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看還是把頭割下來的好,”鄭玉笑道:“這總比押着一個大活人要妥當得多。”
“有理,”楊牧雲點點頭,忽然目光一閃,“最好找一個僻靜點兒的地方下手,這樣省的有人過來聒噪。”
“不要,”思昂大聲叫了出來,“不要殺我!”
“思大人總算開口了,”楊牧雲笑道:“看來你的骨頭沒有想象中硬。”說着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思昂的嘴咧了一下,“隻要你放了我,想要什麽都成?你說出來,我都可以答應你。”
“思大人好大的氣魄,”楊牧雲乜了他一眼道:“天朝數十萬大軍劍指麓川,你們這個蕞爾小邦覆沒指日可待,還如此信口開河的許下重諾,當别人都是好糊弄的麽?”
“小兄弟......”思昂眼中閃過一絲狡狯之色,“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明軍聲勢浩大不假,我大卯龍國确實萬難抵擋。可我們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自雲南一直向西向南何止千裏,莽莽蒼蒼的窮山惡水無邊無沿,我們卯龍人若在這叢林大山裏和明軍兜圈子,你認爲明軍能撐得幾何?”
楊牧雲聞聽一驚,思昂這句話倒不是危言聳聽,明軍畢竟遠道而來,糧草軍械輸送困難,在與生于斯長于斯的麓川人在本土作戰,能夠周旋多久的确是個大問題。
思昂得意的說道:“我們大卯龍國與大明打了十多年的仗,大明過去對我們大的征讨就有三次,若我們那麽容易就被消滅的話,又何至于今天......小兄弟,你知道我們大卯龍國與大明作戰最大憑仗是什麽?”
“難道其中别有内情?”楊牧雲盯着他問。
“不錯,”思昂眼中露出興奮之色,“在西南大山的深處,有一個巨大的寶藏,裏面的寶物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個寶藏隻有我們大卯龍國的王族之人知曉,我——”他拉長了聲音,“就是其中之一。每次明軍把我們趕到深山裏時,我們就到那裏去取寶藏,用這些寶藏去與外界換取我們需要的東西。用不了多少時候,我們卯龍人便能養足元氣,可以卷土重來。”嘴角一翹,“所以我們并不怕與明軍作戰,敗了可以走麽,明軍還能追到底不成?相反安南國就不行了,他們可沒有我們這樣的退路......”眼中露出一絲異樣的神彩,“你知道安南王爲何不與我們輕易決裂麽?因爲他們也想知道寶藏在哪裏。”
“既然你這麽笃定,爲何還要跑呢?”楊牧雲譏笑道。
“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安南王心裏是怎麽想的?”思昂說道:“刺殺王骥的計劃失敗,安南王爲保自己,定會出賣我們,我可不想傻呆呆的在這裏坐以待斃,還是走爲上策的好。”
“刺殺總督大人的刺客,果然是麓川人派來的。”楊牧雲和鄭玉互相對視了一眼。
“如何?”思昂看了楊牧雲一眼道:“這麽一個天大的秘密我都告訴你了,小兄弟......你總該放了我吧?”
“這還不夠,”楊牧雲瞥了他一眼道:“要是你能把寶藏的确切位置告訴我,我才會考慮把你放了。”
“你可真貪心,”思昂歎了口氣,“要知道蛇想要吞下一頭大
象的話,是會撐破自己肚皮的。”
“我能不能吞下這座寶藏就不用你操心了,”楊牧雲眉峰微挑,“怎麽,你不願說麽?”
“不是我不願說,而是無法說清楚,”思昂道:“去那裏的道路極其複雜,很多山川跟河流都沒有名字,甚至在地圖上沒有标注,就算是經驗老道的向導去到那裏都會迷失方向......更别說小兄弟你這樣從未涉足過那裏的人。”
“要是你去的話一定能找到寶藏?”楊牧雲盯着他問。
“那是自然,”思昂目露得色,“我去過那裏已經三次了,就算閉着眼睛我也能找到那裏。”
“那好,”楊牧雲淡淡說了句,“等你領着我們找到了寶藏,我再放了你吧。”沖胡文廣和莫不語道:“你們看着他,我出去看看。”
......
“牧雲,”鄭玉随他一起出了房門,“你打算怎麽處置他?”
“我還沒想好。”楊牧雲輕輕吐了一口氣說道。
“麓川使節失蹤了可不是小事,”鄭玉說道:“王上一定會令京撫司大索全城,大都督府的路供奉認出了思昂的身份,相信黎簡的人很快就會追查到這裏。你要不想把思昂交出去的話,得早做謀劃的好。”
“唔......”楊牧雲沉吟片刻,“你說的有理,此處不可久留。要是把他交予方參将......”搖搖頭,“不妥,方參将現在是無法帶着他離開東京的。”
“還有,”鄭玉道:“你私藏麓川使節,可是觸了王上的逆鱗,要是王上怪罪下來,你當如何應對?”
