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的瞪視着他。
一絲不詳的感覺湧上了黎元龍的心頭,他猛地張大了嘴,“來人......”第三個字還未吐出口,就見眼前寒光一閃,在他颔下劃出一道血痕。
黎元龍的喉頭滾動了幾下,雙目暴凸,嘴唇翕動,“嗬嗬”兩聲,“噗通——”一聲仰天倒在了浴盆裏,濺起無數的水花。鮮血自頸下順着裸露的胸膛流入浴盆,和浴盆裏還冒着蒸汽的水交織在一起,逐漸變幻成刺目的血紅色。
這位叱咤一方的安南王再也不能擡起一根手指了,短短的一刹那,他已經變成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那個神秘的黑衣蒙面人靜靜的看着他,繞着他走了一圈,确定他已經死透,身形一閃,便很快的消失了。
......
阮露散開了烏黑秀麗的長發,對着銅鏡看着自己那無比動人的相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世界上大多數的男人都無法抗拒年輕美麗的女人,無論他是耄耋老翁還是青澀的少年,都會對自己一見傾心。以前她在阮廌身邊的時候,這個在旁人面前一副道貌岸然的老夫子,見到自己時兩眼放光,一到晚上便把自己招進他的房内,然後不顧體面的将自己緊緊摟在懷裏。一個少女的第一次就這樣給了一個行将就木的老家夥。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阮露就忍不住感到一陣惡心,那一雙幹枯如千年老樹般粗糙的手摸上自己的身子,讓她至今想起來就有一種嘔吐的感覺。
那晚事後,這位阮老夫子答應納自己爲妾,并真的去跟老夫人說了。誰知老夫人大怒,把她叫過去當着阮廌的面把自己狠狠訓斥了一通,說自己恬不知恥,竟然仗着年輕美貌去勾引主翁。她當時心裏就感到委屈極了,主翁招她去侍寝,她能不去嗎?長得漂亮又不是她的錯,當她看向主翁時,心又涼到了極點,這個平時在旁人一臉威嚴的主翁一臉谄笑的對着他的老夫人說着軟話。
老夫人餘怒未消,當即發話叫管家來将自己領出去發買。還是阮廌在旁軟語相求,再不讓她在自己身邊侍候這才作罷。
後來怕阮露委屈,阮廌就認了她做義女,擡高了她在阮家的地位,老夫人對此也沒反對。
再之後便是阮廌被召入京裏,教授黎元龍的王子們功課。主翁一走,自己便在阮家受了冷遇,于是她便趁着端午節前夕阮府上下忙于節慶,偷偷離開了至靈,來到東京找阮廌。在那裏,她得以見到安南王黎元龍,這位安南國的主宰者一見到自己便被她的美貌給吸引住了,連他身邊的将軍大臣也爲自己的容貌所驚歎,可有一人,偏偏對她的美貌毫無感覺。這讓她感到詫異,她開始好好打量這個人,他很年輕,跟自己年紀相仿,最多不過十六七歲,聽說他是東京城裏最年輕的都統制,名字叫楊牧雲。之後在宮裏的時候又見過他幾次,每一次他見到自己時目光都是一掃而過,沒有絲毫停留,這讓一向以容貌自負的她感覺有些不是滋味。
能得以進宮是王後娘娘阮氏英要召見她,王後娘娘對她很是親熱,就當自己是親姐妹一般,使她受寵若驚。但她很快就明白了王後娘娘的用意,她來仁安宮不久,安南王黎元龍便也來了。然後阮
氏英很知趣的離開了,就剩下她跟黎元龍兩人。在那仁安宮裏,這位高高在上的安南王放下他的架子,和她發生了男女之間的關系,事畢後,她發覺黎元龍臉上略微露出一絲失望之色。女人敏銳的感覺使她明白他爲什麽失望——因爲她不是處女。世上大多數的男人都希望自己喜愛的女人把人生的第一次留給自己。
這個也是黎元龍爲何沒有把她納入後宮的原因。她心中感到一絲苦澀,無論是安南國最有名望的男人還是最有權勢的男人,都不能給自己一個寄托,難道這就是命嗎?她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連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因此她渴求自己能有一個好的歸宿,她凝視着銅鏡中的自己,把身上的衣衫一件件除去,露出裏面誘人的、凹凸有緻的嬌軀,她的皮膚像緞子般光滑,她得意的用自己的纖纖素手輕輕撫摸着傲人的雙峰——男人,隻要給足了他甜頭,就什麽都會答應的。隻要牢牢的把他的心栓住,就不怕他會舍棄自己。或許沒多久,黎元龍就會把她納入宮裏,封自己爲妃。到那時,就連阮廌那兇悍的老夫人都會仰視自己。她越想越得意,取過一件薄紗罩在自己的嬌軀上,然後走進了浴室。
浴室裏靜得出奇,她感覺到了一絲異樣,輕輕喚了一聲,“王上——”
沒有回音,難道王上不在裏面嗎?她一把撩開了簾幕,眼前的景象使她發出一聲尖叫。黎元龍躺在浴盆裏一動不動,大睜着雙眼,浴盆裏的水已被鮮血給染紅了。
尖叫聲劃破了夜空的甯靜,整個莊園開始亂了起來。
......
