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楊牧雲說完,黎思誠早忍耐不住了,一把抓過烤魚,大口小口的啃了起來。
“小心點兒,”吳氏玉瑤看着兒子饑餓難耐的樣子,提醒了一句,“魚裏面有刺,别紮着喉嚨。”
正說着話,楊牧雲把另一隻烤魚遞至她面前,“娘娘,您也吃點兒吧!”
“多謝楊大人了。”吳氏玉瑤羞澀的笑笑,接過了烤魚。她的吃相比兒子可矜持多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與兒子的狼吞虎咽大不相同。
不多時,黎思誠的一條魚已全部下了肚,他還沒覺得飽,眼巴巴的看向楊牧雲手裏拿着的剛剛烤好的一條魚。
楊牧雲微微一笑,把自己的一條向他遞了過去,“喏,拿去!”
黎思誠眼睛一亮,忙不疊的伸出手去一把接過。“啪——”手背重重吃了一記,愕然擡眼看去,映入眼中的是母親一張嗔怒的臉。
“楊大人還沒吃呢!”吳氏玉瑤叱道:“你還有沒有規矩?”
楊牧雲捕到的魚并不多,隻有三條,分起來正好一人一條。黎思誠如果拿了他的,楊牧雲就沒的吃了。
“不妨事,”楊牧雲笑着一擺手道:“我還不餓,讓殿下吃吧!”
“謝謝楊大人,”黎思誠臉露喜色,把魚放在嘴邊狠狠咬了一口,“好香......”
“這怎麽可以?”吳氏玉瑤臉帶歉意的說道:“你保護我們娘兒倆已在這叢林裏奔走一天了,怎麽會不餓呢?”将自己手裏已吃了小半條的魚向他遞了過去,“我的給你。”
“不可不可,”楊牧雲連連擺手,“我真的不餓,娘娘不必客氣。”
“你是嫌棄我吃過?”吳氏玉瑤眨了眨眼,生氣道:“你要不吃,我就把它扔掉!”說着擡起手臂,作勢欲向湖中扔去。
楊牧雲忙起身攔住,“娘娘不可,我吃還不行嗎?”
聽他這麽說,吳氏玉瑤嫣然一笑,趁機把魚塞到他手裏。
楊牧雲怔了怔,在她的目光注視下,硬着頭皮吃了起來。
“阿娘,”看着他倆的樣子,黎思誠忍不住說了句,“你待他的樣子就像對待阿爹一樣。”
“你胡說什麽?”吳氏玉瑤登時羞得滿臉通紅,恚怒道:“再說這樣的胡話看我怎麽收拾你!”
楊牧雲忙轉過身子,避免兩人之間的尴尬......
......
夜已深,篝火也漸漸黯淡了下去,黎思誠躺在火堆旁已經睡着,楊牧雲怕他着涼,脫下自己的外衣蓋了上去。
吳氏玉瑤輕輕撫摸着兒子的頭發,感激的看了楊牧雲一眼,低低說了句,“謝謝!”
楊牧雲腼腆的笑笑,也沒說話,轉身走開,離她們母子遠了些,然後坐了下來,看着月光下的湖面呆呆出神。
“楊大人在想什麽?”不知何時吳氏玉瑤來到他的身邊也坐了下來,“能跟我講講嗎?”
“娘娘......”楊牧雲正欲起身施禮,卻被她擺手止住,“楊大人不必多禮,我隻想跟你說說話,希望沒有打擾到你的思緒。”
“娘娘說哪裏話......”楊牧雲看了一眼火堆旁的黎思誠,那個孩子睡得很熟,根本沒有覺察到母親已離開他的身邊。
“楊大人,”吳氏玉瑤默默問了句,“明日我們要去向哪裏?”
“娘娘,”楊牧雲目光掃視了周圍一圈,那頭大白象已不知去了哪裏,思忖道:“向東
不可測,再向西就遠離安南國了,不如我們向北行一段路,再折向東,娘娘您看如何?”
吳氏玉瑤咬了咬嘴唇,睇了他一眼道:“楊大人還是想把我母子送回東京城嗎?”
“嗯,”楊牧雲點點頭,忽然覺察到她臉色不對,遂問:“娘娘難道不想回去?”
吳氏玉瑤微微颔首,猶豫了一下說道:“不光是我,阿誠也不想回去。”
“那娘娘與殿下準備去哪裏?”楊牧雲一愣問道:“回董滂社嗎?”
吳氏玉瑤輕輕擺首,“我不能給阿爹還有阿兄添麻煩,我母子要是留在董滂社,會給全社的人帶來大禍。”
“那娘娘有什麽打算?”
“楊大人,”吳氏玉瑤眸子霎了霎,看着他道:“若我母子不想回東京,你會押着我們回去嗎?”
“娘娘的心情,我理會得,”楊牧雲深深歎了口氣,“娘娘要是實在不願意回東京的話,我也不會勉強。”
“那楊大人回去要如何交差呢?”吳氏玉瑤眨了眨眼問道。
“王上已然過世,”楊牧雲擡起頭,看着有如墨染的夜空,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現在國政大權應該都掌握在了阮後和相國阮熾手裏,我與他們向來不睦,回去也沒什麽意思了?”
“楊大人是準備回大明嗎?”吳氏玉瑤小心的問道。
楊牧雲轉過臉來看了她一眼,“或許吧,但我得先把你們安置好才能想下一步的事。”
吳氏玉瑤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氣說道:“楊大人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帶我們娘兒倆一起去大明,好不好?”
楊牧雲愕然,“這......這怎麽行?”
