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軍中裝備火铳的隊伍不多,隻有京軍和部分北境的邊軍才有專門的火铳隊。而南邊的地方廂軍都沒裝備火器。神武衛這樣裝備精良的京軍也不過才有火铳手三百人。而大部分又被副統制鍾鎮國抽調走跟随副都督阮晟南下占城了,隻留下了百人。
這群蠻兵顯然沒見識過火铳的威力,一時都驚呆了,再加上頭領落牛,不知生死,立時都亂了起來。
一陣箭雨過後,數百蠻兵傷亡大半,楊牧雲見狀,抽出佩刀,大喝一聲,縱躍而起,向山下沖去。一見都統制帶頭沖鋒,其他人勇氣倍增,揮舞着刀槍緊随其後沖了下來。一時喊殺聲大起,聲震山谷。
“嚓嚓——”楊牧雲手中刀旋風般落下,幾個蠻兵慘叫着倒地。敵軍已亂,衆神武衛官兵沖入敵陣,直如砍瓜切菜一般,所向披靡。
戰場形勢有如一邊倒,沒有了絲毫懸念。隻有數十個較爲兇悍的蠻兵扶起落下牛背的頭領,向着西邊拼命沖殺,看樣子是想突圍。
楊牧雲眼尖,大喊一聲,“攔住他!”飛身沖了過去,刀向所指,神武衛官兵們圍了過去。
幾經拼殺之後,那頭領身邊隻剩下不到十個人了,眼見沖不出去,不知那頭領對身邊扶着他的一人說了什麽,那人連連搖頭,頭領一怒,大吼了幾句,那人無奈,隻得松開頭領的手臂。
那頭領勉強站直了身子,振臂一呼,領着數人向另一邊沖殺過去......
“锵——”兵刃相交發出震天價的響聲,那頭領使的是一柄巨斧,和楊牧雲的刀交擊在一起。
楊牧雲的手臂隻覺微微一麻,暗贊了一聲,“好力氣。”待他又一斧劈來,刀鋒和斧刃一接,使了個“卸”字訣,把他的臂力往旁一帶,那頭領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有摔倒。他大吼一聲,手臂掄圓了又狠狠劈來一斧,“铿——”的一聲巨響,一個龐大的身影擋在了楊牧雲的面前。卻是莫不語,他回過頭沖楊牧雲咧嘴一笑,“大人,把他交給俺好了。”不待楊牧雲答話,他揮起手中刀朝那頭領砍了過去。
兩個人都是異常魁偉的漢子,莫不語的個頭比對方還要高一些。那頭領硬接了莫不語一刀,隻覺胸口氣血翻湧,“噔噔噔”連着後退了幾步。他氣力比起莫不語本就遜了一籌,再加上肩頸處中了楊牧雲一箭,使力過巨,傷口迸裂,鮮血直流。更加落于下風。
楊牧雲心中約略揣度了一下,用不了幾個照面,那頭領就得敗在莫不語手下,于是大聲提醒他,“不要傷他,要留活口。”
“放心吧,大人,”莫不語下巴一揚,“三招之内俺就把他拿下。”
楊牧雲的目光向别處掃去,卻見其他人都開始打掃戰場了,隻有胡文廣渾身發抖的站在一旁,手裏握着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腳下。
“文廣,怎麽了?”楊牧雲走上前問道,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隻見一個蠻兵渾身鮮血的倒在他的腳下。
“小舅舅,我......我殺了人。”胡文廣擡起頭顫身說道。
刀刃上的血液還沒有幹。
胡文廣雖跟楊牧雲一般年紀,但他從來沒殺過人。楊牧雲心中暗歎一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了第一次,接下來就不會再害怕了。”見他仍不能釋懷,遂道:“戰場上兩軍交戰,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你總不希望自己被别人殺了吧?”
這時黃總制與柯總制手裏提着刀走了過來,一臉興奮的對楊牧雲齊聲道:“大人,已經把這群蠻子全部給消滅了。”
“很好!”楊牧雲點點頭,目光向另一邊看去,隻見莫不語一刀磕飛了那頭領手中的巨斧。他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立時上來幾名士卒,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
這一仗大獲全勝,斬殺蠻兵四百多人,俘虜兩百多人,救出被擄婦孺五百多人,而神
武衛自身傷亡微乎其微。
被解救的婦女和孩子一起跪倒在楊牧雲等人面前千恩萬謝。
“大人,這些人怎麽處置?”黃柯二人向楊牧雲請示道。
他沉吟了片刻方道:“那些蠻子先押着,這些女人和孩子麽?問清了是哪裏人,就放她們回去吧!”
