不答應。”
“真的?”陶呂猜眉眼微挑,“要知道你這個釋尊可比我的王位還要金貴,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與你換一換。”
“大王就不要取笑我了,”楊牧雲道:“我什麽也不懂,真不知以後該做些什麽?想想還是以前的日子自在些。”
“我又何嘗不是?”陶呂猜歎道:“以前的日子雖颠沛流離,可不用理那些煩心事。現在可好,什麽事都要我來拿主意。與安南的邦交,還有國内各個勢力的安撫......把我的頭都弄大了。其實我還是希望像以前一樣,你能稱呼我一聲陶先生,我叫你一聲楊公子。”
楊牧雲的目光略微逡巡了一圈,微微搖了搖頭,“今時不同往昔,大王重任在肩,還是多多保重爲好
。”
“希望你我之間能夠開誠布公,”陶呂猜說道:“我還需要賢弟你的大力輔助呐!”
“大王放心,”楊牧雲道:“我一定會全力支持大王。”
“多謝了,”陶呂猜笑笑,話音一轉,“不知賢弟這裏有沒有婻嬌潘芭的消息?”
楊牧雲心中一動,明白了他的心結。婻嬌潘芭執掌瀾滄國政多年,雖然失位潛逃,但其影響力還在。要是不能找到她的話,陶呂猜的王位就别想坐的安穩。
“這些日子事務繁多,”楊牧雲道:“不過尋找納蘇和婻嬌潘芭的蹤迹我聖殿責無旁貸,一有消息我自會派人通知大王。”
“嗯,”陶呂猜颔首道:“如此本王在這裏先多謝賢弟了。”
......
送走陶呂猜一行,林媚兒來到楊牧雲身邊問道:“你真的打算留下當這個釋尊嗎?”
楊牧雲沒有直接回答,“如果一個老人在臨終前苦苦求你,你會怎麽做?”
林媚兒秀眉一蹙,“你當然會滿口應承下來,反正也是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美差麽?這對你來說并不感到爲難。”
“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嗎?”楊牧雲苦笑,“那之前我又爲何與你離開呢?難道是故作姿态?我可并不知僧羅耶前輩已命在旦夕。”
“可現在你已經是聖殿的釋尊了,”林媚兒歎道:“手底下幾百萬信衆,比之在大明和安南時要威風多了。”
“但這并不是我想要的,”楊牧雲握住了她的手,“我會尋覓一個人接替我的位子,那樣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回大明了。”
“你真舍得?”林媚兒眨眨眼。
楊牧雲握着她的手緊了緊,看看一旁安排事務的宗拉維和帕依卡還有其他幾位神師和神姑,低聲說道:“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那些人無一不是聖殿裏的重要人物,有着深厚的資曆和背景,你真以爲就憑僧羅耶前輩的幾句話他們就會讓我安安穩穩的當這個釋尊嗎?”
“難道他們還會把你攆下來不成?”
“這倒不至于,”楊牧雲淡淡道:“我畢竟是僧羅耶前輩親自指定的繼承人,他們不得不顧忌這一點。不過我終究是一位外來者,在聖殿沒有任何根基,被他們架空拿捏,當一個提線木偶供起來對他們來說還是辦得到的。”
“你真這麽認爲?”
“這不已經開始了嗎?”楊牧雲的目光微眯了一下,“我對聖殿裏的規矩一無所知,他們讓我做什麽我就得做什麽,具體與那些頭人和城主說些什麽也由他們代勞。我現在這樣子跟一尊泥菩薩有什麽分别?”
“當然有分别啊?”林媚兒看了一眼遠處守在石棺前的一衆少女道:“你比泥菩薩可風流多了。”
“你呀!”楊牧雲無奈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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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東京。
阮熾領着文武百官向黎宜民奉上了安南國玺,并恭恭敬敬的跪在黎宜民的面前,敦請他登基稱王。
黎宜民志得意滿,向群臣宣布阮熾仍爲相國。其他大臣的職位一律不變。這讓其中一些人忐忑不安的心情安定了下來。
鄭可看了有些不解,對黎宜民道:“王上,就算你不更換其他人,也得把阮熾的相國之位免掉,要知道他可是您的敵人呐!”