“我都仔細想過了,”吳氏玉瑤說道:“要是我與阿誠不回東京的話,大越就再無我母子的容身之地。所以......所以我懇求楊大人能夠收留我們母子。”
“這......這......”楊牧雲驚呆住了,腦子一時轉不過來。
“楊大人是覺得我母子會成爲你的累贅?”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楊牧雲見她臉露異色,忙解釋道:“我在大明不過是個尋常人,娘娘和殿下跟着我恐會受委屈的。”
吳氏玉瑤深深看了眼熟睡中的兒子,又轉向楊牧雲道:“在阿誠的心裏,你是他最大的依靠,要是你不在身邊,我們母子都不知該怎樣活下去......”見他臉露難色,便咬着嘴唇道:“楊大人在大明是有家室的,對嗎?”
“嗯......”楊牧雲心念電轉,“不過你放心,我娘子待人很寬厚,她一定會給娘娘和殿下好生安頓一個住處。”心說周夢楠家大業大,安頓她們兩個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那我在這裏謝謝楊大人了,”吳氏玉瑤眼簾低垂,“還有,請楊大人不要再叫我娘娘,稱呼我爲阿瑤就可以。阿誠也不再是什麽殿下,你就直呼他的名字吧!”
“這怎麽行?”
“楊大人,”吳氏玉瑤道:“要不是你,我與阿誠早就沒命了,現在我們隻想做一個平常百姓,與王室再沒什麽瓜葛。”
“唔......那娘娘也不要叫我什麽楊大人了,”楊牧雲道:“叫我名字就行。”
“那好,從現在起,我就稱呼你爲牧雲,可以嗎?”吳氏玉瑤目光閃了閃問道。
“呃,當然可以,娘娘隻要高興......”
吳氏玉瑤俏臉一闆,打斷他的話道:“叫我阿瑤!”
“是,阿...
...阿瑤。”楊牧雲費了很大勁才叫出這兩個字,但還是覺得很别扭。
“牧雲,”吳氏玉瑤一笑,“你今年多大?”
“我......我十六歲。”楊牧雲不明白她問這話何意。
“十六歲?”吳氏玉瑤眸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我入宮的時候也不過才十六歲,轉眼十年過去了......”搖搖頭,勉強一笑道:“我今年二十六歲,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叫我阿瑤姐也可以。”
“阿......阿瑤姐。”楊牧雲覺得這個稱呼輕松多了。
“嗯。”吳氏玉瑤答應一聲,深深看着他道:“牧雲,要是我們去大明的話,該當如何走?”
“這個......我得好好想一想,”楊牧雲皺了皺眉,“叢林裏連條路都沒有,要不是那頭大白象馱着我們到這兒,我們連口水都休想喝上。”
“可惜那頭大白象不知到哪裏去了,”吳氏玉瑤惋惜道:“或許它能夠帶我們安全走出叢林。”
“阿瑤姐說的不錯,”楊牧雲歎道:“它一定是叢林裏的神物,要不是陷入泥潭中,又如何能被我們碰見?好了,不說了,阿瑤姐請早些睡吧!明日得靠我們的兩條腿在這叢林裏走了。”
“牧雲,”吳氏玉瑤又道:“那鄭小姐還有你的部下......”
“阿瑤姐别想那麽多了,”楊牧雲道:“那些殺手的目标是你和阿誠,他們一定沒事,這不用擔心。”
“鄭小姐你也不擔心嗎?”吳氏玉瑤眨眨眼,“我能看得出,她是很喜歡你的。”
“可她母親并不願意我跟她在一起,”楊牧雲苦笑一聲,“況且我已有了妻子......我倒真希望她能把我給忘了。”
“鄭夫人不願意?”吳氏玉瑤秀眉輕輕一挑,“是因爲你已有了妻子嗎?”
“嗯......或許還有其它原因,”楊牧雲說道:“鄭夫人是一直想把阿玉嫁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就像丁列的兒子丁煜。”
吳氏玉瑤輕歎一聲,這個理由可以理解,大越立國後,開國元勳之間互結姻親的事極爲常見,因爲不僅可以壯大自己家族和個人在朝堂上的勢力,使他人不敢小觑。還可以使自己家族的興旺一代一代的延續下去。譬如以阮熾所代表的阮氏家族,直接把女兒阮氏英送入宮中,在經過一番殘酷的争鬥,阮氏英成爲了王後,而她跟王上所生的兒子黎邦基更是成爲了世子。如今黎邦基登基爲王,整個阮氏家族水漲船高,所有人無不争相依附。而自己呢?出身根基淺薄,根本無法與強大的阮氏家族相比,因此一旦庇護自己的人去逝,就落得被人追殺的下場,一想到這兒,她就不禁黯然神傷。
“阿瑤姐,”楊牧雲又提醒她道:“你還是休息一下吧,天就快亮了。”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樹叢裏一點微弱的光芒一閃而逝,他臉色一變,緊緊抓住了刀柄。
吳氏玉瑤也看出不對,正欲開口問話。
楊牧雲唇豎中指,“噓——”向她打了個手勢,又指了指熟睡中的黎思誠。
吳氏玉瑤會意,悄悄移至兒子身邊。
楊牧雲屏住呼吸,蹑手蹑腳的向閃過微光的方向行去。
随着夜色加深,月光也黯淡了下來,楊牧雲悄無聲息的來到樹叢邊的時候,突然枝葉一陣晃動,寒光閃爍,自樹叢裏跳出幾條黑影,二話不說,舉刀朝楊牧雲砍去。
楊牧雲早有防備,“嗆——”的刀鋒出鞘,劃過一人的咽喉,那人哼都沒哼一聲便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