黃柯二人領命去了。
這時一個倩影盈盈來到楊牧雲跟前,“楊大人大獲全勝,真是可喜可賀呀。”
他轉過身,訝然道:“娘娘,您怎麽來了?”
“本宮不來此,怎能見到楊大人大展神威呢?”吳氏玉瑤戲谑道。
“這裏太危險了,娘娘還是......”
“有什麽能比在楊大人身邊更安全的地方嗎?”吳氏玉瑤的眸子霎了霎,打斷他的話道:“現在敵人都已授首,本宮還有什麽可害怕的?”
兩人正說着話,忽然那些婦孺當中有人叫道:“阿瑤姐......”
吳氏玉瑤驚愕的看去,隻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正怯生生的呼喚自己。
“你是......”她走上前,仔細辨認那女子的相貌。
“阿瑤姐,我是阿珠呀,”那女子激動起來,比劃着解釋道:“你不認識我了嗎?”
“阿珠......你真的是阿珠?”吳氏玉瑤認出了她,又驚又喜,“你怎麽會在這裏?”
“阿瑤姐......”阿珠啜泣了幾聲,“那些蠻子襲擊了我們的寨子,寨子裏很多人死了,很多人被他們抓了來......”
“什麽?”吳氏玉瑤驚道:“那我阿爹和阿兄呢?”
“社長和阿真哥他們沒事,”阿珠解釋道:“這些蠻子很狡猾,他們一些人把社長和社裏的青壯年都引了出去,然後又一群人不知從哪裏殺進了社裏,我們這些老幼婦孺無力抵擋......老人被殺了,我們婦女和孩子都被擄到了這兒,”目光看向楊牧雲,“要不是這位大人帶兵解救了我們,還不知會怎樣呢!”
一聽說自己的家鄉董滂社被蠻人襲擊了,吳氏玉瑤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立時飛到那裏。對楊牧雲道:“楊大人,我們趕快走吧!現在不知社裏怎麽樣了?”
“娘娘别急,”楊牧雲安慰她道:“我這就集合兵馬,護送娘娘前去。”
......
楊牧雲集齊了人馬向前開進,自己一馬當先,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吳氏玉瑤也不坐車了,也要了一匹馬,緊随在楊牧雲身側。見她騎馬的樣子很是利落,一改宮裏楚楚可憐的樣子,楊牧雲看了驚歎不已。
向前行了不多遠,就聽一陣呼嘯聲隔着山坳傳了過來。楊牧雲立刻下令全軍停止前進,擺開陣勢嚴陣以待。
不多時,隻見沖過來一兩千人,他們手裏拿着鋤頭棍棒,臉上滿是憤怒。待見到楊牧雲一行時,他們驚愕的停下了腳步。
雙方就這樣隔着十餘丈的距離對峙着。
“阿爹......”吳氏玉瑤睜大了眸子,沖着人群前一位約摸五十出頭的老者叫道。
那老者也是一臉吃驚的樣子,“你是......阿瑤?”
吳氏玉瑤激動的跳下馬,朝那老者奔去,“阿爹,我是阿瑤。”
那老者正是吳氏玉瑤的父親,董滂社的社長吳徐。
“阿瑤,”吳徐拉着女兒的手臂激動的說道:“你不是一直在宮裏嗎?怎麽回來了?”
