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陶呂猜這一番陳述,楊牧雲眼中閃過一道異色,“你很想除掉這位婻嬌太後,是嗎?”
陶呂猜歎了口氣,“我是父王翁歡第五個兒子,我那庶出的王弟披耶康吉坐上王位死後,婻嬌潘芭到處尋找我,要迎我回去繼位,可我知道,一旦回到王都勐蘇瓦,我的下場就會和我的王兄們一樣。”
楊牧雲皺了皺眉,“那個婻嬌潘芭真有這麽大的影響力嗎?哀牢國的大臣能容許她爲所欲爲?”
陶呂猜苦笑,“那個女人把持朝政二十年,當朝大臣全部換成了她的心腹,她又自稱是女神摩诃黛維的化身,瀾滄國的百姓都對她頂禮膜拜。她在整個瀾滄王國的統治根深蒂固,沒有人能夠輕易撼動。”
“啧啧啧,這個女人可真不簡單,”楊牧雲咋舌道:“簡直就跟唐朝時的武則天一樣。”
“武則天?”陶呂猜雖然在大明國子監待過,也涉獵過不少中原的典籍,但畢竟對漢地的曆史所知有限。
楊牧雲便向他解釋道:“好幾百年以前,中原的大唐出了一位女皇帝叫武則天,她與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鬥了幾十年,終于登上了皇帝之位,成爲中原有史以來唯一的一位女皇帝。”
“哦。”陶呂猜這才明白。
“你說的那位婻嬌太後那麽厲害,又自稱神的化身,爲何她不幹脆自己登上王位呢?”楊牧雲不解道。
“那是因爲還有我活着,”陶呂猜苦着臉說道:“我是瀾滄王族唯一的繼承人,隻要我還活着一天,她就無法堂而皇之的成爲瀾滄國真正的王。”
“你不是說朝中的大臣都已換成了她的人嗎?”
“可瀾滄國内還有很多大大小小土酋,他們都有各自的領地,比如存盆、芒虎、孟潘等,他們中有人擁護婻嬌潘芭,有人忠于瀾滄王室,”陶呂猜說道:“所以瀾滄王族的人沒有死絕的話,她就休想染指瀾滄國的王座,”說着看了楊牧雲一眼道:“一年多來,我到處東躲西藏,存盆領主維納蘇瓦想要助我,可他卻被你和鄭可滅了,我便跟着你們來到安南成爲階下囚。芒虎領主博隆派人想救我出去,結果事敗。我本以爲會在安南的天牢裏度過餘生,可有一天,我被帶到了一個女人的面前。”
“那個女人便是阮氏英,對嗎?”楊牧雲問。
陶呂猜點點頭,“她說她會幫我鏟除婻嬌潘芭的勢力,助我真正登上瀾滄王位,不過她要我先幫她除掉吳氏玉瑤和她的兒子黎思誠。”
“所以你就帶兵前來攻打董滂社,是麽?”楊牧雲道。
陶呂猜沒有否認,“我來到芒虎,探聽到吳氏玉瑤母子就在董滂社,便向芒虎領主博隆借了五千兵馬想要将她們生擒,不成想在你手裏栽了個跟頭。”
“你真的相信阮氏英會幫你?”楊牧雲盯着他道。
“她是安南王後,她的兒子已被立爲世子,以後是要繼承安南王位的,”陶呂猜說道:“難道我還有别的選擇嗎?”
“可當今的安南王黎元龍還好生生的活着,”楊牧雲道:“吳氏玉瑤母子在他跟前還是比較受寵的
,她們母子的死活阮氏英自然不放在心上,可安南王會無動于衷嗎?”
陶呂猜聞聽身子一震。
“陶先生,”楊牧雲看了看他繼續說道:“說句實話,阮氏英是很想除去她們母子的,可不能動用阮家的力量,這樣會授人口實。所以才會讓你出手。你想啊,安南與哀牢互相争鬥了很多年,吳氏玉瑤母子死于敵國軍隊的襲擊跟阮氏英又有什麽關系,到那時安南王雷霆一怒,發兵來征讨芒虎,到那時陶先生該怎麽辦呢?”
“真......真的會這樣嗎?”陶呂猜瞪大了眼。
“若是尋常人,自不會激起什麽波瀾,”楊牧雲目光一霎,“可王妃母子要是出了什麽意外,黎元龍安能無動于衷?你以爲到那時阮氏英會真的幫你嗎?”唇角一勾,“不但不會,她還會極力勸安南王派兵征伐芒虎,”見他目瞪口呆,楊牧雲續道:“吳氏玉瑤母子一死,陶先生也就沒有了利用價值,還不如也死了的好,這樣也就無人知道你和她這個王後私下裏的交易了。”
陶呂猜臉上的肌肉開始變得扭曲。
“如此一來,還會有一人得到天大的好處。”
“誰?”陶呂猜眉峰一挑。
“就是那位哀牢國的婻嬌太後,”楊牧雲道:“陶先生試想一下,婻嬌太後想要你死,可又不能自己動手,如果能借安南王之手把你除掉,她又何樂而不爲呢?芒虎是忠于哀牢王室的,若能借安南軍隊連根拔起,那就更好了。這樣的話,安南王後阮氏英皆大歡喜,哀牢太後婻嬌潘芭如願以償,唯一倒黴的,可就隻有陶先生你一人了,到那時,哀牢王位沒有了繼承人,那位婻嬌太後就可大大方方的黃袍加身了。”
陶呂猜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心中千萬道思緒來回翻轉,良久,他長長一聲歎息。心裏不得不承認,楊牧雲的話很有道理。錯綜複雜的時局,利用他人,或被他人所利用,成爲别人的犧牲品,這一切不是沒有可能。
楊牧雲見他臉色不住變幻,知道自己的話已産生了作用,遂不再多說,抓起酒甕往碗裏倒酒。
“楊大人,”陶呂猜擡眼看向他道:“若你是我,該當如何?”
