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少女見他不再發聲,無奈的欠了欠身子,垂首去了。
待她們出了屋子帶上門,楊牧雲方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屋内的燭火忽明忽暗,楊牧雲躺在床上卻有些睡不着了,吳徐生龍活虎,并不是一副病恹恹的樣子。吳氏玉瑤擡出照顧生重病的父親這個借口離開東京城,分明是打算不再回去了。而自己呢,一直陪她在這個偏遠的董滂社麽?他的思緒有些紛亂,黎邦基被冊封爲世子之後,一直懸而未決的立儲大事塵埃落定,沒有意外的話,一旦黎元龍薨逝,阮氏英的兒子就會順利繼位。到那時站在阮家對立面的人統統都會被安個罪名處置掉。早點兒離開那是非之地,何嘗不是個解脫呢?自己是鄭可的人,如果阮家掌握安南國的大權,那一點兒指望也不會有了,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義呢?何啓秀也不知去了哪裏,現在身邊連一個可商量的人也沒有。
他站起身,緩步來到門前,想要出去走走,剛打開門。隻聽兩聲驚叫,把他吓得後退了幾步。定睛看去,隻見是阿芙和阿妍那兩個少女。
“你們......你們怎麽還在這裏?”楊牧雲驚疑不定的問道。
“大人是要人侍候麽?”兩個少女一臉渴盼的目光看着他。
“不不不,”楊牧雲連連擺手,“我隻是睡不着,想出來走走,你們不必留在這裏,還是回去吧!”
“大人是想讓我們回哪兒去?”阿芙的眸子轉了轉問道。
“當然是回家,”楊牧雲擡頭看看漆黑的天幕,上面連一點兒星光都沒有,“這麽晚了,想來你們兩個姑娘家回去也不方便......這樣,告訴我你們住哪兒,我讓人送你們回去。”
“我們就住這裏呀!”阿芙和阿妍一齊說道。
“你們......是吳老丈的什麽人?”楊牧雲有些疑惑的問道。
“他是我們的主人,”兩個嬌俏的少女說道:“我們自小被他收養,現在他讓我們來伺候大人,從現在起,我們就是您的人了。”
“唔......”見兩人澄澈純然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楊牧雲臉一紅,“我這裏真的不需要人伺候,你們還是回吳老丈那裏,替我向他道聲謝。”
“如果大人實在不想要我姐妹二人,”阿芙和阿妍黯然啜泣道:“就請賜我們一死吧!”
“什麽什麽?”楊牧雲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不至于吧?不就是不讓伺候麽?怎麽還尋死覓活起來了?”
“如果您不留下我們,就是對我們最大的羞辱,”兩人眸中珠淚瑩瑩,“我們也無顔再活于世上了。”
“爲什麽這麽說?”楊牧雲更加奇怪了,“我不是認爲你們不好,而是不習慣身邊有人伺候。如果你們覺得我讓你們爲難的話,那我去向吳老丈解釋。”
“不,大人您千萬别去,”兩人朝楊牧雲跪了下去,“您要執意如此,那我們就隻能死在您面前了。”
看着兩個嬌滴滴的少女一臉凄然決絕之色,楊牧雲隻得道:“好好好,我不去......你們快起來。”
“大人不答應留下我們,我們就不起來。”
楊牧雲一臉尴尬,可這樣對峙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要是不答應,這兩個倔強的少女也許就真的一直跪下去了。
“你們......你們起來說話好不好?”他用近乎哀求的聲音對她們說道。
阿芙和阿妍卻一動不動。
時間在慢慢過去,楊牧雲又擡眼看了看夜色,漆黑的夜幕越發的濃重了,總不能讓這兩個嬌俏的少女在這裏跪上一晚,楊牧雲歎了口氣,對她們說道:“好,我答應你們,快起來吧?”
“真的?