鄭可的心在這段時間一直很煩亂,黎元龍離京祭天沒有帶上他。當然,丁列也被留在京中。
這一日他又失眠了,鄭夫人在一旁安慰他,“王上雖然沒有帶上你,可讓你擔負留守京城的重任,可見并沒有冷落你。”
鄭可苦笑,“夫人,守衛京城的話留下丁列也就夠了,我是怕阮熾在王上身邊......”搖搖頭,長歎一聲。
“侯爺,你想這麽多又有何用?”鄭夫人說道:“阮氏英的兒子黎邦基已被立爲世子,現在該他阮氏一族得意了。看你日夜不甯的樣子,妾身也爲你難受,不如你辭了這官職,我們一同回鄉便了。”
鄭可看着夫人,搖頭歎道:“現在想要退出,晚了。”
“怎麽?這姓阮的還要對我們趕盡殺絕不成?”鄭夫人皺着眉頭說道。
鄭可嘿嘿一笑,“這就要看阮氏英的兒子什麽時候登上這王位了。”
“這黎邦基登上王位又能如何?”鄭夫人不服氣道:“侯爺您的部屬遍及軍中,要知道最精銳的鐵突五軍還掌握在侯爺手中,他阮熾想咬對侯爺您不利,也得好好掂量一下。”
鄭可卻沒這麽樂觀,隻說了一句,“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時,有人在門外輕聲喚道:“侯爺,侯爺......”聲音甚是急促。
鄭可自床上騰的一下坐了起來,幾步來門前打開門一看,見是老家人,隻見他喘了口氣說道:“侯爺,王上回京了。”
“什麽?”鄭可擡頭看了看天色,夜深如墨,雙眉一擰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
“回侯爺,”
老家人道:“現在是寅時初刻。”
“寅時?”鄭可眼中閃過一道難以言喻之色,“王上怎麽會在這個時辰回京的?”
“老奴也不清楚,”老家人說道:“守衛東門的阿勇回來報訊給我,我便趕快來告訴侯爺了。”阿勇是老家人的兒子,在東門擔任守衛。
鄭可蓦然一驚,對老家人道:“快,快給本侯更衣,本侯要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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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思誠雙拳握于腰間,兩腿叉開而立,正在紮馬步。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快半柱香的時間了,兩腿酸脹,已無法再支撐下去了,眼巴巴的看向楊牧雲,“師父,我還要再堅持多久啊?”
“怎麽?受不了了?”楊牧雲眼中閃過一絲戲谑之色,“當年我練武的時候保持這個姿勢一站就是兩個時辰。”
“什麽?兩個時辰?”黎思誠吃驚的睜大了眼。
“我說過,練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楊牧雲看着他道:“殿下要是受不了的話,那就算了。”
“師父,”黎思誠苦着一張小臉,“練武可以有很多方式呀,你的輕功,你的刀法我都很想學,你爲什麽非得讓我練這個?”
“這可練武的基礎,”楊牧雲的臉色一闆說道:“凡事不打好根基,又如何去練習上乘功夫?你要是不難煩,那就到此爲止吧!”
“我學,我學......”黎思誠一咬牙,繼續凝神而立。
楊牧雲贊許的點點頭,正在這時,李岘匆匆走了過來,朝楊牧雲一抱拳,“大人......”
“什麽事?”楊牧雲眉毛一揚。
“京中來人了,”李岘看看一旁練功的黎思誠,“還帶來了旨意,要您和殿下過去呢!”
“什麽,父王來旨了,”黎思誠收功問道:“是要召我和阿娘回京嗎?”
“小人不知,”李岘道:“殿下去了就明白了。”
......
來人是一位身穿青藍色衣袍的太監,三十餘歲,一臉木然的端坐廳内,看上去面生得緊。
吳氏玉瑤已先他們到了。忙向黎思誠招了招手,“阿誠,快過來。”
黎思誠乖乖的站在母親身側。
楊牧雲上前幾步,朝那太監施了一禮道:“公公,本官乃神武衛都統制楊牧雲,不知公公如何稱呼?”
那太監皮笑肉不笑的打量了楊牧雲幾眼,陰陽怪氣的說道:“原來你就是楊統制啊,還真是挺年輕的,咱家的賤名說出來楊統制也不會知曉,就不聒噪了。”說着站起身來,從衣袖中掏出一個卷軸高聲道:“淑妃,平原郡公接旨!”
吳氏玉瑤母子連忙跪了下來。楊牧雲也跪在她們身後。
“順天應運,大王诏旨......”
那太監一一念來,诏旨上說黎元龍因病崩逝,世子黎邦基已于先王靈前繼位,因王年幼,以阮熾爲首的大臣們一緻上表,請王後阮氏英垂簾聽政,權決國事。
這一番話對吳氏玉瑤母子來說無異于五雷轟頂,黎元龍死了,意味着能夠保護她們的人已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