“很簡單,”楊牧雲笑了笑道:“領着這些兵馬從哪裏來,還回哪裏去,我才不會成爲别人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唔......”陶呂猜陷入了沉思。
楊牧雲不容他多想,趁熱打鐵道:“陶先生,再打下去對你可是一點兒好處也沒有,你又何必猶豫呢?”
陶呂猜長籲了一口氣,眼神複雜的望着他,“阮後那邊我該如何交待?”
“陶先生是怕阮後怪罪你嗎?”楊牧雲笑了笑,“他阮家雖在安南國權勢熏天,可并沒有掌握多少兵權,想對陶先生你不利,阮家暫時還沒這個能力。随便拿幾句話糊弄一下,對陶先生來說并不難吧?”
“楊大人真是一位辯才,話說的頭頭是道,”陶呂猜道:“看來我是不撤走也不行了。”
“陶先生過獎,”楊牧雲微微一笑,說道:“我也是替陶先生着想,要是陶先生今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楊牧雲決不會推辭。”
陶呂猜眯着眼睛看着他,神情有點兒古怪。
“他不會反悔了吧?”楊牧雲心咯噔一下,臉上強自笑道:“怎麽,我說的話有什麽不妥麽?”
陶呂猜撫摸着下巴笑道:“我隻是在想,就憑你幾句話領着人馬退了,是不是太沒面子?”
伸手拍了一下酒甕道:“把這酒全喝了,我就放你回去。”
“呃......”楊牧雲看了看那兩尺高,尺許多寬的酒甕,眼都直了。隻得牙一咬,抱起了酒甕......
......
鄭玉在帳外等得心急如焚,又不好闖進去,待看到楊牧雲出來時,發現他醉醺醺的,連走路都有些不穩了。
“你怎麽喝成這個樣子?”鄭玉連忙扶住他埋怨道。
“這酒......得喝,”楊牧雲的舌頭都有些轉不過彎了,直翻着白眼道:“這酒......必須喝,這酒......喝得太值了。”
鄭玉不明白他這些話的意思,隻得勸道:“好了好了,你就少說兩句。”
“二位,”一名頭戴牛角盔的蠻将來到兩人面前,“請随我來。”
“去哪裏?”鄭玉緊張得一握腰間的劍柄,怕對方要強留他們在這裏。
“當然是送你們回去。”蠻将冷冷的說了句,轉身便走。
“回去?”鄭玉一愣,看看已醉得不省人事的楊牧雲,連忙架起他的胳膊跟了上去。
......
夜色已深,可董滂社裏的人全都沒有睡意,人人如臨大敵,俱都一臉警惕的趴在寨牆上注視着外面的動靜。擔心蠻兵随時趁着夜色發動突襲。
柯總制特地在東南邊臨着河的寨牆上加派了人手,怕蠻兵再從那裏偷偷摸進來。
“楊大人也真是,”吳徐搖着頭直歎氣,“昨晚差點兒沒能回來,今晚還堅持要隻身一人過去......前面就是一個圈套,等着他來鑽呢!”
“吳老丈,”柯總制勸道:“大人他自有他的道理,你也别總往壞處想。再說了,大人武功高強,遇到有什麽不對,還是能夠有機會脫身的。”
“但願如柯大人所說吧!”吳徐眼中帶着沮喪。
這時幾盞燈籠飄了過來。
“什麽人?”柯總制眉頭一擰,待看清了來人,上前一禮道:“娘娘,您怎麽來了?”
燈籠後面來人正是吳氏玉瑤,她上前問道:“柯總制,楊大人回來了嗎?”
柯總制與吳徐對視了一眼,禀道:“還沒有,娘娘,此處太危險,随時會有蠻子打過來,您還是回去吧!”
“是啊,娘娘還是回去吧!”吳徐也勸道。
“不,”吳氏玉瑤微搖螓首,一臉堅定的說道:“本宮就在這裏,等楊大人回來。”
“娘娘......”柯總制臉色一變,還待再勸,就聽有人在叫他。
“老柯,你看,”黃總制指着西邊遠處的星星點點,“他們動了。”
柯總制心裏一緊,眯着眼極目看去,隻見無數火把在晃動,但卻是向西。
“咦?奇怪,真是奇怪,”柯總制擰緊了眉頭,“他們怎麽向西去了?”
“不會是有什麽陰謀吧?”黃總制道。
柯總制沉吟了片刻道:“老黃,讓弟兄們千萬不要松懈,都盯緊喽......”正說着,忽聽有人高喊:“什麽人?”
就聽下面答道:“是你們楊大人回來了。”
“大人?”黃柯二人還有吳徐連忙借着火光向下看去。
就見鄭玉架着一人在寨牆下,看不清那人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