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先别動氣,”瞿嬷嬷勸慰她道:“三殿下不過是一時糊塗,凡事講透了他也就明白了。”把黎邦基從地上拉了起來,緩聲說道:“三殿下,奴婢問你一句,這宮裏究竟誰最大?”
黎邦基看看自己的母親,仔細想了想才說道:“自然是父王。”
“對了。”瞿嬷嬷笑了笑道:“看來三殿下心裏還是明白得很。娘娘雖貴爲王後,但也是王上冊封的。之前王上廢了楊氏贲和大殿下,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隻要三殿下沒有坐到王上的位置,那最後的結果就難說得很。譬如說王上,在還沒繼位之前,先王是屬意開郡公黎思齊的,而王上當時被封爲梁郡公,朝中無人能看好他繼任大位。開郡公爲人有膽有識,很是能幹,在先王與明軍作戰受挫,跟明軍将領王通講和時,他自告奮勇,前往明軍那裏做人質。因此很受先王賞識,先王立國後,讓開郡公攝行國事。一時開郡公府上門庭若市,無人懷疑他将來繼承大位。”
“那爲何後來繼位的會是父王呢?”黎邦基問道。
“你父王爲人低調,會隐忍,并不與開郡公争鋒,”瞿嬷嬷道:“開郡公管理政事,他就在孝道上做文章,日日去先王那裏請安。先王病了,他就守在身邊衣不解帶,端湯喂藥,關懷備至。”
“那先祖父是被父王的孝道感動了,才傳位給父王的麽?”
“是,也不是,”瞿嬷嬷回答的模棱兩可,“開郡公後來勢力越來越大,在親自率軍讨平甯遠州土酋刁吉罕後,威望達到極點。當時先王的身體不好,因此朝野一直盛傳先王欲禅位給開郡公。”
黎邦基聽得入神,不再插口問話。
“可開郡公終究沒能繼承大位,”瞿嬷嬷看着黎邦基,“三殿下可知其中的原因是什麽?”
“這......”黎邦基撓撓頭,“我就猜不透了,嬷嬷快說吧!”
瞿嬷嬷一笑,“開郡公輸就輸在做事不知進退,犯了先王的大忌。先王對外宣稱病重,一概人等統統不見。他卻按捺不住,竟然帶兵闖入宮中。先王大怒,立時廢了他的儲君之位,緊接着冊立你父王爲王世子。後來你父王繼位後将他貶往它處,一代雄傑,曾經叱咤風雲的開郡公離開東京沒幾年,便郁郁而終!”
“嬷嬷,”黎邦基默然片刻問道:“當時開郡公爲什麽要帶兵闖進宮裏呢?”
“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瞿嬷嬷說道:“當時說什麽的都有,一種說法是王上已然薨逝宮中,有人秘不發喪。開郡公怕被人奪了儲君之位,這才提兵入宮,不成想卻弄巧成拙,被先王視爲欲弑君謀位。因此丢了繼承大位的機會。”頓了頓,話音一轉,“三殿下,奴婢說這麽多,就是想讓您明白。您爲人行事最好還是學學王上當年,低調一些的好。王上的性格憐憫孤弱,最恨人飛揚跋扈。吳充媛就是看到了這一定點,每每和她兒子在王上面前作楚楚可憐狀,以博得王上同情。三殿下可不能入了她人圈套而不知啊!”
“可是......可是要我在那個賤種面前低頭......”
“你不尋釁滋事也就是了,哪個讓你低頭?”阮氏英叱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動辄欺負幼弟,被你父王看在眼裏,好讓你父王讨厭并疏遠你嗎?”
“我......我......”黎邦基張口結舌。
“好了,娘娘,您别再訓斥三殿下了,”瞿嬷嬷又勸了勸阮氏英,對黎邦基說道:“三殿下,您要是體恤娘娘的一番苦心,也爲了自己的将來,現在就去王上那裏,向他請罪,并鄭重的向四殿下道歉......”
“什麽?”黎邦基睜大了眼,“你要我給那個賤種道歉?”
“你還嘴硬,怎麽說他也是你弟弟,”阮氏英瞪視着他叱道:“你把人家砸得頭破血流,還不該道個歉麽?”