楊牧雲笑了笑,“我想不了那麽多,說不定到那時我會随方參将離開安南,回大明了。”
鄭玉芳心一跳,怔怔的看了他一會兒,緩緩道:“你若離開,到時别忘了帶上我。”
“你......舍得離開侯爺與夫人,随我去大明嗎?”
“不舍得,”鄭玉貝齒咬着櫻唇說道:“可我更舍不得離開你。”
楊牧雲心中一陣感動,握住了她手道:“我不會讓你做出難以抉擇的選擇,我楊牧雲做下的事情,決不會一走了之。”
“牧雲,”鄭玉芳心一熱,“不如我們現在去找阿爹,或許他有更好的辦法。”
“這......”楊牧雲猶豫道:“合适嗎?要是拖累了侯爺,多不好。”
“都是爲國謀劃,阿爹他一定會理解的,”鄭玉說道:“況且無論發生什麽事有我阿爹出面都會有轉圜的餘地,總比你一人扛着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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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簡沉着臉,目光在馬車和一衆瑟瑟發抖的女子身上掃過,落向那群随扈馬車的京撫司校尉,語音中透着寒意,“你們這麽多人,就這樣一個個眼睜睜的看着思昂消失了?”
“大人——”一名校尉上前一步,手捧着一團物事說道:“車上思大人的衣物還在,就是不知......”
“就是不知人如何消失的,是麽?”黎簡打斷他的話,一巴掌将那團衣物拍落在地上,“笨蛋,你們一個個都瞎了眼了,思昂在你們眼前玩金蟬脫殼,你們竟然一個都沒看出來。”
衆京撫司校尉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大着膽子說道:“當時思大人在車内大發雷霆,将一女子扔了出來......”
“扔了誰?是你嗎?本官想把你們一個個腦袋都擰下來扔了,”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黎指揮使現下大動肝火,“蠢才,那個女子就是思昂,是他把他自己扔出來的。你們竟一個個都視而不見......你們,全部罰俸半年。”擡高了聲音,“你們愣着幹什麽,想讓本官用鞭子抽你們麽?還不快去找人。人要是找不到,就提着自己腦袋來見我。”
......
這一晚,京撫司的人全數出動,很快探知思昂摔落馬車處曾發生打鬥,而且興國衛的人來過這裏。他們找到當時率隊的都尉杜尤,他供出了一個人的名字“楊牧雲”。緊接着京撫司的人來到大都督府,供奉路元甲說楊牧雲帶着思昂在後院,待去了那裏,才發現楊牧雲等人已沒了蹤迹。
......
四更,王宮,黎元龍正在養心院裏小憩,忽然心腹太監孫士淼進來輕輕喚醒了他,“王上,太尉求見!”
“嗯,”黎元龍緩緩睜開了眼,“讓他在明慎殿等孤。”
“是。”
“來人呐,給孤更衣。”
......
黎元龍穿戴整齊在宮廷禁衛的護衛下來到明慎殿,在滿殿的燭光映照下,他看見鄭可帶來了一人,此人渾身綁縛着繩索。待看清了此人相貌,黎元龍怔了一怔,這不是楊牧雲麽?爲何這個樣子?
黎元龍不動聲色的在殿上椅中坐下,朝鄭可說道:“鄭卿,這麽早來見孤,究竟何事?還有楊卿,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王上,”鄭可上前禀道:“昨晚麓川使節思昂私自脫逃,被楊牧雲截住......”
“哦?”黎元龍身子微震,目光大盛,“那思昂呢?現下哪裏?”
“回王上,”鄭可道:“思昂已被楊牧雲偷偷帶出了城,交給了明人。”
“啪——”黎元龍一拍桌案,“楊牧雲,你好大的膽子!”
楊牧雲雙膝一屈,跪在了地上。
“老臣已将此事通傳給了東京諸衛并京撫司,敦請他們派人去追了,”鄭可說道:“楊牧雲來到老臣處講明事情原委,老臣當即就将他綁了,現帶他來見王上。請王上對其重重懲處。老臣身爲舉薦之人,亦難辭其咎,求王上責罰!”說着也跪了下來。
“鄭卿,你這是做什麽?”黎元龍道:“此不關你事,趕快起來吧!”
“老臣舉薦不當,有失察之罪,”鄭可伏下身子,以額觸地,“求王上責罰!”
“孫士淼,”黎元龍對心腹老監說道:“快扶太尉起來,看座!”
孫士淼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俯身托住了鄭可手臂道:“太尉大人,王上都發了話了,您還是快請起吧!”
待鄭可站起被孫士淼扶至一旁坐下。黎元龍目光落在楊牧雲身上,“楊牧雲,你這個樣子來見孤,還想讓孤赦免你麽?”