”兩人眸子一臉,喜孜孜的站了起來,“多謝大人。”
阿妍說道:“大人,天太晚了,我們服侍您歇息吧?”
“不用,”楊牧雲不敢去看她們,“你們進屋去睡吧,我睡不着,想在這院子裏待會兒。”
“那我們就在這兒陪大人。”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說道。
楊牧雲苦笑,隻好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他能說什麽呢?心裏覺得别扭也沒法子。
“大人......”見他站在院中許久不語,阿芙以爲他生了氣,怯生生的說道:“我和阿妍從來沒侍候過男人,有不妥之處,還望您不要見怪。”
楊牧雲微微搖頭,“你們原先在吳老丈那裏是做什麽的?”
“我和阿芙都是孤兒,”阿妍說道:“從小是在夫人身邊侍候的,夫人去世後,主人就讓我們倆待在這院裏,說如果哪一天有人來了,就讓我們跟着他。”
“哦,是這樣,”楊牧雲心道:“怪不得你們說住在這兒,原來并不是诓我的,看來吳老頭是刻意如此安排。”
“大人,”見他臉色變幻,阿芙小心的問道:“您在想什麽?是嫌棄我和阿妍長得醜嗎?”
“不不,”楊牧雲面色一正道:“你們長得很美。”
“那大人爲何不要我們?”阿妍追問道。
“呃,是這樣的,”楊牧雲解釋道:“本官是一帶兵之人,整日泡在軍營裏,不習慣身邊有女人伺候。”
“那大人爲何不留在軍營裏呢?”阿芙眨眨眼發問道。
“這個......”楊牧雲一時語塞。
“大人不必爲難,”兩位少女抿着嘴唇說道:“我們既然是您的人了,就會一心一意的服侍您,不會讓您覺得不便的。”
楊牧雲苦笑着搖了搖頭,不知該如何對她們說才好。
“莫不語和胡文廣呢?”他的目光不住在院中四周掃過,“這兩人死哪兒去了?”
院門外,那兩人正竊竊私語,透過門縫向裏看。
“大人真有豔福,”莫不語歎道:“無論在哪裏都有漂亮的女人陪伴。”
“不對呀,”胡文廣湊在門縫邊看了一會兒說道:“怎麽小舅舅跟那兩個小姑娘一直在院子裏站着,也不說回屋休息?”
“大人不會是覺得消受不起吧?”莫不語道:“難道覺得跟她們躺在床上擠不下?”
“不好,”胡文廣收回目光,重重拍了莫不語一下說道:“小舅舅他朝這邊走過來了,我們快撤。”
院門“吱嘎”一聲開了,楊牧雲目光落處,隻見兩個身影逃也似的隐入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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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人昨晚睡得還好嗎?”一大早吳徐就來到楊牧雲這裏。
“嗯,還好,承蒙吳老丈盛情款待......”楊牧雲說着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一晚上未睡,眼中微帶血絲。
吳徐看看阿芙和阿妍,臉上含笑道:“楊大人一路奔波,你們兩個可不能讓他太過勞累了。”
二女垂下螓首,一言不發。
“楊大人,”吳徐說道:“她們兩個雖在我身邊多年,可對這男女之事卻生疏得緊,讓您見笑了。”
“哪裏哪裏......”楊牧雲敷衍着。
“一大早擾了楊大人的清夢,”吳徐拱拱手道:“您接着休息,我這就告辭。”
“吳老丈,”楊牧雲叫住他道:“你先别忙着走,本官要向娘娘和殿下請安,這就跟你一起去。”
“不忙不忙,”吳徐笑道:“阿瑤他們還未起身,再過一個時辰去也不遲。”剛要轉身,卻被楊牧雲拉住。
“吳老丈,”楊牧雲道:“雖然這不是宮裏,但禮數不可廢,本官在外面候着也就是了。”
見他
堅持如此,吳徐無奈,隻得領着他一同出了院子。
這日,得知淑妃娘娘和平原郡公還鄉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清化路,清化路宣撫使、清化知府、安定知縣等大小官吏齊聚董滂社,使得這裏變得熱鬧起來。送來的禮品堆滿了吳徐家的院子。
來的時候吳氏玉瑤不想打攪地方官吏,便讓楊牧雲向着西南方向走了一條偏僻的路線。可到了地方上,官員們不敢怠慢,紛至沓來,搞得董滂社跟過節一般。
楊牧雲随着吳氏玉瑤和那幫官員一一應酬,幾日下來身心俱疲。
一日,楊牧雲正在吳氏玉瑤住處旁邊的院内安坐,阿芙和阿妍在旁邊端茶倒水,揉肩捶背,讓他覺得好不惬意。
“嗯,看來有女人在身邊伺候的感覺還不錯。”
楊牧雲正悠哉悠哉,忽見李岘匆匆走了進來。
“大人......”李岘立住腳步一抱拳。
楊牧雲擡了擡眼皮,坐直了身子道:“今日又是誰來造訪啊?清化路的大小官員不是都來過了嗎?”