“他娘不過是個充媛,我要是向他道歉賠罪,那不是丢了阿娘的面子嗎?”黎邦基抗辯道。
“三殿下,這話可不能這麽說,”眼看母子倆越說越僵,瞿嬷嬷又來打圓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您可不能讓娘娘難作。您要是一直硬下去,别說與世子之位無緣,就連娘娘的王後之位也坐不穩了。”見他仍是一副不服氣的樣子,勸道:“三殿下,何必與人争一時意氣呢?待您真正成爲了王上,要懲治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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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元龍端坐在自己的寝宮裏,旁邊的吳氏玉瑤将黎思誠摟在懷裏抹着眼淚說道:“王上,想來三殿下也是無心之失,您就不要再追究了。”
“不成,”黎元龍沉着臉道:“他竟然敢在老丞相面前明目張膽的朝自己的弟弟動手,哪裏還有做兄長的樣子?孤要是不好好懲戒他,這宮裏面就沒個規矩了。”
“可......可三殿下畢竟是王後娘娘所生,”吳氏玉瑤抽泣了幾聲說道:“臣妾請王上看在王後娘娘的面子上,别再追究此事了。”
“是啊,父王,”黎思誠也道:“兒臣不過受了點兒小傷,現在已無大礙,求父王不要爲難三哥哥。”
見他這麽說,黎元龍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輕撫着黎思誠的頭說道:“好孩子,你受了委屈,孤不能不管,不然他以後再欺負你怎麽辦?”
“不會的,”黎思誠搖搖頭道:“都是兒臣不好,在先生面前對答過多,讓三哥哥插不上口,情急之下這才......”
“你不用再替他辯解了,”黎元龍擺擺手,“爲人兄長者怎能有如此度量?這樣下去怎生得了?孤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三人正說着,就見孫士淼和楊牧雲匆匆走了進來。
“王上......”
“你們怎麽這麽快就來了?”黎元龍不悅的看了他倆一眼,“孤不是讓你們把阿基給孤帶來這裏嗎?”
兩人神色有些古怪,孫士淼上前一步道:“王上,王後娘娘她親自帶着三殿下來了。”
“哦?”黎元龍眉毛一挑,冷笑一聲,“很好,看她有什麽要跟孤說的。讓他們一起進來。”
......
阮氏英領着黎邦基一進來,就讓他跪在了地
上。
“王上,”阮氏英擡頭對黎元龍說道:“臣妾疏于管教,以至于阿基在人前失态,做下錯事,請王上懲處!”
“嗯,”黎元龍凝視着他們母子倆,目光最後落在黎邦基身上,“你知道錯了麽?究竟錯在何處?”
“兒臣......兒臣......”黎邦基偷眼看看黎思誠母子,又看看阿爹威嚴的目光,遂一咬牙說道:“兒臣不該拿硯台扔向阿誠,以緻他受傷!”
“你承認就好,”黎元龍冷哼道:“是什麽原因讓你向親弟弟下此狠手,給孤說來聽聽。”
“是先生......他向着阿誠,”黎邦基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兒臣不忿,這才忍不住......”
“忍不住去傷人,對麽?”黎元龍冷冷道:“阮大學士的學問乃我大越第一,孤自小也是由他教授。他待人一視同仁,從未有所偏向。你倒說說,他如何向着阿誠?”
“......”
“你說不出來,是嗎?”黎元龍盯着他道:“那孤來給你說,阮大學士當時在引一段孟子的名言,要你們講講自己的看法,你又是怎麽說的?”
“我,我......”黎邦基爲之語塞。
“怎麽,這麽快就忘了嗎?”黎元龍揶揄道:“你是如何上阮大學士課的?”
“王上,”阮氏英開口欲爲兒子解圍,“阿基他還小,對聖人之言理解不深,也在情理之中。”
“你倒會爲自己的兒子開解,”黎元龍冷冷看了她一眼,“若論年紀,他難道比阿誠還小?阿誠他講的頭頭是道,你不虛心向弟弟請教,反而因妒傷人,這是誰教你的?”
黎邦基垂下頭去,不敢看父親。
黎元龍站起身來,看着他道:“’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什麽意思?”
黎邦基把頭埋得更低了,一聲也不敢吭。
“楊卿,”黎元龍目光看向立于一旁的楊牧雲,“你讀過書,你來講講,這是什麽意思。”
“是,王上。”楊牧雲侃侃說道:“這是《尚書?君陳》裏的話,是君陳講給周成王聽的。孝就是孝敬父母,友于兄弟就是要對兄弟友愛。把這孝悌的道理施于政事,就可以德大治天下。”
“嗯,”黎元龍點點頭,“楊卿年紀輕輕,竟然知道此言的出處,不錯,是這個道理。”轉向跪在地上的黎邦基,“你都聽明白了?”
“兒臣......兒臣明白了。”黎邦基嗫嚅道。
“你身爲孤的兒子,一言一行當作臣民們的表率,”黎元龍說道:“阿誠是你的弟弟,你當兄長的難道不應該關愛他嗎?他學識比你強,你就應該虛心求教,怎能以手中硬物相向?這哪裏還有一點兒像兄長的樣子?對自己兄弟都能下的了狠手,又如何去對待下面的子民?你真應該去好好去反思一下了。”
見父親的語氣有些緩和,黎邦基忙道:“是,兒臣知錯,求父王懲處。”
“王上,”吳氏玉瑤在一旁開口道:“三殿下已經知錯了,求您不要再懲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