黎宜民卻笑笑說道:“太尉大人的心胸未免太窄了,阮熾不過一惶惶喪家之犬耳,還有何籌碼成爲孤的敵人?殺他免他還不是孤一句話的事?再說他當着所有臣工的面奉上國玺,誠心尊孤爲王。孤若是還要爲難他的話,豈不寒了其他新附之人的心?”
“可是......”
“太尉大人
是擔心他會爲阮氏英和黎邦基報仇麽?”黎宜民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打斷道:“阮熾位雖高,不過是文臣之首,可他手裏沒兵啊!不掌握一兵一卒的人能翻起什麽大浪?”拍拍鄭可的肩說道:“太尉不必多慮,阮熾已盡在孤的掌握,日後孤自會拿下他,但是現在......孤還要借着他的聲望争取更多的人心。所以處置他并不合适。”
“王上高見。”
“太尉,”黎宜民繼續道:“我們的眼光要放長遠些,對待失勢的敵人不一定要用非常手段的......”話音一轉,“當前最重要的事是要籌備孤的登基大典。隻要孤的王位穩固了,一切都不在話下。”
“是,王上。”
......
十月初一,東京城舉行了盛大的登基大典。
黎宜民頭戴兩端各垂有九個旒的王冕,身穿繡有山川星辰紋飾的黑紅衮服,在群臣的矚目下一步步登上位于王宮大殿正中的王位。
此時黎宜民,意氣風發,這一天他等了許久,最終到來時他難掩心中的激動。
端坐在王位上後,鄭可與阮熾分領文武百官,上前叩首,并三呼大王萬安,場面極其壯觀。
黎宜民看着匍匐在階下的大臣們,心中一陣感慨,多年的夙願終于達成。
“母親,你看到了嗎?我現在是大越的王了。”黎宜民擡首望天,眼眶微微濕潤,仿佛看到楊氏贲在天上注視着自己。
“孤一定要爲母親封一個谥号,并風光大葬,要大越所有的臣民都看到。”他心中笃定的暗示道。
......
登基大典完畢後,黎宜民來到宮中讓人脫去衮冕,忽然感到有些疲累,畢竟端着架子坐了那麽久并不是一件很輕松的事。
他正靠在王椅上閉目養神,忽然一個身影閃了進來,跪在地上道:“王上......”
擡眼一看,是他的心腹潘般,靠在王椅上的身子正了正,問道:“什麽事?”
“納蘇來了。”
“納蘇?”黎宜民面容微動,站起身來問道:“他在哪裏?”
“現正在偏殿,”潘般說道:“臣要不要帶他過來?”
黎宜民微一思索,“不用了,你帶孤去見他。”
......
“諒山君......哦,不,現在應該稱呼您爲王上了吧?”納蘇依然帶着一副金面具,一見到黎宜民便上前施禮道:“今天是您登基大典,可真是風光無限呐!”
黎宜民揮了揮手,潘般垂首退了出去并關上了偏殿的門。
“釋尊大人,請坐!”黎宜民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敢,在王上面前,哪兒有我坐的地方,”納蘇笑道:“還是站着說話好些。”
“你可是稀客,”黎宜民乜了他一眼說道:“輕易不出聖殿的,怎麽今日親自來恭賀孤了呢?”
“今時不同往夕啊!”納蘇感歎道:“你現在是越來越風光,而我......”搖搖頭,“卻越來越倒黴!”
“哦?此話怎講?”黎宜民眉毛微微一挑笑道。
“我現在已經不是釋尊了,”納蘇說道:“如今整個瀾滄國已經天翻地覆,不再跟從前一樣了。”
“唔......這話從何說起?”黎宜民的面色凝重起來。
“僧羅耶并沒有死,”納蘇說道:“他藏了起來養好傷勢并帶着披耶猜回到勐蘇瓦。他讓一個小白臉迷住婻嬌潘芭,然後策反了梭溫帶兵圍攻王宮,推披耶猜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