“阿爹,說來話長,”吳氏玉瑤轉向楊牧雲,“是楊大人一路護送女兒回來的。也是他打敗了蠻人,救了社裏女人孩子。”
“楊大人?”楊牧雲在馬上抱了抱拳,正待說話。就聽兩邊人群中有人喊道:“孩兒他娘......”“孩兒他爹,你可算來了。”
兩邊喊着自己親人的名字,緊接着都滿臉激動的沖出了人群,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楊牧雲解救的五百多婦
孺和自己的親人融在了一起,場面異常感人。
“是他們,他們在這裏。”不知誰喊了一聲,風風火火一路追來的漢子們暫時放下自己的親人,滿臉怒火的沖過去把神武衛中俘獲的兩百多蠻兵團團圍了起來,看樣子,想要把他們都撕個粉碎。
神武衛的官兵一臉緊張的拿起刀槍,注視着這群滿腔怒火的漢子們。
“住手!”吳徐喊住了這群沖動的漢子。
“社長,”有人喊道:“就是這群蠻子到咱社裏殺人擄人的呀!”
“就是,不能放過他們。”
......
一群人七嘴八舌發洩着胸中的怒氣,待他們靜下來後,吳徐才道:“你們急什麽,這群蠻子是軍爺們抓的,他們自會處置,”朝楊牧雲深深一禮,“多謝将軍替我們抓住了這些蠻子。救回了我們的親人,大恩大德無以爲報。”
“老人家千萬不可如此,”他是淑妃的父親,楊牧雲不敢受他的禮,連忙上前托起他的手臂,又還了一禮,“本官乃帶兵之人,救人于水火乃是本分,當不得一個謝字。”
“阿爹,”吳氏玉瑤在一旁說道:“楊大人是神武衛都統制,是王上命他送女兒和阿誠還鄉的。”
“阿誠......阿誠他也來了?”吳徐愕然。
“嗯。”吳氏玉瑤微颔螓首,正待叙說,就聽一個聲音叫道:“阿娘......”原來黎思誠從車裏鑽出,來找母親。
“阿誠,你趕快過來,”吳氏玉瑤朝兒子招了招手,“趕快來見你阿公。”
黎思誠乖乖的來到母親身邊,看了看吳徐,感到有些眼熟,便叫了句,“阿公。”
“你就是阿誠?都長這麽大了,”吳徐激動的一把将黎思誠抱了起來,“讓阿公仔細看看......哎喲,你可真沉,阿公都抱不動了。”
“阿爹,”吳氏玉瑤往人群中看了看,問道:“阿兄呢?他沒跟阿爹一起來嗎?”她言中所指是他的兄長吳真。
“你是說阿真呐,”吳徐道:“我派他去縣裏求救兵了,早知道會碰見你和楊大人,我就不讓他去了。”轉身對楊牧雲道:“楊大人,一路上辛苦了,請随老朽回社裏,略備水酒,聊表寸心。”
“吳老,”楊牧雲道:“下官的職責是護送娘娘還鄉,自當和娘娘一起。至于其它,就不必了。”
“楊大人毋須客氣,”吳徐說道:“董滂社雖然不大,但招待你們一行還是綽綽有餘的。何況你還救了社裏的女人孩子,若怠慢了你等,我吳徐就要被全社的人戳脊梁骨了。”
......
董滂社依山傍水,就環繞着河流的一座高地上的寨子。在與哀牢國的交界地帶,所有的寨子都被編成了社,其實不過是換了一個名稱。原來寨子裏的頭換了一個社長的稱謂。
哀牢就是瀾滄國,安南稱之爲哀牢。就如同安南被大明稱爲安南,而安南稱自己爲大越。
安南與哀牢是一對冤家,一直以來龃龉不斷,經常争奪邊界上的一些寨子。投靠安南的寨子就稱爲社。
楊牧雲一行來到董滂社時,就命全軍在社外駐紮,沒有軍令一人不得入社。他自帶李岘等一隊親衛護送吳氏玉瑤和黎思誠入寨。
寨子裏的民居都甚爲簡陋,隻有吳徐的住處用石頭壘成,并圍了一個院,很是寬敞。
楊牧雲讓李岘等人候在院外,自己陪同吳徐等人進了院子。
吳徐隻有一子一女,兒子吳真,跟在自己身邊,女兒吳氏玉瑤是自己投靠安南那一年送入了宮裏,不想她跟王上有了一個兒子,現在又成了王妃。
吳徐命人好生招待楊牧雲一行,自己把女兒拉到屋裏,問起爲何而來的緣由。吳氏玉瑤臉色一黯,便把宮裏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講給了父親聽。
吳徐聽後皺起了眉頭,半晌方歎息一聲說道:“這麽說王後她是不會放過你和阿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