“回大人,”李岘遲疑了一下道:“來人并不是從東邊來,而是來自西面,說是有事要與您面談。”
“哦?”楊牧雲眉毛一展,站起身來。董滂社的西面三十裏外便是哀牢國,看李岘的面色,來人應該是從哀牢國來的。
“他們來了有多少人?”楊牧雲問道。
“大概有幾百人,”李岘說道:“不過他們不是來打仗的,而是來送禮的。”
“送禮?”楊牧雲目光一閃,“他們不會也是來向娘娘和殿下問安的吧?”
“當然不是,”李岘道:“領頭的人說要跟大人做一筆交易。”
“交易?”楊牧雲腦海一亮,登時明白了,那日快要來到董滂社地界時,跟一群蠻兵打了一仗,俘獲頭領以下兩百多人。對方肯定是要來談這個事情的。于是對李岘道:“把那個領頭的帶到本官這裏來。”
......
李岘帶來那個領頭的穿着并不是蠻人那種稀奇古怪的裝束,而是布衣長衫,連頭發也精心的梳理過。待他擡起頭來,楊牧雲不禁大吃一驚,而對方也愣住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那領頭的竟然是陶呂猜,而顯然陶呂猜也沒料到會是他,兩人怔怔的互相注視,一時都忘了說話。
“你......你不是在京撫司獄中麽?”還是楊牧雲先開了口,“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沒想到吧?”陶呂猜笑了笑,“我也沒想到見到的人會是你。”
“更讓人料想不到的是,我們會在此見面,”楊牧雲道:“坐下說話。”
“那就多謝楊大人了。”陶呂猜也不推辭,在他下首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你是怎麽逃出京撫司大獄的?”楊牧雲問。
“這個說來話長,”陶呂猜笑笑說道:“以後若有機會我會慢慢講給你聽,現在我有一件事要求楊大人。”
“陶兄是爲的那群被俘的蠻子而來,對嗎?”楊牧雲道。
“楊大人神機妙算,沒有什麽是能瞞得過你的,”陶呂猜笑道:“楊大人既然說開了,那我也不拐彎抹角,就直說了,請楊大人看在陶某的薄面,放了他們。”
“這群人能讓陶兄你出面,看來來頭不小呀!”楊牧雲道:“陶兄能詳細講給小弟聽嗎?”
陶呂猜一笑,從衣袖中取出一張折紙,攤開來遞給了楊牧雲,“這上面所寫,還請楊大人過目。”
“哦?”楊牧雲接過細細看去,“象牙三十支,瑪瑙十斛,翡翠二十斛,牛一百頭......”不由倒抽一口氣,瞥向陶呂猜,“陶兄這手筆可真不小啊!”
“楊大人可還滿意?”陶呂猜笑着說道:“這清單上所列夠換那些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